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每顆行星都有一個名副其實的綽號。”


    身為伊拉克本國的選手,陶菲克.阿紮木擁有多種意義上的“先發優勢”,恰如奧運會賽場上各自直接或間接對抗的體育健兒們那樣,其中會往往有很大一部分必須做出適應:時差、氣候、飲食、人文風貌等等,與家鄉截然不同的環境是對他們的額外考驗,而本國的選手則幾乎不會遇到上述問題,當然,主場作戰有時麵臨著一定的額外心理壓力,但總體而言,主辦國選手要比非主辦國選手更具優勢。


    他正通過類似於天文望遠鏡的器械目鍍無數地塊分離的盛況,像是被放慢無數倍爆炸的手榴彈,不過那已經是十分鍾前的景象了。


    碎銅的堡壘,這是那顆行星的別稱,星月係的居民們喜歡用金屬作為形容詞,尼普爾並不例外。


    每一個獨立出來的部分都可以視為具備戰鬥能力的“渡船”,通過這種化整為零的方式迅速擴大影響範圍,在廣袤的宇宙中進行全新的遊擊戰。毫無疑問,尼普爾是星月係行星中戰鬥能力最強的那一顆。


    “小妹妹不來看看嗎?”阿紮木招唿著不遠處有著及肩黑色卷發,膚色為棕的少女:“行星主動解體的場麵震撼無比,不可不看。”


    “反正這隻是遊戲而已,”索綺特(席琪桃爾)警覺地注視著監控錄像,以防有其他玩家突然闖入:“無論是我們所在的拉格什也好,還是烏魯克、埃利都之類的星球也罷,都隻是用數據生成的產物罷了。”


    “明明長相那麽可愛,性格卻…唉…”阿紮木連連搖頭。


    “我能夠把這理解成騷擾行為嗎?”索綺特輕輕歎了口氣,她在結盟之初未曾料到對方是一個不太著調的人。


    “請務必不要這樣想,”青年將雙眼從目鏡前挪開,臉色認真了許多:“如今中東的許多國家正在世俗化的道路上飛奔,在大街上讚揚一個女孩的美貌可不是什麽應當受責備的做法。”


    “擁抱科學就是擁抱明天對吧,之前在路上看到了這樣的宣傳標語。”少女原本壓抑的心情放鬆了不少:“我聽當地人說十幾年前當地風俗可不是這樣的。”


    “接下來有什麽想去的地方?”阿紮木洗了洗手,又遞給索綺特一份在街頭買的烤西紅柿與雞肉卷餅,目前遊戲還沒有推出賺錢功能,隻不過每個玩家的賬戶上會在每小時固定刷新一筆足夠日常花銷的二百裏瓦爾資金,與商家做完交易後自動扣除相應金額。貨幣隻有兩個單位:沙赫與裏瓦爾,很顯然,遊戲設定中的所有可交易物僅僅分為兩個層級,前者代表的價值相當於後者的十萬倍,即一沙赫可兌換十萬裏瓦爾。


    “我來決定?”索綺特捧著熱騰騰的街頭小吃,一臉埋怨道:“明明是你更熟悉遊戲的各種設定吧,看你悠哉悠哉的樣子,難道對於入圍前三強或者奪冠沒有半分熱情嗎?”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這才是我遵循的美德。”阿紮木大口咬著自己的那份食物,西紅柿鮮甜的口感、雞肉的多汁以及青椒恰到好處的辣味讓他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既然身處遊戲之中,為什麽不暫時忘掉那些現實中的苦惱呢?我們直到現在才花了100裏瓦爾,80裏瓦爾用來參觀天文館,餘下20買了兩份小吃,現實中可不會有這麽廉價的好事。”


    “雖然我很想反駁…”索綺特同樣不顧形象地咬著卷餅,即將說出口的話語也因此戛然而止。


    對於原本所屬的中南美最大規模的魔法結社—“有翼者歸來”,少女雖然並沒有投入過多感情,但她偶爾還是會為那些平時相處融洽的夥伴們流淚,或許他們本不該喪命的,特別是席琪托裏。


    “走吧,”她將最後一小塊麵餅嚼碎咽下,臉頰上肆意流淌的淚水不知何時已經讓食物變得更鹹:“去港口看看。”


    “是卷餅有問題嗎,還是…”阿紮木看見索綺特的肩膀一抖一抖,下意識聯想到了口味問題,他此前了解過少女原本是墨西哥國籍,按常理來說可以接受比較辛辣的食物。


    “沒事。”少女悄聲細語道。


    “那好吧。”


    一番折騰後,兩人終於抵達拉格什的渡船停留之處,阿紮木原本還以為地平線上那隱隱泛起紅光的小點是某個衛星,但幾位行人卻告訴他那是兩千多年前拉格什與溫馬兩方戰爭的遺產:以此界碑發出的射線分割雙方領空。


    接下來他們來到港口外飄蕩的全息顯示屏前,上麵特意標出的兩條主航路幾乎貫穿了整座星係,以基什為起點埃利都為終點的話,那麽中間站分別是尼普爾—烏爾以及溫馬—拉格什—烏魯克。


    “自適應文字啊。”


    阿紮木點開自己的遊戲菜單欄,目前的“設置”中並沒有選擇遊戲文字和語音的選項,看來比賽舉辦方利用此前所有選手填寫的國籍進行了自適應調節。


    “背景資料更新了。”更新的提示音響起後,索綺特同樣按下自己的手環,並向阿紮木展示“設定”界麵,在“心瓷”的條目下,兩人之前目睹的航路圖像以及七顆行星的別稱、主神已向所有在遊戲中存活的選手公開。


    “沉汞的棺槨”—埃利都—恩基


    “鉛槧的王表”—基什—寧瑪赫


    “鎏金的梁柱”—拉格什—阿努


    “熔鐵的要塞”—烏魯克—伊南娜


    “鍍鋅的燈塔”—烏爾—南娜


    “袍鉀的府庫”—溫馬—烏圖


    “碎銅的堡壘”—尼普爾—恩利爾


    這樣看來,設定頁中的內容並非固定不變,很有可能會因為選手目擊到的情報而產生更改。


    “就讓我們輪流決定下一次的目的地,怎樣?”


    可以預見的情況是,隻要第二次確認設定頁內容即時更新,那麽選手們就更有動力加快探索進度。


    “嗯,這一次換你來。”索綺特早在路上止住了眼淚,現在的她已經將自己的心態調整完畢。


    “我們去見見這顆星球的主神吧。”


    ……


    “這才是價值所在。”


    城墟王表,隻有一名成員出現在選手名單之中的魔法結社,乍看起來平平無奇。


    ““渡船的終點”競賽運營委員會副會長”兼“巴格達遊戲開發團隊文案組組長”,正在會場的休息大廳中密切關注每位選手的一舉一動。


    “唿,真疼啊。”


    來自俄羅斯成教的掛名獄長隔著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心有餘悸地撫摸著胸口。


    雖然已經減弱到幾乎無法察覺到的地步,可不知道遊戲開發團隊應用了什麽先進技術,痛覺依然存在。


    “雖然遊玩時間短暫,可總的來說是一次不錯的體驗。”看到身邊那位看直播的中年大叔身上穿著工作人員製服,伊萬諾夫便誇讚起遊戲本身。


    “小夥子你喜歡就好。”中年男人微笑著點點頭。


    “喂,你該不會是有事趕時間,所以自殺吧。”緊隨其後進入休息大廳的是盧卡.安德烈斯,他隔著布料輕輕揉搓著小腿部位。


    “當然不是。”伊萬諾夫吐出一口氣,他放鬆身體,讓背部緊靠座椅。


    ……


    我有一個想法,但需要驗證。


    行星烏爾的神廟內,寶座之上端坐著一位年輕女性。


    赫瑪.納澤維,神智學會當下最引人注目的成員。


    “月神大人,伊南娜大人她如今已經返迴了烏魯克,在那之前恩基大人與她因為一個侍從產生了衝突…”身披貝殼裝飾鬥篷的官員走上前來,低聲向她匯報了此前在“沉汞的棺槨”埃利都發生的事件。


    “為何用棺槨形容那顆水之神管轄的行星?”


    那位官員雖有些不解,卻仍然恭敬地迴複道:“月神大人在上,新月係所有的重犯在收到審判後會統一押送至埃利都,再由當地“送葬廳”的人員分批次送往獄界的荒涼星球,任他們自生自滅,而且運送他們的渡船形似棺槨,所以民間會有這樣的說法,而且…”


    “而且什麽?”納澤維追問。


    私下裏用調侃亦或是惡意的語氣討論神靈,也是一種罪。


    “不,沒什麽,小人一時口誤。”


    “我赦你無罪,所以不必有所顧慮。”不知不覺間,納澤維察覺到自己的聲音中多出了一絲威嚴。


    也許,這便是普羅透斯效應的具體體現。(注:普羅透斯效應指當人類個體被賦予不同的角色特點時,個體往往會趨向於表現得與這些特點相一致。隨著虛擬世界日漸成為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普羅透斯效應又可指現實生活中的人會受到虛擬世界中自我化身形象的影響。)


    “有這樣的傳言,月神大人,很不好的傳言,蠱惑人心的傳言。”那官員仿佛被灌注了莫大勇氣,雙眼直視寶座之上的納澤維。


    “我已經赦你無罪。”


    “星月係即將遭受史無前例的災難,屆時,最外側的埃利都必將毀滅,包含水神恩基大人在內,所有生命將被汞凝結而成的棺槨緊密包圍,在水銀海洋中流入無邊際的深淵。”


    “時限是在七天之後吧,除去今天還有六天時間。”納澤維完全沒有驚訝。


    “月神大人!”官員以為她早已知道一切,他相碰的牙齒正咯吱作響。


    “我已經目睹了那個場景。”


    烽火連天,兵戈擾攘。


    赫瑪.納澤維點開自己的“收信”界麵,那裏麵隻有遊戲開發團隊發送而來的一份信件,文字中順便插入了星月係七天後最糟糕的結局影像。


    內容很簡短:請於七天時限內找出傳言的源頭,並阻止災難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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