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清早,城裏響著一陣陣的叭叭叭聲響,這本是大年初一,很容易讓人以為是放炮仗煙花的聲音,但是藏在門戶緊閉的東六宅院裏的一夥人,聽著外麵的響聲,卻把心揪著。


    “聽這陣子槍聲是從江堤路方向傳來的,這迴海龍幫算是倒大黴了。”


    “鬼子以為昨晚劫船的人是海龍幫幹的,這氣撒起來,沒準真要把吳爺家族滅了,你們說咱這招借刀殺人是不是太陰狠了?”


    “咱就當是海龍的氣數到頭了吧,他娘的這些年這個幫會坑害了多少人!尤其是在吳海的坐鎮下,浦濱城幾乎就是他們家的天下,幹了多少強取豪奪害人性命的事,還暗地裏幫日本人協查和謀害抗日人士,這迴算是遭了孽報。”


    “鬼子遭劫船這事絕不會到海龍那裏算完的,這陣子大家夥可要藏緊著點,沒必要別外麵拋頭露臉的,別讓鬼子發現那兒不對勁,抽著線索就能把咱連窩端起來,發子,旺財你兩個可要盯緊昨晚行事的人,別怪我話說多了。”


    東門的大廳裏這會坐了不下十個人,大夥你一言我一句的。


    趙發看了眼說下話的商秀才,接話道:“這個你放心,昨晚我就跟有份幹這事的兄弟發了狠話,這陣子誰要敢在外麵花天酒地,大肆揮霍的,我見一個廢一個,絕不手軟。”


    “包括你手頭上的金玉古玩,還有錢莊抵押的那部份,可都要捂好了,鬼子必會想法子暗中追尋這批失物,別讓他們扯出什麽蹤跡來。”商秀才還鄭重交待一句。


    汪財說道:“這個我們也想到了,那錢莊老板我知根知底的,他也清楚咱哥倆的為人,答應了絕不過手這批抵押物。”


    商秀才環顧了眼廳裏坐木頭椅子上的人,又聽了下外麵忽現忽停的槍聲,沉著聲道:“估摸再過半個時辰,鬼子就會搜到這裏。”


    這話讓大夥都緊了下神,花二站起來望著門外道:“興許就在來的路上了,鬼子從海龍那裏找不出什麽來,定會往下搜別的幫會,海龍沒準頭一個就把咱們地兒供出來。”


    盤腿坐在木頭椅上的倪老頭聽得說話,拿著火柴往煙壺上點的手不由哆嗦了一下,嘴上道:“這還能過個年麽。”


    “你還想著過年!趕緊的挪身子躲吧。”有些悶悶不樂的馬阿六也跟著站起來,他原來還想著借大宅院的氛圍過些安和日子,卻這麽快就要躲逃。


    “泥土都埋到脖子上的人了,要不是還掛著老家的十多張嘴等吃的,我就坐這裏讓鬼子給我挑一刀得了。”倪老頭說著點著煙嘴上的土煙吸起來。


    “宅子裏其他人都轉走了,老頭,你也趕緊的跟發子他們攀梯子從側院出去,留著性命,來年東門照例給你分紅。”


    老頭這才爬起身來,對說話的人道:“那你秀才可要看好這宅院了,別讓鬼子放火燒了,我那天要死,也是要死在這宅子裏的。”


    “我這個家還讓你生出感情來了,你要活得下去,沒準那天我就認你做爹。”商秀才也看著倪老頭。


    “可說好了,那我就使勁子活下去。”


    “得了吧,手腿兒利索些。”趙發挽起倪老頭要向廳裏出去後門。“要我說你倪老想活下去,最好別呆秀才身邊。”


    幾個人剛離開大廳,於血雁就從廳前大門閃了進來,開口就道:“鬼子人馬到得外麵大路口了,這會真是風頭火勢的百來二百人,之前我在海龍幫的商會大樓那邊觀察過一陣,鬼子對那裏的人下的手段,用血洗來形容都不過不份,海龍這迴算是完了,還抓走了好幾個幫會裏說得上話的,看來他們對昨晚被劫船的事非要把浦濱翻個底朝天。”


    小子說著走到一茶桌前倒了杯茶喝下,看著廳裏的幾個人,繼續說:“從帶隊的日軍頭目裏,我看見昨晚帶頭與我們對打的那個快刀手,柱著根拐杖一一辯認抓到的人,等會我們幾個絕不可在他麵前出現。”


    這會廳裏隻剩下花二和商秀才,還有高飛,李四弟和馬老六。


    老譚一早帶著他女人和徐三晚的妻兒老管家避了出去,練武奎也早迴去帶著馬幫的人避風頭去了。


    “我就料到這人不死,必是個後患!”商良沉著臉。“往後可有得咱們頭痛的。”


    “這一票幹都幹下了,咱還怕他娘的這個後患,頂多不就是刀口還是槍口上見,由他來定。”花二氣衝道。


    “咱兄弟幾個早都是頭痛著的人了,難得你秀才加進來,還怕頭痛?”李四弟跟著說道。


    “要不想頭痛,得趁早把這人幹掉!”高飛看了眼大夥,立馬招得數雙目光向他看來。


    “但眼下不是幹這事的時候。”商秀才道:“實話說,我這下還不走,是有了自己的私見的,我一家至親早就沒了,就留下這家宅子,我真不願見到等會鬼子衝進來搜不到人會放火燒了這宅院,所以我得偷偷候在這裏,以觀後續,兄弟幾個這下先走吧,再遲就來不及了。”


    “原來這樣,沒怪你秀才一直不肯挪窩的,他娘的看來你秀才還沒把咱哥兒們當自己人,這下了是要跟咱生分呢?”馬老六瞅著商良和他師弟。


    “等會兒火真放起來了,誰來幫你救火!”花二插一句進來。


    “多我們兩個,總不會拖你事吧?”和高飛坐在近旁的李四弟也道。


    “那咱兄弟們商量一下怎麽候在這裏?”商秀才說著,猛一拍腿。“咦,我那三晚兄弟呢?昨夜就沒見他迴到這裏來?那兒去了?”


    “昨夜他跟我照過臉,就說他得迴警局去,發生這麽大件事,他得在警隊裏亮相的,就怕那裏麵潛著各路探子,見不著他人影,會起疑心。”花二說道。


    高飛說:“徐三晚腦子還是挺好使的,他也懂鬼子被攔劫下這麽一批黃金珠寶和古玩,他們頭一個必召集日軍的偵探部門和警察局的刑偵,要的是最快知道浦濱這一帶最有可能做下這事的是什麽人,海龍那麽明顯的旗號,細想就懂得是個幌子,血洗這個幫會更多是要撒把氣罷了。”


    “先前我發現他領著人湊到鬼子隊伍裏麵去了,還跟那個護行的武士頭子有過交談,虧著他昨晚沒在前頭露臉。”於血雁說。


    “這麽說他有可能跟隨鬼子來到這裏?”商秀才聽著外頭隱約傳來嘈雜的聲音。


    這會兒警察局的刑偵科長“許文強”確實是被擠在一輛日軍用吉普車裏一起往東門這遍宅區裏來。


    因為負責押行那批財富的頭目之一柳生次郎當下非常焦心他的失責會讓他身敗名裂甚至家破人亡,就算眼前會出現一個有可能找到線索的人,他都揪著不放,非要問出有用的東西來。


    這下正想從徐三晚身上套出有用的東西來。


    車裏除了柳生次郎和徐三晚,還有一個翻譯和這次協助追查被劫物的行動隊長。


    日軍小隊長坐在前頭的副駕座上,後排的柳生和翻譯把徐三晚擠在中間,這讓他憋得很是窩火,聽著兩邊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卻又不得不配合著迴話。


    得知這夥人眼下是要去清洗東門的幫會追查被劫物的下落,徐三晚卻大表異議道:“太君,這個幫會已經沒了,前兩天剛被我警察局聯合當地的正義人士替天行道的搗毀了這個城裏的最大黑幫,數名頭目也被我們當場就地正法,這會兒那裏已是個空院落,道上的人都散了,你們隻會白跑一趟。”


    他這麽說自然是想鬼子放棄東門轉作他向,這可是他們這夥人剛尋得的落腳處,怎麽甘心就要遭到破壞。


    柳生聽了翻譯的說話,卻不由呻吟一下,臉上皺著眉頭,這樣的表情不止是他聽到很不中聽的說話,更是因為他右大腿的槍傷正讓他痛得要緊。


    昨夜柳生被打中一槍之後,痛得躲在附近的林子裏,等到浦濱的日軍隊聞訊而來,才從林子裏出來與另外兩個棄船脫逃的護行頭子會麵,一起迴到城裏的軍部。


    天亮之後,作了傷口應急處理的柳生和另一名押寶的頭目一刻不敢歇下的分頭行動,那名頭目招了一隊人馬去沉船的江河段封鎖現場和組織人打撈去了,柳生的任務是要找到昨晚與他對打的那夥人,一路上想著抓住那些人之後要怎樣活剝他們的皮。


    這下柳生側臉看著身邊這個小警察局的所謂刑警隊長,見他臉上髒兮兮的到處是積澱的泥垢,幾乎掩蓋了他本質的臉膚,心想這麽一個儀容不淨的人,真的會是不可貌相的人嗎?


    而且這人說出的話跟他剛才從那個倒黴的海龍商會那裏的人口中聽到的說話卻不一樣。


    “怎麽我剛才從那個幫會的人口裏聽說這個叫東門的正集結著一夥新勢力,他們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正是得到你們警局的協助才奪了原來的勢力,這夥人最有可能會成為海龍的對敵,是嫁禍給船幫的最大嫌疑。”


    徐三晚正感覺到柳生的左腿貼著他的大腿,不知是出於要感受他身體傳來的細微變化,還是柳生的右腿痛得要緊,受不了車行駛的顛簸會讓傷口碰到車身的原因。


    徐三晚暗下吸了口氣,隨即扯嗓子叫道:“那個船幫的人才是真正誣陷和誹謗!太君您想一下警察局的職責是什麽!是除暴安良,抵製不法份子,維護市民的安定團結,又怎麽會容讓新勢力出現!這麽說我警察局是要勾結黑幫了,真是豈有此理!實際上與我警隊合作打擊幫會的都是正義之士,行動成功之後都各自迴到原來的本份去,並沒有集結一說,不信我們現在就去看看東門的現狀。”


    “是麽,那我們就去走一趟瞧瞧。”柳生聽了翻譯的話,半信半疑道,他一下子出現在這裏,又怎能分辨得出誰是誰非。


    “渡邊中尉,以你的看法,你認為這警隊長與那個幫會的說話,誰更可信?”柳生隨即問前頭副駕上的行動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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