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一日6:20,瓦西裏與安東兩人來到提前來放的九號車廂用餐,因為伊萬諾夫昨日和他們約好在這裏見麵,不過這次與之前的情況不同,他們並非最早到來的顧客。


    某位身穿黑白方格衛衣和藍色牛仔短裙的少女獨自坐在靠近廚房的吧台邊,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後微微側身,瓦西裏本以為她也是俄羅斯成教的一員,但很快,他發現自己錯了。


    晨光熹微,數道陽光恰好透過車廂一邊未被窗簾遮擋的玻璃,給晦暗的空間內塗抹上一層光亮,那位少女本來隻是在安靜地等待服務人員到來,她沒有料到會有人和她一樣早早來到這裏,於是自然而然地對來者產生了興趣。


    最初的視線隻能描繪出一道模糊輪廓,在這個時間點的九號車廂內,照明燈並沒有打開,光影隻好在沉悶的空氣內達成了平衡,界限分明而又不互相打擾,可惜,這種平衡注定是脆弱的。


    少女從暗處走到了明亮的地方,若是將瓦西裏的視野描繪成一副畫,那麽原本和諧的構圖瞬間失去了某種靈魂,“光”過度燦爛奪目,竟霸道而堅決地將“暗”驅逐至狹小的角落,一時間,這炫目的光景使得兩人不願走上前去,以免在這種正式場合慌了手腳,惹人笑話。


    (小沫,這是魔法嗎?)瓦西裏在有意壓製自己唿吸的力度,一旁的安東好像很快恢複了正常,難道說,對方的目標隻有自己?


    (從廣義角度而言,算是對方無意識發起的戀愛魔法。)沫參辰用平靜的語調迴答道。


    戀愛…魔法,那是什麽?


    頭腦稍稍有點暈眩,可惡,我絕不能在這裏倒下。


    “瓦西裏?”安東按住少年的肩膀輕輕搖晃著:“你怎麽發呆這麽久,清醒一點!”


    “啊,好的。”瓦西裏先生在同伴安東先生的鼓勵下振作精神,終於看清了少女的模樣:自然披散的金發使得整個五官輪廓都展現在他人麵前,肌膚白皙透亮,給整個人增添了一分清冷,藍灰色的眼睛仿若將全部星辰大海包含在內。


    “請問,”對方不解地迴頭看了看:“你是被某幅畫作吸引了嗎?”


    每張餐桌旁的牆壁上都會掛著俄羅斯畫家的油畫,表麵被透明玻璃覆蓋,供用餐者觀賞,但少年此時的目光並不在它們身上。


    “咳咳,”瓦西裏總算恢複正常,他用咳嗽聲掩飾自己的尷尬:“的確是很有美感與生活氣息的藝術作品,每一幅皆是。”


    “那你覺得這幅如何?”少女似乎很樂意和陌生人聊起這方麵的事情,她主動走到餐廳的一側,將正迎著陽光的床簾悉數拉開,九號車廂的照明頓時好轉。


    鴿子,囚籠,老人,士兵,工人,婦女,小孩,這些是構成整幅畫麵的要素。


    “《到處是生活》,作者為n·a·雅羅申柯,創作於1888 年。”瓦西裏曾經在網上偶然見過這幅畫,不同身份的人們共同擠在一個小窗口前,孩子將少許食物灑在牢房外的地麵上,引來一群鴿子爭相啄食,如果再向上看,牢房頂部還立著一隻小鳥,隨時可以振翅飛開。在這幅油畫複製品中,自由與禁錮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我很喜歡它的構圖,哪怕窗口再狹小,物資再匱乏,人們也沒有失去欣賞自由的樂趣。”少女的聲音如澄澈湖水,好似一塊碧玉,但瓦西裏能夠察覺到,她的話語中卻又包含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看來時間還早,”少女抬頭看了一眼廚房門口的電子鍾:“我先迴包廂了,再見。”


    “請等一下,”與少女錯身而過時,瓦西裏叫住她:“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安東一臉震驚地望著這位旅伴。


    “這樣還不夠哦,需要一點適當的讚美才可以,”少女的迴答很直白,也很俏皮:“想要拉近距離的話,總是要以合適的方式向對方主動邁出一步。”


    “Эtoплatьeпoдxoдntдлrвac.(這件衣服很適合你。)”


    “嗯,我知道了。”等到瓦西裏聽到少女的迴複時,對方已然走遠:“我們很快會再次見麵的,到時候你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戀愛啊,這下麻煩了,安東觀察著少年的表現直搖頭,按理來說,他們本該迅速離開俄羅斯境內,可現在的情況比預想中複雜了許多。


    (小沫啊,那種魔法我現在能學嗎?)


    沫參辰拒絕迴答這個問題,祂莫名擔心少年學會相關魔法後將會做出過激舉動,從瓦西裏剛才的表現來看,這種擔憂顯然是有必要的。


    “不,冷靜下來,”瓦西裏揉著自己的額頭與眼眶:“沒準她確實使用了某種影響心理的魔法或者超能力,不可大意。”


    (我想應該沒有這迴事,因為火花並未出現。)沫參辰忍不住讓他直麵自己的內心。


    (你是指運用魔法時相位摩擦產生的副產物嗎?我知道了。)瓦西裏暗自迴顧著之前從茵蒂克絲那裏學到的知識,製造魔力的方法有很多,他在打倒前方之風時消耗了壽命,即利用人體內部生命力的做法隻是其中之一,但發動所有魔法都伴隨著“相位火花”的產生,可以理解為“濾鏡”之間相對運動而出現的“反作用力”。


    既然沫參辰並未觀察到火花,那麽說明對方並沒有使用魔法,也就意味著自己…


    ……


    “星野小哥似乎是遇上了好事。”九月二十一日7:13,伊萬諾夫將兩人的早餐放在桌上,這一次是以坦波夫火腿和俄式薄餅為主的餐點,雖然選擇有限,但乘客還是在旅行期間可以經常換口味。


    “嗯,可以這麽說。”瓦西裏很爽快地承認了這件事。


    “那麽讓我猜猜看,”反正現在餐廳內隻有兩位顧客,伊萬諾夫用不著刻意扮演服務員的角色:“首先排除今天的早餐,那麽是不是在列車上遇到其他朋友了?”


    瓦西裏搖了搖頭。


    “那麽可能是…”伊萬諾夫看見一位少女向著九號車廂走來,他沒想到這時候還會有別的顧客上門:“我待會再和你們聊。”


    “客人需要點什麽?”


    “一碗卡沙,一份白菜卷,外加一杯紅茶。”那位少女來到瓦西裏和安東對麵的座位旁:“請問兩位是否介意我坐在這裏呢?”


    安東本想拒絕,奈何那個犯蠢的瓦西裏就在旁邊。


    “當然不介意,你說對吧,我的老夥計?”


    “我沒有意見。”他埋頭繼續吃自己的那份早飯,盡量不去關注別人。


    猜到少年究竟遇到了什麽好事後,伊萬諾夫朝瓦西裏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這才去往廚房烹飪食物。


    “舊時代的殘黨啊,他們本不該返迴這裏。”


    十號車廂內,莎夏已經從莎洛妮婭那裏得知了列車上兩位“克舍伊小隊”成員的信息。


    “問題一,不能提前動手嗎?”


    “當然不能,你清楚我們的實際目標。”


    “迴答一,那些魔法師都是執念太深之人,我實在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送死。”莎夏已經可以預見那些囚犯的悲慘未來。


    “其實我們都一樣,隻是執念不同而已。”莎洛妮婭清楚,“克舍伊小隊”全員都在追逐一個目前不可能實現的目標,而且正在像飛蛾撲火那般自取滅亡,她並不能完全理解那些人的所作所為,但也沒有把他們視為完全的瘋子,硬要說的話,對方就是立場不同的敵人。


    ……


    耐心。


    需要更多耐心。


    “記住,並不是所有掌握魔法使用技巧的人都是魔法師,”德米特裏爺爺曾經這樣告誡他:“真正的魔法師為執念而生,往往是最自由也最迷茫的人,他們隻會忠誠於自己立下的準則,而不是絕對服從宗教組織的指令,他們時常為情感所引領,所以才能看清前方。”


    七號車廂內,一位名為格列布的少年緩緩睜開眼睛。


    但現在必須服從指令,這也是自己堅信的準則之一。


    “那麽,如果內心情感與自己立下的準則產生了衝突,又該怎麽辦?”那時,他提前考慮到了之後可能出現的狀況。


    “人是會變化的,誰也不能逃脫這一點。”德米特裏.s.阿赫羅梅斯基並沒有直接迴答他的問題:“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我曾經痛恨過那些售賣榮譽的前輩,”說到這裏,格列布由於心情激動落下眼淚:“但我現在知道自己錯了,那群叛徒真該死!”


    “你記住,榮譽是永遠不會被售賣的,真正能賣出價錢的都隻是憑證而已,”德米特裏摸著他的發梢:“你們還年輕,還有機會奪迴他們的榮譽。”


    格列布用力點頭。


    一定要用那些叛徒的鮮血來償還,徹底清算的時間,不久了。


    ……


    從學園都市逃脫、又和俄羅斯成教接觸的你,究竟是敵是友?


    少女隨手拿過四個杯子,將它們擺成一列,伊萬諾夫將早餐放在桌上,他注意到了少女的舉動,也在一瞬間想通了她在暗示什麽。


    膽小鬼遊戲,我們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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