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欺騙。”


    數據構成的海洋深處,星野蒼介找到了一串特殊代碼,它的顏色是明顯區別於深灰色的純黑,根據之前的經驗,他並未伸手去觸摸。


    “也是保護,”沫參辰空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今的你,還沒做好承受這段迴憶的準備,但如果你執意要看的話,我也不會阻攔。”


    一段被隱藏起來的記憶。


    關於製服心靈這一過程,全世界各地的人們往往會有不同的見解,其正式稱唿也不盡相同:冥想、禪定、祝禱等等。


    星野蒼介深吸一口氣,將眼前代碼版本的識海想象成另一副景象,於是無數字符串因相撞而破碎,之後又飛速組合成無數風格各異的門扉,幾束金色的光線自上而下照射過來,恰好點亮了少年周身將近四米的範圍地帶,這就是記憶重新編排的過程。


    在星野蒼介麵前,距離他最近的是一道沉重的雙扇石門,無需在紫府內部動用能力,隨著某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門開了。


    “在識海內可能迷失自我的說法,是真的嗎?”臨行前,星野蒼介質問沫參辰。


    “是真的,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隻會在睡夢中無意識地進入識海,但隻要通往迴憶的路徑不被切斷,他們就有可能受到過去的影響,因此喪失鬥誌的例子也有很多。星野,這段迴憶很殘酷,請務必注意安全。”


    星野蒼介沒再說什麽,他的身影消失在那扇石門後。


    “這是?”


    密集的雨點朝未撐傘的布倫希德.愛克特貝爾撲來。


    憑借那時建立起來的鏈接,星野蒼介進入了布倫希德的一段迴憶。


    “在墓園內嗎?”和觸碰代碼時的情況不同,星野蒼介在這段迴憶中雖然隻能扮演一個旁觀者,但他多出了被雨水淋濕的觸感,少年又向身旁的樹木伸出手,樹皮的粗糙感讓他感覺自己仿佛真正置身於現場一般。


    不過,迴憶中的這位女武神無法察覺自己的存在,而且自己也無法對一切外物施加影響,被淋濕的觸感也僅僅是觸感而已,從天而降的雨水穿過他的身體,並未受到半點阻礙。


    星野蒼介環顧四周,遙遠的地平線另一端升起幾縷炊煙,除此之外他並沒有發現任何人類生活的痕跡,看來這是一個較為偏僻的墓園。


    “德爾辛、戴維、伊什卡、帕莎、薩拉…”布倫希德隻是依次走過每個小土堆前,低聲念著他們的姓名,同時將那些被畫上侮辱性塗鴉的十字架拔掉。


    “無鬆鼠棲居的枝條”成員並不信仰十字教,但在那些結社的宣傳中,他們是背叛芬蘭轉而投靠梵蒂岡的罪人,所以“神劍文字通曉者”以及“刻有知識的鐵樁”在他們死後為其樹立了十字架形狀的墓碑,用於給他們的說法提供充分“證據”。


    星野蒼介默默跟在布倫希德身後不遠處,低頭查看著木製十字架上刻印的數字。


    23,26,35,14,12,13,19,10,13…


    數字本身並不連續,而且還有重複的情況出現,看來應該是年齡的標注,十字架共五十三個,與那個結社犧牲的人數相一致。星野蒼介特別注意到,年齡低於18的成員竟然多達31人,占結社中成員的多數,由此看來,“無鬆鼠棲居的枝條”是一個成員相當年輕的結社。


    “快,這邊好像有人!”


    “是布倫希德.愛克特貝爾的殘黨嗎?”


    遠處傳來了微不可察的談話聲與跑動的聲音,“神劍文字通曉者”在此地留下了幾位成員,星野蒼介之所以做出這個判斷,是因為他在趕來的人群中發現了幾張之前見過的麵孔。


    布倫希德同樣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在這時迴過頭去的星野蒼介剛好看到她的表情,在明知對方並不是望向自己的情況下,他依然莫名打了個寒顫。


    沒有扭曲的麵容,隻有失望的眼神,水藍色的瞳孔失去了焦距,仿佛能夠淹沒世間的一切。


    布倫希德沒說什麽,凝視兩秒鍾後,她扭頭離開了墓園,星野蒼介決定跟上。


    “切,根本沒人嘛。”趕來的幾人麵麵相覷,或許是由於人手不足的緣故,他們並未分散開來尋找方才的來訪者。


    布倫希德跑開的距離並不遠,她隱藏在距離墓園不到一百米的樹叢中,一言不發地關注著那些人的所作所為。


    “看,十字架被拔掉了,這裏的土壤顏色還比較深,說明那個人離開沒多久。”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墓園裏的變化:“多半是布倫希德的崇拜者幹的,真是的,要是當初能斬草除根該多好。”


    “你們說,那個人有沒有可能就在附近呢?如果是這樣的話,”其中另一人不懷好意地笑著:“我們想辦法把他引出來吧。”


    “什麽辦法?”立馬有人接過話頭。


    “就像托爾讓阿爾維斯迴答問題那樣的辦法,”提議者從同伴手裏拿過一個鐵鍬,高聲喊道:“未曾謀麵的敵人啊,如果你現在還不打算離開的話,就好好看著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吧!”


    鐵鍬將墳墓旁的土壤鏟起,其他人理解了提議者的意圖,於是紛紛加入了鏟土的行列。


    掘墓。望著這些人褻瀆死者的行為,哪怕是並未親身經曆這一係列事件的星野蒼介都感到怒火中燒。


    布倫希德的全身成為了已完工的石像,明明將這些人的所作所為都看在眼裏,她卻無法出手,因為由於女武神與聖人的位格相抵消,那時的她暫時失去了往常令人們畏懼的力量。


    “我記得這地方應該有狼群來著,就算是我們給它們加餐了,哈哈哈。”


    “沫參辰,”星野蒼介一字一頓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反正他的聲音影響不了這段迴憶:“這些人死有餘辜。”


    “確定要繼續看下去嗎?”


    “你在欺騙我,”星野蒼介變相重複了一遍之前對祂說的話,他的語氣很平淡,因為青年已經很擅長掩蓋情緒:“無論出於什麽理由,我希望不會有下一次。”


    “我知道了,”沫參辰爽快地答應下來:“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幹涉你的記憶。”


    有關布倫希德的資料在腦海中自動整理完畢,但無論文字怎樣記載,終究無法與“最初的真實”相提並論。


    布倫希德,你到底是怎樣背負著此等仇恨度過了這五年?


    夜晚,當那些人散去時,布倫希德急忙前往墓園,她強忍著淚水重新掩埋那些屍骨,在她背後,數十對綠幽幽的眼睛在草叢中遊蕩。


    黎明,這位被追殺的女武神處理好身上的創口,匆匆趕往地圖上的某個偏僻村莊,在那裏,有幾個孩子嗬著熱氣聚在河岸,他們準備堆一個小水壩。


    “請問村子裏的商店在哪裏?”


    “來來,我帶大姐姐去,”有個小女孩自告奮勇,蹦蹦跳跳地走在布倫希德前頭:“大姐姐是遊客嗎?”


    “應該是的吧,”布倫希德有點不自信地整理頭發:“這個村子平時沒有遊客嗎?”


    “很少會有的,而且他們不像大姐姐你這麽漂亮,我將來要是像大姐姐你這樣就好了。”小女孩將布倫希德帶到商店門口,然後特意清了清嗓子:“托沃大叔,看在我的麵子上,給這位遠道而來的遊客大姐姐最有誠意的優惠吧!”


    “好說好說,”一個剛剛剃完胡子的中年男性放下剃須刀:“不知客人想要買什麽?”


    布倫希德買了一些食品、衣物和各種野外生存的小工具,無需她多做解釋,商店老板下意識以為布倫希德是一位野外探險愛好者,於是什麽都沒說就將這些物品打包完畢,按一個非常優惠的價格和布倫希德做了交易。


    “客人路上小心啊!”


    布倫希德前腳剛走,“星野蒼介便注意到刻有知識的鐵樁”的兩位成員便來到了這個小村莊,看到小商店的第一眼,他們就朝對方互相點了點頭,然後走了進去。


    “今天說不定是有個旅遊團體來我們這了,”托沃自言自語道,隨後露出習慣性的笑容:“兩位客人想要買什麽?”


    “打聽個消息,”其中一位成員拿出一張銀行卡:“如果你提供的情報有價值的話,這張卡裏的錢就是你的了。”


    “我們村裏沒有銀行,這…”


    “這也太落後了,”另一位成員皺著眉頭,又從錢包裏掏出幾張紙幣重重拍在櫃台上:“今天早晨是不是有一個金發少女來到這裏了?”


    “你們打聽這個幹什麽啊?”托沃感覺很納悶,他也沒有第一時間去接那些紙幣:“所以你們不是來買東西的吧?”


    “我知道哦,”原本給布倫希德引路的小女孩笑嘻嘻地接近這兩人,她根本沒有察覺到危險:“是我帶她來這裏買東西的,兩位大哥哥,你們說我將來會像那位大姐姐那麽漂亮嗎?”


    “嗯,讓我想想看。”其中一人單手揣著上衣口袋,托沃在那裏看到了刀柄的形狀,下一秒,小女孩臉上笑容還未散去,但她的脖子上綻出了碩大的血花。


    “哎呀哎呀,向那位大姐姐搭話可不是什麽好孩子呢。”


    “你們!”深受震撼的商店老板差點跌坐在地上,他幾乎無法組織語言了:“她…她還是個孩子啊!你們怎麽會!”


    “現在是個孩子,但既然仰慕著那個雜質,將來肯定會成為禍害,”揮刀的那位成員脫下沾滿鮮血的外套:“做了這麽一件大好事,拿你一件衣服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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