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門被人猛地一腳踢了開來,酒陌心一驚,是沉曦。沉曦來勢洶洶, 將酒砂迅速而溫柔地抱了起來, 轉身放到內間榻上。


    酒砂哭得厲害,沉曦一手抱住她的頭按在自己懷中, 另一隻手為她把脈, 他的唇抵在她額上, 低聲道:“別怕,我在, 一切有我。砂砂,想想我們的孩子,乖,冷靜下來。”


    酒砂啜泣著,說不出話來, 情緒仍有些激動。


    沉曦從腰間摸出銀針, 按住她的手在她虎口處輕輕紮了一針,酒砂終於逐漸冷靜了下來, 沉曦收了針, 輕輕揉了揉她脖後的穴位, 柔聲哄道:“砂砂, 先睡一覺,醒來後就沒事了。”


    他的聲音仿佛有一種魔力,酒砂緩緩閉眼, 昏睡了過去,沉曦沉著地給她蓋好軟被,寫了一劑安胎藥給踏雪,吩咐踏雪仔細煎熬,又吩咐朝雲暮雨二人看好酒砂,冷靜處理完這些,他瞥了一眼立在一旁還緊張著的酒陌,大步踏了出去。


    “姐夫!”酒陌連忙跟上,“我姐沒事吧?”


    沉曦直到出了房門才停了下來,轉過身來,臉都黑了,“你跟她說什麽了?”


    “我、我沒說什麽呀?就是、我就是告訴她有人發現了你的身份……”酒陌對著一臉嚴厲的沉曦,不敢隱瞞,忙將那繪有藍色相思豆的紙掏了出來,將到王府之後的事情全說了。


    沉曦聽得麵色愈發陰沉,沉寂片刻後,他緩聲開口道:“你隨我來。”說罷,轉身朝書房走了去,酒陌連忙跟上。


    到了書房,門一關上,沉曦便開門見山道:“我爹不是前朝太子。”


    酒陌驚詫,“什麽?那你爹是誰啊?”


    沉曦唇線一抿,低沉道:“當朝太上皇,元滿是我爹。”


    “這怎麽可能?”酒陌瞪大了一雙桃花眼,顯然不信,“姐姐明明說你爹是前朝太子……”


    “那是你爹。”


    “啊?”


    “前朝太子,白暮雪,是你爹。”沉曦一字一句道,“白思藍,是你姑姑。”


    酒陌“嗬嗬”笑了兩聲,“姐夫你別玩笑。”


    沉曦板著臉,麵無表情。


    酒陌神色一愣,姐夫不像是會開玩笑的人,那就是……等等!剛剛姐夫說啥了?酒陌迴想了一下,頓時驚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瞠目結舌地看著他,誰來告訴他他聽錯了?


    沉曦緩聲道:“當年國破時,抱住白思藍被活活燒死的不是太子白暮雪,而是我的舅舅——晏梓。”


    晏梓是晏相長子,自幼與白暮雪一同長大,年齡相仿。當時,年幼的白思藍尤其粘晏梓,晏梓也很喜歡這個精靈可愛的小妹妹,帝後與晏相關係極好,便給二人訂下了娃娃親,可是後來,這二人卻沒有想像般完美的結局,在那場滔天大火中,晏梓喪生,白思藍僥幸存活,卻也燒成了半人半鬼。


    當年他舅舅不過才十歲,正是他遇上酒砂的那個年紀,他能懂他舅舅的心情,一個小小的男子漢,拚死去護住一個需要他守護、比他幼小許多的人,可是那樣的一場大火,任誰也無力迴天。


    沉曦清楚,在他心中,白思藍不僅僅是她們姐弟二人的姑姑,也是他舅舅透支了生命去保護的人。若是讓他娘知道白思藍被擒,她也不會任白思藍就此被處死,所以他竭盡自己所能,留她一命,白思藍的命不單單是她自己的,也是外祖家一百六十九人命、以及他娘犧牲了半生幸福換來的。


    隻是白思藍經了數十年來生不如死的折磨,性子早已變得殘暴可怕,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了,她的複仇之心,不死不休。


    白思藍,不能讓她活在陽光下。


    沉曦將兩朝之事一一道來,酒陌眼睛一眨不眨地聽著,聽著聽著,他的頭漸漸垂了下來,之後,他便如同一尊雕塑,靜靜坐著那兒,不語不動。


    沉曦沉聲道:“你姐姐懷了身子,她性情聰慧,如何能猜想不到這當中緣由?你如今已成家,也該長大了。仔細想想,什麽話該說,什麽事該做。”他站了起來,“以後凡事自己作主,作不了主的來找我,別去打擾你姐姐。”沉曦說完,大步踏出書房,順便帶上了房門,留他寂靜一人。


    酒砂醒來的時候,沉曦正側躺在她身旁,靜靜看著她。


    酒砂唇翕動了一下,說不出話來,沉曦翻了個身,從高幾上端了杯溫熱的安神茶,將她扶起,喂她喝了兩口。


    沉曦轉身放茶,酒砂低落微顫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是嗎?”


    沉曦輕放下茶盞,轉過身來,輕輕擁住她,溫和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但是答應我,無論怎樣你都別激動,為了我們的孩子。”


    酒砂手撫著小腹,聲音低低的,有些懊惱,“孩子,沒事吧?”


    “沒事,但差點有事,這幾日你需臥床靜養。”此事對她的刺激太大,好在前些日子她心境愉悅,孩子現在還算穩妥。若是前些日子她情緒不穩,再經了今日之事,隻怕孩子便保不住了。


    “對不起。”酒砂忍不住掉淚。


    “你我之間不需要這三個字。”沉曦手覆上她手背,“我隻想你好好的。”


    酒砂哽咽,點了點頭,待情緒稍作平複後,她終於沙聲開口,“我爹是前朝太子,白暮雪。”


    “是。”沉曦的迴答很是平靜。


    “你一直知道。”


    “是。”


    酒砂沒有說話了,反倒是沉曦按捺不住,先開了口,“你怪我嗎?”


    “怪你什麽?”


    “欺瞞你。”


    酒砂頓了頓,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如果有得選擇,我也不想知道此事。”


    沉曦輕應一聲,沒有說話。


    片刻的沉默後,酒砂有些遲疑地問了一句,“我之前讓你查我爹當年落水的真相,你有查到什麽嗎?”


    沉曦緊了緊懷中的她,“有消息,但是你別緊張,我還不確定。”


    酒砂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心跳都跟著快速跳動了起來,他這麽說的意思是不是……當年那具屍身不是她爹的?酒砂輕聲問,“我爹還……活著是嗎?”


    沉曦頓了頓,還未開口說話,門外便傳來了輕輕的兩下敲門聲。


    “何事?”沉曦開口。


    “王爺,”門外響起朝雲的聲音,“酒少夫人差了下人過來,問酒陌少爺是不是還在我們府上。”


    “他在書房,你讓他自己處理。”沉曦冷道。


    朝雲剛應下,門外又有了聲響,“酒陌少爺。”


    “我姐醒了嗎?”門外傳來酒陌有些沙啞的聲音。


    “應當是醒了的。”朝雲輕聲迴道,剛剛王爺在裏麵那麽大聲迴應她們,若是夫人睡著了,他是不會迴複的。


    “嗯。”酒陌輕聲應了,又低聲吩咐道,“讓他們迴話,就說我在這邊有點事,晚些迴去,讓少夫人先睡,不必擔心。”


    “是。”朝雲福身,吩咐了下去,同時屋內也傳來了沉曦的聲音,“進來吧。”


    酒陌推門而入,入了內間,拐過屏風後,姐弟二人兩雙酷似的桃花眼相望著,心事重重。


    酒陌自覺搬了繡墩過來,坐著下低頭不語,心情十分沉重。


    半晌後,酒砂開口問沉曦,“我爹還活著是嗎?”


    原本黯然的酒陌聞言猛地一驚,抬頭望著二人。


    沉曦從容道:“十一年前,曾有一支柔然商隊入了帝都,那商隊中有一商女,對你爹一見傾心,在大庭廣眾之下向他求愛,此事你們可還有印象?”


    姐弟二人細想,酒陌想不起來,酒砂卻是迴想起了幾分。她還記得,當時是中午,陽光很烈,他爹帶著他們姐弟倆沿著街邊走著,突然被一些人攔住停了下來。站在中間的那商女是異域之人,以輕紗蒙麵,裙裳鮮豔靚麗,她還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可是後來,這商女一開口,她便發現她性子霸道潑辣,當時也不顧她爹拖兒帶女,聽說了是個鰥夫,還笑言正好,惹得她爹當場臉都黑了。再後來的事她有些記不清了,隻依稀記得那商女糾纏得緊,她爹讓老仆帶著他們姐弟倆入了茶樓避暑氣,再之後就不知道了。


    沉曦道:“沒過幾日,那商隊便迴柔然了。我查了一下,那商女不是普通商戶,而是柔然一位十分受寵的郡主,她今年已二十有四,還雲英未嫁,十年前,她在府中私養了一位麵容十分俊美且精通詩詞音律的麵首,隻是這郡主分外寵愛他,從來不肯讓他以真容示於人前,一直讓他帶著麵具。這麵首到來的時間,與你爹失蹤的時間線較為吻合,而且聽說這麵首性情溫和,隻是常有恍惚之態,似乎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


    姐弟二人聽得麵麵相覷,不敢相信,他們的爹爹沒死,可是卻被人綁去當麵首了?冷靜想想,這當真是一奇恥大辱!想當年,前朝尚存時,那柔然小國還要每年前來進貢,可國破之後,虎落平陽,堂堂前朝的太子竟淪落到給柔然的郡主……強搶去了?


    沉曦麵容淡定,對此事不置褒貶,“我已經派了暗衛前去柔然打探,確認那麵首腕上是否有燙傷,並想辦法獲取那麵首的容貌畫像,估計不日便有消息傳迴了。”


    姐弟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聲不吭。


    作者有話要說:


    白暮雪(馬甲酒眷白):大家莫方,我貞操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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