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圍坐在石桌旁,自有丫鬟加了酒杯上來。沈修銘舉起手邊的被子,先猛地飲盡了,才伸出手指著旁邊的人問道:“小五,你怎麽把他也請到王府來了?”


    五皇子頭也沒抬,手撐著下巴看向涼亭的景象,明顯在神遊太空。過了片刻,似乎才反應過來沈修銘是在和他講話,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低聲道:“我沒請他,他自己來的。”


    沈修銘微微愣了一下,轉而輕嗤了一聲,略顯嘲諷地道:“李世子這是不請自來啊!”


    聽到五皇子和沈修銘毫不客氣的對話,李世子的臉上絲毫沒有尷尬或者不快的神色,相反仍然掛著一張溫潤的笑臉,低聲道:“主要是我有事兒想請五皇子幫忙,又打聽到今兒二位將要一醉方休,遂帶上了好酒來找二位!”


    李世子邊說邊從桌子下麵提上了兩壇酒,酒蓋子一下子被打開,醇香的酒氣撲鼻而來。沈修銘近乎脫口而出的嘲諷也咽了迴去,從李世子那邊搶過一壇子酒,就自斟自飲起來。


    沈修銘悶頭喝酒,五皇子再次把頭轉迴涼亭外,目空一切。李世子是頭迴加入他們,見到這樣的情形,不由得挑了挑眉。不過他也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從荷包裏掏出幾枚銅板,隨手往空中拋了一下,再攤開掌心穩穩地接住。


    “嘩——嘩——”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些嘈雜,較為快速生生不止的頻率,也讓人不禁皺起了眉頭。


    “啪”的一聲,銅板的聲音忽然中斷了,在李世子接住銅板之前,沈修銘的手掌已經伸了過來。他把銅板朝五皇子的麵前一丟,沉聲道:“小五,他是來找你的吧,有事兒就趕緊說,別打擾我喝酒!”


    五皇子總算是迴了神,眉頭也皺得緊些,不由得低聲道:“李雅筠,要我幫忙就用三個銅板打發了?”


    這句話一出,李世子微微愣了一下,轉而竟是低聲笑開了。


    “李某已經許久未聽到別人喚我全名了,五皇子既然肯開這個口,那就好辦了。若是此次李某得償所願,日後自然為您效勞!”李雅筠臉上的笑容宛若一朵花般,要多燦爛就有多燦爛,裏麵少有的帶了幾分挑釁。


    沈修銘舉著酒杯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當然,天下的買賣要公平,才會有人願意做!”五皇子搶過沈修銘手邊的酒壇替李世子斟滿了酒杯,三人一同舉杯。


    男人的約定就在見底的酒壇子裏,形成。


    沈修銘興致盎然地騎馬到了國公府,前腳剛跨進大門,就已經有小廝迎了上來。


    “二爺,國公爺有請。”那小廝低頭哈腰,顯然是受了沈國公的教訓。


    沈修銘的眉頭一皺,嘴裏不耐地“嘖”了一聲。好心情就從這一刻沒了,他抬手十分沒形象地抓了抓額前的頭發,抬起頭看著陰沉的天色。


    “讓爹好好休息吧,待他好了我再去看他,最近早朝都已經替他告假,讓他不用擔心!”沈修銘揮了揮手,最終還是決定采取迂迴戰術。


    現在沈國公正在氣頭上,就等著沈修銘去撒氣呢,怎麽也得晾著兩日再說。反正沈國公現在也下不來床,至少不會拄著拐杖去喜樂齋找他。


    “真是的,昨兒讓人遞了盒子去喜樂齋,迴去也沒聽寧兒提起,她有沒有看見啊?”沈修銘這麽想了以後,心裏忽然覺得理直氣壯,更加不在意地自言自語起來。看都沒再看小廝一眼,便抬腳往後院走去。


    沈修銘進了喜樂齋的時候,楚惜寧的手裏正拿著茶壺在泡茶。


    “迴來了,喝杯茶去去酒意。”她一抬頭便已經瞧見了沈修銘,聞到他身上的酒味,似乎想起了什麽,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一杯熱茶塞進他的掌心裏,立馬一股暖意就侵襲而來,他順勢坐到她的身邊,捧著茶盞輕抿著,專注地看著那雙手在茶壺之間穿梭。


    “對了,昨兒我讓人送來的盒子你看了沒,裏麵是你那兩個雙胞胎妹妹府上送來的,我看了一下,似乎是一株有了年歲的血靈芝。”沈修銘才想起來問,臉上帶著幾分笑意。姐妹眾多就是有好處啊,雖說送禮送得多了些,但是收迴禮的時候,也夠爽快的!


    聽他提起盒子,楚惜寧正沏茶的手停了下來,低著頭瞧不清楚臉上的表情,低聲問了一句:“是那個紅木製得盒子麽?上麵還帶了龍鳳呈祥的花紋!”


    沈修銘點了點頭,見她記得這麽清楚,以為她對這份禮物甚是滿意,臉上的笑意又多了兩分。


    “看樣子這份禮很合你心意,你的兩個妹妹費心了。”沈修銘揮了揮手,恰好幾個丫頭端著膳食上桌,他邊說邊走了過去。


    “你就沒拿出血靈芝看看吧?恐怕是三妹夫費心了,盒子底層放了一個小瓶子,裏麵躺了幾隻死了成幹的蟲子,據說大補。”楚惜寧放下了茶壺,麵色積鬱地走了過來。


    兩人挨著坐在一起,聽她這麽說,沈修銘的眼睛忽然瞪大了。


    “你沒被嚇著吧?”他連忙跪倒在榻上,撐著上身舉起手四處翻看著楚惜寧的衣袖裙擺,生怕她受了什麽不測。


    “還不至於那樣脆弱。”楚惜寧拍掉他隨處亂翻的手,衝著他瞪了一眼。


    十分顯然,這個禮盒子是蔡府準備的,輾轉到衛子林的手裏,他動了手腳,便成了這樣一幅景象。不得不說衛子林的手段真夠狠的,做事兒也真沒有經過深思熟慮。楚惜寧的胎還沒坐穩,若是真的嚇到了,估計衛國公府和沈國公府這梁子算是結下來了。


    清風正好端著湯走了進來,聽到他二人的談話,不由得撇了撇嘴,道:“這蟲子是半月那丫頭發現的,把她嚇得半死,沒敢拿來給少夫人看。所以沒有嚇到什麽!”


    喜樂齋知情的人隻要想起那盒子,仍然還是心有餘悸。


    “沒什麽大礙,血靈芝一般都是主子瞧一眼就讓放進庫裏收著,想來衛子林也是一時起了玩心。我已經寫信給三妹,以後注意些就是了。”楚惜寧揮了揮手,不想糾結在這個話題上,臉上也露出幾分不耐的神色。


    沈修銘則氣得咬緊了牙,恨恨地說道:“衛子林這混小子怎麽就跟長不大似的,待我找個機會,一定要拖著他狠狠打上一頓,他才知道怕!”


    夫妻倆平靜地用著晚膳,隻是在國公府後院的另一頭,沈國公卻孤家寡人地吃著白粥,滿桌子的菜都是味道平淡。因為他的身體受損,請了大夫來,特地叮囑要忌口,太過刺激性的東西都不能動筷子,為此沈國公都覺得自己異常的可憐。


    “那個混帳,不僅和別人合謀暗算我,還敢不理會我的召喚,大逆不道的東西。等老子好了,定要打斷他的狗腿!”沈國公有些氣急敗壞地叫罵,隻是外麵守候的小廝們也不敢進門來,免得殃及到自己。


    叫罵了一陣,沈國公也察覺到了,隻好強壓住心底的怒火。準備養好身體,到時候再去收拾沈修銘。


    在沈國公和李侯爺休養生息的時候,朝堂上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原本因身子孱弱的原因,被剝奪了上朝權利的李世子,忽然得了皇上的青眼有加,為此恢複了資格。因著李侯爺不在,各處的官員就或多或少和這位李世子接觸到了,都對著李雅筠另眼相待。年少俊傑,談吐不凡。


    李雅筠的官職也從閑置爬了等級,變成了有些用處。因為李侯府的立場一直處於中立,所以朝堂之上,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動蕩。隻是在李侯府,卻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李侯爺病倒這幾日,一直鬱鬱寡歡。從他被天香樓的轎子抬迴來,李侯夫人的麵色就不是太好看。待李雅筠進駐朝堂之後,李侯夫人的臉色更加難看,直接跑到李侯爺麵前哭訴,鬧得家宅不寧。


    李侯夫人自然是不甘心的,她好容易把李侯爺說通,沒讓李雅筠進駐朝堂。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磨死了李雅筠,自己的兒子可以取而代之。沒想到這迴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李雅筠還是成功混入了朝堂之中,而且還風生水起的。


    但是她氣歸氣,卻已經沒什麽餘力去對付李雅筠了。楚婉玉嫁進來大半年,兩人對上了不知多少迴,各有勝敗。為此她親自使手段弄來的長媳,不但沒像預料中那樣使性子添亂,還成為了李雅筠強有力的後盾。


    每天婆媳過招上演得異常精彩,對於楚婉玉,李侯府上下的人都要說一句:世子夫人真性情也!


    對誰都是張笑臉,刺繡功夫一流,連江南來的繡娘有時候都會略遜一籌。但是一旦對上李侯夫人,楚婉玉就像是渾身長滿了刺一般,別想好過!


    李侯爺最近被李侯夫人哭得厭煩了,就有意讓守門的人攔著。無奈這後院的權利一直都是李侯夫人攥在手裏,家裏的下人自然不會真的和她過不去。最終還是楚婉玉通過李雅筠的手,把李侯爺住的院子上下伺候的人都換了一遍,才斷絕了這樣的煩惱。


    李侯夫人自此便得遵從著李侯爺的意願,不讓進就是進不去!


    沈國公依然躺在床上休養,隻是這日有丫頭來通傳:姑奶奶來了!


    正好沈國公已經連續幾日,沒瞧見除了丫頭意外的人了,便讓她進來了。兩人也不知說了什麽,沈碧霞興高采烈地走了出去,立馬張羅著自己院子裏的丫頭挑選。


    “少夫人,姑奶奶來了!”半月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語氣裏有些急促,她徑自地走到楚惜寧身邊,覆在她的耳邊低聲繼續說道:“奴婢見她帶了許多漂亮的丫鬟來,恐怕來者不善!”


    楚惜寧丟開手中的書,臉上露出了幾分冷笑,招手讓人迎接她們進來。


    “二少夫人身子還好?因為您的肚子日子尚淺,所以我這個長輩就沒好來叨擾。”沈碧霞笑吟吟地走了進來,十分親切地握住楚惜寧的手,就坐在她的身邊,臉上擺出一副長輩慈愛的表情來。


    楚惜寧輕輕地勾了勾嘴角,算是迴應,既不起身也不看她,隻是平靜地吃著桌上的糕點。仿佛這屋子裏隻有她一人一般。


    “二侄兒媳婦可是精神不濟,最近很辛苦吧?剛有喜的時候就得受些苦......”沈碧霞瞧見她這副目中無人的模樣,臉上的神情一僵。想起自己這次所行的目的,又生生地忍了下來,繼續溫言溫語地說著。


    “姑奶奶,我這胎還不滿三月,您也該知道未坐穩胎呢!所以現在有些累了,就不招待您了。清風,送客!”楚惜寧雙手護住肚子,慢慢地站起,邁開腳步似乎就要往裏屋走。


    “二侄兒媳婦!”沈碧霞明顯不會如她所願,見她要走,連忙站起身來伸出手似乎就要抓住她。


    “姑奶奶,我們少夫人身子弱,您慢著點兒,有什麽話跟奴婢說也是一樣的。若是少夫人磕了碰了,到時候二爺迴來了,奴婢們可受不起責罰啊!”清風眼疾手快地擋住了沈碧霞,聲音故意揚高了幾分,語氣也變得誇張。


    沈碧霞訕訕地收迴手,心裏暗恨著這清風的多管閑事兒。


    楚惜寧轉過頭瞧著她,臉上的神色更加冷了幾分,也不再提走的事兒,直接坐迴了原位。


    “姑奶奶,您喝茶。”一旁的落雪瞧見了楚惜寧的動作,知道她是有事兒要說,為此招唿起沈碧霞,以免氣氛進一步尷尬。


    沈碧霞見到喜樂齋的人態度變得謙和了些,她的臉色才稍微緩了下來。


    “姑奶奶這次來,所謂何事呢?”楚惜寧手裏捧著茶盞,指尖來迴地摩挲著茶盞的外壁,她抬起頭略有些認真地問道。


    沈碧霞見她主動提問,臉色露出幾分笑意來。連忙又親熱地抓住她的手,兩個人站了起來。清風在一旁瞧見了,連忙快走了幾步,似乎要過來護住楚惜寧,卻收到了她的眼神示意,而頓住了腳步,站在一邊仔細地瞧著。


    “女人有喜是福,但是身為妻子呢,有孕期間就無法侍奉夫君,為此呢才要抬妾進屋。”沈碧霞邊拉著她的手,邊試探性地說道。


    楚惜寧的臉上並沒有過多的神色,她早就猜出了沈碧霞此次來的目的,無非是要塞人進喜樂齋。原本她也想著不給好臉色直接轟出去的,不過現在她改主意了,要用更徹底的法子斷絕了有這些心思的人。


    沈碧霞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瞧見她並無異樣,膽子也大了起來,直接伸手指著自己帶過來的丫頭們道:“姑姑見你年輕,恐怕忘了要給二爺挑人,又怕你自己挑的時候費神,所以特地親自挑了過來,也好省了你的心思。”


    楚惜寧雖然有心忍著,但是沈碧霞這幾句話實在是太過於冠冕堂皇,她的臉上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塞人給他們夫妻,竟還是一心為了她好。當真是不要臉麵!


    楚惜寧笑了片刻,察覺到沈碧霞的神色變得難看,便收起了笑意,臉上露出幾分為難的神色。


    “本來姑姑特意跑這一趟,我不該拒絕,但是這事兒怎麽說也得母親先來。若是我真的就這麽收下了您送來的人,日後恐怕母親會生氣!”楚惜寧輕輕搖了搖頭,異常堅決地拒絕了,而且臉上也是一副難辦的神色,似乎十分為難。


    沈碧霞的麵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有一種一腔熱情全部被冰水澆滅的挫敗感。偏生楚惜寧拒絕的話語,讓她無法反駁。的確,塞人給沈修銘,怎麽也是廖氏的事兒,她一個姑姑可管不著。


    “嫂子不是身子不適麽,所以我就替她......”沈碧霞硬擠出幾抹笑意,腆著臉繼續說道。


    楚惜寧堅決地搖了搖頭,冷聲開口打斷了她的話:“母親雖然身子不好,但是我們這些做小輩兒的,也不能什麽事兒都不過問她。姑奶奶還是別——”


    “這是國公爺讓我送來的!”楚惜寧的話語還沒說完,就已經被沈碧霞打斷了。


    沈碧霞的臉上露出幾分嚴肅而陰冷的神情,她看向楚惜寧,身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種壓迫感,似乎想讓楚惜寧屈服一般。


    “您說什麽?”楚惜寧皺了皺眉頭,低聲問道,聲音裏透著一種難以置信。


    “這是哥哥讓我挑的,我方才去院子裏瞧他了,他就指示這件事兒。二侄兒媳婦,你是個好孩子,不會連孝道都不想遵從吧?”說到最後,沈碧霞的臉上露出幾分挑釁和嘲諷的笑意,嘴角揚起的弧度顯示著她現在愉快的心情。


    屋子裏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清風她們幾個紛紛靠近楚惜寧,似乎隨時準備撲上來一般。


    楚惜寧的臉上卻是露出了幾分笑意,她看著沈碧霞,眉眼間帶了幾分得逞的快意,低聲道:“我說過了,往喜樂齋塞人不是誰都可以的,也得看二爺是否同意!您張口閉口是公爹的意思,公爹一向不理會後宅之事,眾人皆知,又怎麽會這般插手我們小兩口的事兒。恐怕姑奶奶是在假傳他老人家的意思吧?”


    沈碧霞一下子急了,沈國公究竟什麽意思,國公府的人並不難探聽出。半年前就聽說要往喜樂齋塞人,後來因為沈修銘的堅持作罷了,此次她去試探了一番,沈國公對著沈修銘沒收丫頭表示苦惱。雖然她沒有對他說出自己的做法,但是想來知道後也會支持她的。


    “怎麽沒有?二侄兒媳婦若是不相信,可以派人和我一起去理論!”沈碧霞高高揚起下巴,臉上滿是篤定的神色。


    楚惜寧輕輕笑開了,心情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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