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看到過這樣的焰火,好似星辰在空中綻放,而後“流星”向著不同方向墜落,留下無數條轉瞬即逝的細長軌跡。


    “小時候,我們村裏難得放一次炮仗,所以呢,我就想長大後當煙花師。”


    “你一定會實現這個目標。”


    “那來個更具有挑戰性的,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煙花師。”


    三年前6月22日晚,女孩登頂佳儀山,她坐在一塊表麵平坦的山石上,遙望著山腳下的繁華景象,在旁人看來,她隻是在小聲自言自語而已。白天的太昊伏羲祭典雖然已經結束,但人們的熱情久久沒有消散。祭典期間,這座距離敦煌不遠、名為嘉玉的城市正在舉行規模盛大的廟會,為了烘托節慶氣氛,煙花自然是少不了的道具。


    “快下來啊,那裏很危險!”幾位一同登上山的同學們試著勸說她:“看煙花沒必要坐在那麽高的地方,等到待會煙花放完,光線更暗的時候,你該怎麽下來啊?”


    “放心,我才不會像個小孩子一樣摔倒。”亞麻色頭發的女孩微微嘟著嘴,但她還是準備從最高處慢慢走下來。


    “欸,小心一點!”學生中又有幾個人高聲提醒,山頂四周樹林茂密,怪石廣布,分明構成了一道天然屏障,他們實在想不通秋煜煒是如何走到那個地方的。


    “囡囡,不急,慢點走。”環繞山頂的道路上又傳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聽到這句話,秋煜煒愣住了。


    “奶奶,你不是在和爸媽逛燈會嗎?”女孩睜大了雙眼,她沒想到自己的奶奶會出現在這裏:“你是一個人上山的?這可不行,待會讓我帶您下去。”


    “當然不可能一個人上山,我呀,就是看你好長時間不迴來,問了問你的同學才知道你在這裏,”老太太笑嗬嗬道:“他們還一路陪著我呢,不用擔心。”


    “嗯。”秋煜煒小心辯識著前方有沒有障礙物,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兜裏還有可以照明的物件,於是掏出了一個打火機以及一大把鋼絲棉煙花。


    “別擔心,不會著火的,”黑暗中,那個聲音在提醒她:“這裏沒有多少落葉,就算火星落到地上也沒事。”


    秋煜煒點點頭,那一大把鋼絲棉煙花被她點燃,霎時間,火光四射,她的手中多出一大把金紅色“噴泉”,將這女孩的小圓臉與周邊環境照亮,唯一沒有改變的,是她腳下顫抖的一團影子,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是,那剪影在燦爛的光芒中極速扭曲著。


    (居然讓我淪落到這種地步,那個混蛋和尚真該死。不能再留在這個地方了,至少…至少要搶到一具人類身體!)


    “謝謝你啦,”秋煜煒微微低頭,看向自己的影子:“一直以來藏著很辛苦吧,請再忍耐一下。”


    “何足掛齒,感謝公主殿下的仁慈舉動,是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剪影低聲訴說著,言詞近乎卑微:“可惜,這煙花盛景,公主殿下是無從欣賞了。”


    “放心放心,看煙花這種小事,本公主隨時可以做到,這裏的煙花放完了可以買一些自己放,再不濟,還可以收集原材料之後親手製造嘛。”秋煜煒即將走到奶奶跟前,那些落在地上的火星也大多熄滅,隻有少部分還在用猩紅色的“牙齒”緩緩吞食落葉邊緣。


    “就在這時,女孩背後大火驟起,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灼熱狂風夾雜了無數砂石,向著所有人撲過來,這俗話說得好啊,風助火勢,火借風威,想當年赤壁之戰,正是諸葛孔明借勢東風,方才有了曹操號稱八十萬大軍的潰敗。”


    九月二十九日20:00,雲阿原正奇局門口,某位說書人將這段往事改編成了評書文章,吸引了不少過路人前來聽個熱鬧。


    “小心!”說時遲,那時快,某個陌生的少年聲音從遠處傳來,眼看那狂風所到之處草木皆化作飛灰,眾人有的呆愣在原地,有的不管不顧地向山下奔逃,還有的試圖帶上同伴一起撤離,可無論他們做出怎樣的反應,時間都已經來不及了。


    “妖孽休走!”少年的聲音讓剪影心煩意亂,此刻,它在脫離秋煜煒影子之後正試圖恢複原本的模樣,卻沒料到那位屬於“業法執戒”的弟子能如此之快趕過來。在當今這個時代,佛門法術居然有了如此顯著的進化,其威力連自己這個曾經盤踞一方的兇獸都難以招架。


    隨著那少年話音落下,被製造出來的狂風頓時消散,而剪影則是在山頂的樹蔭下來迴跳躍,頗像一個活躍的猴子。


    “囡囡,沒事吧?”危機來臨的那一刻,老太太將女孩緊緊護在身後,狂風消失後,她們都鬆了口氣。


    “沒事,奶奶你呢?”秋煜煒忙不迭查看老太太的背部有沒有被燒到,發現連衣服都沒有破損後,她終於鬆了口氣。


    “談話間,少年終於趕到,諸位看官猜他生得如何模樣?那是麵白如玉,齒白唇紅,眉分八彩,目若朗星,跟銀娃娃一樣,好一個俊俏少年郎!”說書的老先生用醒木猛敲桌子,故事終於來到了高潮處,引得人們陣陣喝彩:“再定睛一看,是個光頭!”


    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


    “光頭,怕不是個和尚幹啥子喲。”


    “萬一,他是個程序員呢?”


    “嘶,你說讓和尚來當程序員,這禿頂的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嘿,你這哈兒,程序員與和尚沒來頭。”(注:這是四川方言,哈兒是說某人傻,而沒來頭是指沒有關係。)


    ……


    見人們的議論聲漸漸平息,老先生才用醒木輕輕敲了敲桌子,喝茶清了清嗓子後才開始繼續評書:“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這剪影究竟具體是個什麽呢,那少年話不多說,手持三叉戟急忙趕去,將這妖魔用力挑了起來,在煙火光亮下,那妖魔終於現出原形,原來是一隻化形為老虎的訛獸,《神異經》曾記載,這訛獸其狀若菟,人麵能言,常欺人,言東而西,言惡而善。”


    身為中國佛教機關“業法執戒”的真傳弟子,董澤皓不敢怠慢,佳儀山並非專門為他和訛獸準備的戰場,這裏還有不少受到影響的民眾,必須幹脆利落地將它解決。


    “既然你們佛門已經如此強大,何必苦苦相逼?”化形為老虎的訛獸口吐人言:“我的肉和內丹都沒什麽價值,就算殺了我也沒用。”


    “你可不是普通個體,”董澤皓冷冷道:“既然已經威脅到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就一定要牢牢控製住才行,你剛才是想殺了那些人吧?”


    一向伶牙俐齒的訛獸不再言語,而是直接朝著和尚撲過去,它的雙爪化作數根細長毒針,獵物一旦中了它的“真言咒”就會再也無法說出心裏話。


    “神行通二式,”少年屈手上舉於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赫然是佛教中的無畏印:“迴向勝道,具足眾行;以清淨意,善能分別。”


    (居然主動放棄自己的武器,是被嚇到了嗎,果然是個菜鳥!)訛獸見董澤皓嘴裏念念有詞,心中大喜,他知道僧人施展神行通需要很長的準備儀式,更別說要進入禪定狀態,現在對方這樣做顯然是屬於臨時抱佛腳的愚蠢行為,虧他還以為這和尚有什麽秘技。


    “如是,迴向。”董澤皓閉著眼睛閃身躲開訛獸的撲擊,然後將刺入它前額的三叉戟尖端拔出,右手食指觸地,發動降魔印六式:“歸命,三乘因行。”


    訛獸額頭流出的血滴落在地上,與大地建立的契約正式構成,棕色與紅色交織的紋路布滿訛獸全身,它痛苦地嘶吼著,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如同負載了整座山,再也難以移動。


    (我應該沒把事情搞砸吧,大概…)


    “為什麽,你剛剛的速度是怎麽迴事?”


    “我拒絕迴答。”董澤皓事先聯係了本地警方,現在那些人應該快趕到了,這一次,恐怕隻好用“附近動物園內的老虎逃出”作為對外宣稱的理由了,訛獸製造的燼炎用煙花引發的山火來解釋就好,隻是不知道事後師傅會不會責罰自己。


    ……


    “姑且都是可以解釋的現象,”第二天早晨,少年的師傅—明耀長老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報紙上的相關報道:“那些被你救下的孩子中,有一個小姑娘馬上就要去學園都市接受超能力開發,也是她受到了訛獸的蠱惑,煙花在晚上的持續性亮光差點讓兇獸完全恢複過來,這種魔法我也是頭一次聽說,不愧是特殊個體。”


    “是啊,也希望她不要留下什麽心理陰影。”坐在老僧人對麵的少年看到師傅淡定的表現,自以為自己這次做得還不賴,於是想要拿一塊桌上的黃桂柿子餅。


    “放下。”明耀長老淡淡道。


    董澤皓咽了咽口水,還是依依不舍地將糕點放迴盤子中。


    “你第一次是將訛獸放跑了吧。”


    “是。”少年一個字也沒敢多說。


    “看來我們佛門的法術還不夠強大啊。”


    董澤皓拚命搖頭,由於速度過快,以至出現了殘影。


    “去雲阿的正奇局總部怎麽樣,你很想當道士對不對,呆在這種小廟實在是委屈大佛了。”


    少年搖頭的速度更快了,餐廳內出現了一陣強風。


    “去和那隻訛獸好好談談心,最好能讓它主動配合我們以後的研究。”感受著撲麵而來的強風,明耀長老歎了口氣,多虧了自己這個徒弟,現在不用自己動手,茶水的溫度剛剛好。


    “那麽,師傅我先走了。”少年從椅子上慢吞吞地站起來,一副將要奔赴刑場的淒慘表情。


    “去吧。”


    少年頭也不迴地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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