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下值的時候,遇見呂本,不由的說了一句:“呂閣老何必在乎一些無知之言,而對王太倉抱有成見呢?”


    徐階說的是當時王忬品題朝中大員,說呂本是嚴嵩的小妾,這話傳入呂本口中,呂本當然不會對王忬有什麽好印象了。故而今日明知嚴嵩在給王忬挖坑,呂本還是毫不猶豫的給王忬踹了一腳。


    呂本可不是一般人,呂本幼時受教於弘治三閣老之一的謝遷之子謝丕,後拜費宏為師。嘉靖十一年,中進士。嘉靖十三年,受大學士李時器重,一路高升,以禮部尚書的身份入閣。


    雖然呂本很少說話,但是王忬把他比作嚴嵩小妾,確是有些不堪了。所以也不怪呂本記恨他,王忬確實是口無遮攔,聽了徐階的話,呂本隻是淡淡的說道:“徐閣老雅量高致,呂某所不及也!”


    徐階迴到家,立刻遣人叫來王世貞,將今日之事告訴他,徐階歎了口氣說道:“人情遇難則避,見才則忌,其來已久,而仆固備嚐之矣。今日之事,分宜(嚴嵩)之謀也,勿要萬般小心!”


    對於徐階的告誡,王世貞隻是從耳朵裏過了一遍,得罪嚴嵩,他王家何曾怕過嚴嵩?他王家可是名臣之後,東晉名臣王導的後代,世胄名家,可不是說著玩玩的。再說了,就算嚴嵩設局,隻要自己父親做好的這個薊遼總督,未必不能得到嘉靖的聖眷。


    對於徐階的勸告,他也隻是轉告了自己父親,然後繼續去和同科好友們商量如何營救楊繼盛了。


    王世貞召集在京的嘉靖丁未科進士,除了擔任裕王講官的殷士儋避嫌沒來,在京的同科們大部分都來了,翰林院的李春芳、張春、胡正蒙,刑部的史朝賓、王世貞 ,兵部的汪道昆,工部的淩雲翼,科道都察院的殷正茂等人,雖然都是六七品的小官,但是他們聚在一起,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李春芳作為狀元,說道:“之前刑部要定仲芳詐傳親王令旨之罪,幸好為元美等人得知,現在此議雖寢,但是難保他們不想出其他辦法對付仲芳。而且詔獄之中,豈是人待的?我等還是要想個辦法,營救仲芳。”


    一眾同科們商議了許久,都沒有弄出一個好的辦法來。


    同科中現在最得嘉靖喜歡,也是唯一能得見嘉靖天顏的李春芳說道:“餘嚐觀陛下未有殺仲芳之心。然無一二重臣可為仲芳緩頰者。若有能深得聖心,為陛下所信任者為之分說,則事可成矣!”


    李春芳的說法大家確實都比較讚同,嘉靖可不是什麽優柔寡斷之主,若是要殺人,連夏曾銑這樣的首輔重臣,說殺就殺,何在於一個楊繼盛呢?若是要殺他,早就殺了。嘉靖既然一直沒有殺他,那就說明嘉靖本就無意殺他。


    可是要救楊繼盛出來可就麻煩了。李春芳說的確實有道理,若是找一個在嘉靖心目中有分量的人,為之分說,說不定楊繼盛就可以釋放。但是上哪裏去找這個人?


    要說臣子中誰最得嘉靖信任,那就是嚴嵩了,但是嚴嵩是絕不可能為楊繼盛說話的,徐階雖然有心,但是他若是出來幫楊繼盛說話,恐怕會適得其反。


    至於其他人,嘉靖能信任的無非就是黃錦、陸炳、陶仲文,黃錦和陸炳,一個是司禮監掌印兼提督東廠,號稱內相,哪是他們這些小官能夠輕易見得到的。而且黃錦從不幹預這些事情。


    陸炳本來就傾向於嚴嵩,更不會去趟這趟渾水了。至於陶仲文,楊繼盛要是知道同科們為了救他去走陶仲文的門路,恐怕恨不得撞死在詔獄。


    說來說去,似乎根本沒人可以為楊繼盛在嘉靖這裏說話。


    王世貞突然說道:“裕王呢?聽說裕王殿下極賢明,又是皇子,想必陛下會聽裕王殿下的吧!”


    淩雲翼說道:“元美莫不是開玩笑吧!不說二龍不相見這事,裕王殿下怎麽會幫仲芳說話。”


    李春芳倒是說道:“若是真的裕王殿下能出來為仲芳說話,未必不能有轉機。”比較李春芳在翰林院,又因為會寫青詞,得到嘉靖的青眼相加,時常出入西苑,還是聽到了不少傳聞,都說裕王最近極稱上意。


    王世貞說道:“伯玉不是和裕王有交情嗎?可否請裕王殿下為仲芳緩頰。”


    汪道昆說道:“某與裕王向來隻談風雅,從不談國事,而且仲芳奏疏中就有涉及裕王殿下的,且此次嚴世蕃等人就準備給仲芳定一個詐傳親王令旨之罪,請裕王殿下來說此事,怕是有些不妥吧。”


    汪道昆與朱載坖已經有些交情了,甚至很大程度上押注在朱載坖身上了,他自然不願意朱載坖去趟這趟渾水,救楊繼盛對於裕王來說不但沒什麽好處,反而是風險極大的一件事。


    李春芳撚須思考著,作為丁未科的狀元,又是現在同科中混的最好的人,李春芳絕不僅僅是憑著會寫青詞,會寫青詞的多了去了,怎麽沒都當首輔。他性情恭謹,待人溫和,論議平正而又胸有成見,是那種典型的外圓內方之人。


    雖然每天在翰林院為嘉靖寫青詞,但是無時無刻不在關注朝局。他在寫給自己好友吳承恩的信中曾說道:予雖優遊史局,無所事事,當淬誌修,求無靦色君也。及叨第授官詞林,恆怏怏於心,仰屋竊歎曰:徒糜廩餼,日操觚占,畢作書生語,何益於世?午夜靜思,必上不負朝廷,下不負生民,內不負父祖教育之心,外不負鄉黨矚望之意,庶或可以無愧於此心?


    雖然一講到李春芳就是青詞宰相,但是不要忘了,他可是歐陽德的學生,王學的嫡傳弟子,怎麽會甘於做一個尋章摘句的刀筆小吏?


    李春芳思考了一陣,慢慢說道:“元美所言,未嚐不是一個辦法。而且眼下來看,恐怕除了裕王殿下,無人敢救,也無人能救仲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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