一切都如想像般順利, 沒有人懷疑酒眷白的歸來,酒府一家團圓,皆大歡喜, 直到年底, 還有百姓們為此津津樂道。


    酒眷白歸來後,自是和長子酒陌在酒府居住, 其妹白思藍一直軟禁於沉王府, 他每日由暗道前往沉王府探望, 白思藍極其依賴他,有時晚間不肯他離開, 他便在沉王府過夜。


    大年三十這日,帝都城內各家各戶張燈貼聯,喜氣盈盈,大家都麵帶喜色地忙裏忙外,沉曦也有些忙碌, 不過麵色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靜。他昨夜同意了酒眷白的請求, 讓白思藍今晚過去酒府與兄長、侄子侄媳一起過年,盡管酒眷白一再保證妹妹不會離開, 但是沉曦向來是個謹慎之人, 便暗中加派了人手保護, 又囑咐酒陌多加看護。


    安排好這一切後, 他帶著酒砂前往百花穀去了,要過年了,一家團圓。暖暖早在小年的時候就迴百花穀了, 這些日子她來來去去,隨心所欲,想爹娘了就迴百花穀,想外麵的花花世界了就出來玩,當然,在外麵呆的時間要多上一些,每次她從百花穀出來第一件事便是迴沉王府看望大嫂,第二件事則是去酒府找她的慕陽哥哥玩。有時她一走,酒砂總會生出一種女大不中留的錯覺來。


    巳時一刻,沉曦帶著酒砂一行人去了林中木屋,因著暖暖時常來往,原先石磨下窄滑的地道已被修擴為齊整的石梯,兩邊燃著明亮的壁燈,下了石梯,便到了河道旁了,去百花穀必須經這條河而出,如今正是寒冬臘月,因著是地底的暖河,倒不算太冷,可酒砂已是孕中期且不諳水性,沉曦便準備了一個加蓋的緊密浴桶。這浴桶鋪滿厚彈的軟墊,酒砂抱著軟枕坐在其中,加蓋後,沉曦和兩個水性極佳的暗衛將浴桶拉入河中,先前為了保障暖暖的安全,沉曦命人在河中砸了一條腕粗的鐵索,現如今隻要拉著浴桶攀著鐵索往前潛遊即可,不過一小柱香的時間,一行人便出水入穀了。


    一出水,沉曦連忙將桶蓋打開,雖然知曉這麽短的時間悶不到她,可他怕她害怕。酒砂聽他先前吩咐過的話,在他打開蓋桶後微眯著眼,不全然睜開,免得刺激了眼。


    “還好嗎?有沒有撞到哪兒?”沉曦關切問道,事前已經找過一些不會武功的女暗探嚐試過,都說隻是有些搖晃,不會碰撞到。


    “沒事。”酒砂雙手捂住眼睛搖了搖頭,“就是好暗,下次帶顆夜明珠好不好?”


    沉曦笑,“好。”


    酒砂緩緩睜眼,適應了眼前的光亮,穀裏早已有暗衛準備了幹燥的衣裳等候著了,沉曦頭上係了防水的羊皮巾,一解開便好,也不會濕了長發,沉曦換上幹衣裳後,才將酒砂抱出了浴桶。


    “真漂亮啊,好暖和!”酒砂驚喜地看著眼前的美景,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先前聽暖暖描述得如同世外桃源,如今親眼所見,才覺得這裏比起世外桃源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直就是人間仙境!這裏像是被冬日遺忘了的一塊春地。


    “你喜歡可以多呆幾日。”沉曦微笑道,穀裏一年四季如春,遠沒地上那般寒冷,如何仍有不少花兒盛開,她向來喜歡花草。


    酒砂笑容燦爛,隻覺得看得目不暇接了,這裏樹木蔥蘢碧綠,花草姹紫嫣紅,實在美不勝收!


    “大哥大嫂!”山坡下,身著喜慶紅衣的暖暖在歡喜地朝他們招手,很快便提著裙子跑了上來,身後還跟著……幾隻小猴子!


    酒砂看得又驚又喜,沉曦拉著她的手往坡下走,“小心些,這裏沒有修路。”


    “是不應該修呀!”酒砂笑道,“這樣挺好。”


    沉曦彎唇一笑,朝暖暖走去。


    元極帝和暖娘已在木屋前等候,二人相依,如同一對隱世的神仙眷侶,暖娘身著紫色長裙,麵色桃紅,氣色看起來比酒砂新婚那陣子還好。暖娘見了她和沉曦,低頭嬌羞如同新婦,元極帝更是滿麵春風,酒砂停下細看,隻見他原先斑白的兩鬢竟也長出了青絲,整個人幾乎年輕了十歲不止,竟隱隱在他身上看到了酒陌新婚後意氣風發的神色。


    酒砂看得失神,直到沉曦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才迴過神來,連忙福身行禮,“兒媳見過公公婆婆。”


    “何需多禮,小心身子。”暖娘連忙掙脫開元極帝的懷抱,上前將酒砂扶起。


    元極帝懷中一空,微有失落,但目光落在酒砂隆起的小腹上,又欣慰一笑,他就要當祖父了,可是比起當祖父,他更想親身體驗一迴當爹的感受。


    前兩次她懷孕,他都不在她身邊,他做夢都想在她懷孕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看著她的孕肚一日日變大,再感受她的生產,抱著他們剛出生的孩子,對她說一聲“辛苦你了”。他想和她看著他們的孩子一天天長大,他會親自教導這個小娃娃說話走路,寫字畫畫。隻可惜,暖娘並沒有想要再要一個孩子的意願,她羞澀得緊,如今兒媳都有孕了,哪裏好再給沉曦添個比他兒女還小的弟弟妹妹。


    暖娘伸手摸了摸酒砂鼓鼓的小腹,溫聲問道:“這次過來可有什麽不便之處?”她原本是想去沉曦府上過年的,可是家裏這位卻不同意,騙了暖暖將這裏描述得天花亂墜,將酒砂哄了過來,她幾乎能想像長子聽到酒砂執意要來這兒過年時的表情了。


    “沒有,挺好的。”酒砂笑著將沉曦命人製的浴桶說了,說完又怔怔地看了暖娘幾眼,低聲道,“婆婆和公公氣色極佳,看著好像年輕了十來歲。”


    暖娘被她說得一愣,又有些不好意思,低頭捧了捧臉。


    “是吧!”暖暖湊過來道,“我也覺得!那天我還做了個夢,夢見娘告訴我——其實我是你姐姐!你爹是你姐夫!然後我就笑醒了!”


    酒砂失笑,暖娘戳了一下她腦門,笑罵道:“嘴貧!”


    元極帝朗聲大笑,“這小丫頭嘴甜得很,是想著今晚的紅封是吧!”


    暖暖瞪大了眼,“才不是呢!暖暖是說真的!”可是說完又有些難為情,“不過暖暖也想爹爹給個大大的紅封!”


    幾人聽得大笑,沉曦也失笑,笑意直達眼底。


    幾人小聚過後,暖娘拉著酒砂在屋內新置的羅漢榻上坐下,和她細細交待起了孕婦的注意事項,因為交待的也不是生產時的難言羞恥之事,暖暖也在一旁托腮聽著,聽得十分認真,她打算多學點,出去的時候可以照顧嫂嫂。


    屋外,元極帝和沉曦二人負手立在河邊,元極帝什麽都沒問,他既然打算放手,那便什麽都不管了,隻要天下不大亂,他便不準備知曉外麵的任何事情,再者,就算天下真的亂了,隻要不亂到百花穀來,他也不怎麽想搭理。況且有沉曦和元德帝在,外麵江山必穩,他又何必操這個心,還不如好好調養自己的身體,多陪他的晨晨幾年。他現在最怕的便是自己活不長,先她死去。從前他從不惜命,不信命,仇恨老天,但現在像是上天在懲罰他似的,他變得極惜命、信命,祈求老天爺讓他多活幾年,他怕死怕得要死,好幾次甚至都起過昏庸愚昧的念頭,想著去求那所謂的長生不老藥。


    沉曦和他站在一起,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著一種發自心底的平和,和以前那種表麵沉穩,實則充滿恨世的戾氣全然不同,給人一種極其舒服的感覺。沉曦忽然覺得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他有種錯覺,仿佛這才是私下裏元極帝真實的一麵。


    父子二人沉默了許久,沉曦還是開了口,“平南王一行人昨日已抵達帝都。”


    元極帝側目看他,“這麽遲,路上有事?”


    “他半路上追上了平南王妃,本欲先行,可寧福郡主突然生了病,一路高燒不退,行程便慢了下來。”


    元極帝點了點頭,“過幾日我出穀去見他一麵。”元極帝迴憶了一下,有些感慨,“八年了不止,都快九年了。”想當初平南王離京的時候安寧兒才四歲吧,現在過了年都十三歲了。


    “怕是他沒時間見你了。”


    元極帝不解,“發生了什麽事?”


    “三日前,寧福郡主失蹤了,失蹤地點就在城郊外。”沉曦將事情來龍去脈道來——


    當時平南王一行人已經連續趕了一日的馬車,一路顛簸,周身酸痛,平南王妃便帶著郡主和小世子下車歇息一會兒,到處走走,看下風景,可是她主要精力都放在年紀還小的小世子身上,不免有些忽略了寧福郡主。寧福郡主跑得很快,丫環和嬤嬤們都跟不上,隻看見她摔了一跤,人摔進了草叢裏,跑過去便找不到人了。平南王在郊外找了足足兩日也不見蹤跡,寧福郡主就像是憑空消失似的,沒辦法,他隻能先迴京複命,昨日元德帝知曉後,也從帝都中派出了不少官兵去查找。


    如今正是年關,城門把守頗為緊張,寧福郡主當是入不了帝都,可是在郊外附近都找遍了,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今年平南王這個年,隻怕沒那麽好過了。這事沉曦也瞞著酒砂,沒敢讓酒砂知曉,因為當初是酒砂勸他讓平南王妃帶著小世子迴帝都醫病的,他怕她知曉後會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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