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離得很近,都倚著欄杆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麵。楚惜寧頭一迴覺得和小霸王在一起,氣氛竟會這樣尷尬和難熬。


    她不知該如何安慰眼前這個沉默的少年,依稀記得荷包裏還有幾塊酥糖,那還是臨出門前落雪塞在裏麵的。


    “吃糖麽?”楚惜寧立馬把荷包翻了出來,掏出裏麵的一個小紙包,手指將紙展開,露出裏麵乳白色的酥糖,遞到他的麵前。


    沈修銘略低下頭,看了一眼麵前的糖,輕輕搖了搖頭。


    “我、我吃不下。”他的聲音越發的晦澀難聽,似乎要扼住人的心髒一般難受。


    “吃一塊吧,無論是嘴裏苦還是心裏苦,吃了糖就沒那麽苦了。熬一熬就都過去了!”楚惜寧捏起一塊酥糖,塞進自己的嘴裏,又將手朝他的麵前推了推。


    沈修銘低下頭瞧了一眼,嘴角揚起一抹細微的弧度,低下頭張開嘴咬了一塊。楚惜寧的手一抖,以為他要咬她的手,幾乎下意識地要縮迴去,轉而又定了迴來。


    “哎,你不能快點兒,咬塊糖磨嘰什麽?”楚惜寧見他一直低著頭,嘴唇抵在糖紙上,隔著一層紙甚至碰到她的手指,熱熱的唿吸噴在指節上,讓她有一種想縮迴來的窘迫感。


    “沈修銘!”楚惜寧察覺到他的不對勁,輕唿了一聲。


    沈修銘的肩膀似乎在顫抖,聽到楚惜寧的唿喚,連忙用力咬下一小塊糖撇過頭去,一滴滾燙的水珠還是順著他的臉頰,落在了糖紙上。楚惜寧輕吸了一口氣,那滴水珠似乎隔著紙傳遞著溫度,讓她的心也跟著顫抖起來。


    “大哥一向都是最好的,從來不需要爹娘操心。即使我再不爭氣,我也不怕,因為始終都大哥替我在前麵撐著。他是沈國公府年輕有為的世子,更是疼我護我的兄長!他就這麽......”沈修銘始終偏著頭不看楚惜寧,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衣襟上。


    他很少哭,覺得愛哭的男人都是龜孫子。就算知道了大哥死了,他也沒在人前落淚,即使廖氏摟著他幾乎哭斷了肝腸,他還是咬著牙忍住了眼淚。隻在此刻,這個安靜的地方,在這個現在給他吃糖的女孩子麵前,他忽然很想軟弱一迴。


    楚惜寧看著他別過臉去,心裏堵得難受。張開嘴卻是說不出安慰的話,頭一迴覺得語言這樣蒼白。不由得走上去,伸手輕撫著他的後背安慰著。


    “一切都會過去的,你要長成真正的


    男子漢,去守護你兄長的孩子。他還那麽小,等著你這個二叔保護他長大!”楚惜寧將手上頗顯礙事的糖扔到了一邊,從袖子裏掏出錦帕遞到他的麵前。


    “你不懂,他是為了去宮裏頭接我,才在路上出的事兒。他是因為我才死的......”沈修銘一下子轉過身,似乎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一下子把她按進懷裏,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抽噎地說著。


    楚惜寧的身體一僵,左手依然握著錦帕保持著伸向遠方的動作,臉上的表情也頓住了。隻感到肩膀上的重量和溫度,甚至有幾滴滾燙的水珠落進了脖頸裏,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沈、沈修銘,你、你......”楚惜寧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手腳都打著哆嗦,下意識地要推開這過於溫暖的懷抱。


    “別動!”沈修銘伸手摟住她的後背,鉗製住她亂動的身體。反正現在的楚惜寧比起他,依然是小雞崽兒似的力氣,根本不足一提。


    楚惜寧推不動他,索性就放棄,暗暗想要踩他的腳,並壓低了聲音警告他:“若是有人瞧見了,你我都得死!”


    沈修銘將臉埋在她的肩頭,微微用力蹭了幾下,似乎將眼淚都擦在她的身上,又抬手抹了一把臉才抬起頭來。


    “風迷了眼睛,爺我借你的衣裳擦眼睛,誰敢多說話,爺揍他!”惡狠狠的聲音傳來,沈修銘總算是鬆開了她。


    楚惜寧不由得後退了幾步,抬頭瞧到他的臉,不由得怔了一下。沈修銘略顯白皙的皮膚上,不知何時印上了幾道紅印子,眼睛也是紅紅的,好像受驚的兔子。偏生他努力擺出幾分兇狠的表情,遮掩住此刻的狼狽。


    “行了,又沒旁人笑你,隻許哭這一迴。以後你得笑著麵對,你的娘親、你的寡嫂和小侄兒,都指著你能撐起門麵!”楚惜寧拿起手上的錦帕,細細替他擦拭著睫毛上沾的細小水珠,邊輕聲叮囑他。


    看著此刻的小霸王,她總覺得有些不放心。


    沈修銘被她說得一愣一愣,好似此刻的小丫頭變成了貼心的長姐一般。幾乎是下意識地點頭,忽而反應過來,臉上乖巧聽話的表情瞬間變色,齜牙咧嘴地瞪著她。


    “別瞪,跟你說正經的!”或許是因為小霸王方才露出軟弱的一麵,楚惜寧心底頓覺小霸王親近多了,不由得膽子也大了,抬手指著他的臉。


    沈修銘冷哼了一聲,抓下她的手,瞥到


    楚惜寧脖頸裏露出的紅繩。臉上總算是露出一抹歡喜的笑容,幾乎脫口而出道:“你帶著這佛真好看!”


    楚惜寧微微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淡笑,抬眼遠遠地瞧見方才那個丫頭往這邊跑過來,連忙推了他一把。


    “有人來了。”她的語氣有些急促。


    沈修銘隨手理了理衣裳,往外走了幾步,看到那個丫頭輕哼了一聲。等那丫頭快走近涼亭的時候,他才往外走。


    “奴婢見過二少爺。”那丫頭瞧見他似乎驚了一下,轉而連忙俯身行禮。


    沈修銘從上到下掃視了她一遍,直到那丫頭把頭埋得不能再低了,他才冷著聲開口:“給爺放機靈點兒!”


    那丫頭連忙輕聲應下,直到沈修銘走遠了,她才站起。戰戰兢兢地走到楚惜寧身邊,輕聲說道:“前頭已經開始了,楚侯夫人派人來尋了!”


    靈堂裏,一片肅穆。前廳的男人們都已經進來過了,表達了哀悼後就沉默地離開。挨到女眷的時候,楚惜寧隻是跟在薛茹的後頭,匆匆地看了一眼。衛氏跪在地上低著頭,已經沒有原先那樣的死氣騰騰。


    沈國公世子之死,驚動了不少人,查來查去卻沒有任何線索。那匹驚慌失措衝出來的馬當場就死了,身上沒有任何印記,更查不出是出自哪家的馬場,最終也隻能不了了之。


    九月份,天氣漸漸涼爽了許多。楚侯府開始大規模地搬家,四位姑娘都要搬到錦繡園裏住著。雖說離得近了,但是依然每人一個大院子,偏院、後廳一個不少。


    二房原本的屋子被休整地都瞧不出模樣來了,後院裏那些美妾的屋子也都被扒了重蓋。四位姑娘一人占了一座院子,還剩下幾個院子。薛茹也就讓空在那裏,過幾年琪哥兒說不準也得搬進去。


    姐妹四個小打小鬧是常有的事兒,不過都沒敢鬧大。老夫人對於二房似乎是死了心一般,即使到了過年,也隻是派了穆嬤嬤帶些東西過去,並不讓他們迴京都。


    大房和三房自然是相安無事,或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兩年沒有二房的刁難,薛茹又有了喜脈。全侯府上下都是一片喜氣洋洋,老夫人和楚昭更是小心翼翼,薛茹的年紀也不小了,楚惜寧都快十歲了。


    又是一年冬天,大雪紛飛的日子,楚惜寧裹著厚披風走到榮壽居,早有人撐著傘出來接她。


    “大姑娘,雪這麽大小心腳下!”幽


    蘭依然是一副喜氣的笑臉,攙著楚惜寧凍紅的手進了屋。


    等她進了屋,自有丫鬟上前來替她脫衣裳,梅香趕緊幫著換了手爐裏的煤炭。楚惜寧規矩地行了一禮,就被老夫人拉過去,親自往她的手裏塞了杯熱茶。


    “今兒天可真冷,祖母可得多穿些。若是有什麽事兒就派人去傳我一聲就成,路也滑得很,少出去走動。”楚惜寧深吸了一口氣,直到身上緩過勁兒來,才開口說話。


    老夫人瞧著長孫女已經有模樣的瓜子臉,當初的肉團子早已甩了大半,嬌憨可人疼倒是隻多不少。


    “你呀,你娘這陣子反應厲害,全府上下幾乎都是你一人忙活。管了那麽多還不知足,現在又想著來管祖母了!”老夫人伸手戳了戳她的腦門兒,臉上的笑意卻是帶著歡喜。


    楚惜寧隻管捂著臉躲,實在抵不過才握住老夫人的手蹭了蹭,嬌聲道:“全府我就愛管著祖母,娘親那裏人多的我都插不進腳,其他姐妹們各有各主意。隻有祖母才讓寧兒掛在心上呢!”


    老夫人被她的刻意討好給逗樂了,連連點頭。薛茹最近孕吐比較厲害,好在楚惜寧管家的功力是越發見長,前幾日薛茹就把管家權交給她了。一時半會兒,礙於大姑娘在侯府裏積威已久,也沒人敢跳出來觸黴頭,侯府的一切還是照常。


    今兒下雪,迴事兒的也少,祖孫倆就逮著這難得的閑暇時光耍了耍。有時候實在鬧不住楚惜寧,老夫人就開始考校她的功課。有時候一問一答能好幾個來迴都不停歇,祖孫倆都是樂此不疲。


    “老夫人,大姑娘,二夫人來信了!”一屋子人正瞧著一老一小逗趣,外麵就傳來了通報聲。


    屋子裏徒然安靜了片刻,老夫人的臉色明顯一僵,最終揮了揮手,冷聲道:“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大年三十斷更了,初一應該還有一章,妞們見諒啊~


    求爪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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