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哥言罷揮揮袍袖,將袖中書信塞給陳矯之後,便帶上數名精銳親衛,徑自大步流星而去。


    正堂內的眾人,心態登時淩亂。


    啊這…


    陳矯下意識地將書信收好,便緊隨自家主公身後,向外健步走去。


    董昭則忙不迭展開手中竹紙,匆匆讀了起來。


    旋即,其人便忍不住叫絕。


    “主公之策甚妙也!”


    困擾了眾人大半天的天大難題,在苟哥看來根本就不叫事兒。


    因為這時代的諜戰,實在是有些小兒科。


    眾人紛紛簇擁到董昭身畔,從人縫中拚命看向那幾張竹紙。


    然後…


    凡是看到竹紙上內容者,皆讚歎不已。


    卞夫人心中雖好奇無比,但奈何其人身為女子,實在是不好與1群男子推推搡搡…


    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的賈詡見此亂象,便在人群中清了清嗓子,用1口地道西府話,朗聲將趙旻所寫之策念了出來。


    這個時候,沒有人再嫌棄賈詡的涼州話腔調生硬,眾人皆聚精會神地聽了起來。


    待賈詡念完,眾人便依照趙旻臨行前的命令,各自跑去忙碌。


    董昭的行動尤其快。


    於董昭而言,隻要工坊、商隊和車馬行繼續運營,那麽無論讓他幹什麽苦差事,他都甘之如飴。


    遑論趙旻派給董昭的任務,隻是跑跑腿、動動嘴的活兒呢。


    這事兒,董昭再擅長不過。


    其實,趙旻本想與眾人商議江夏郡、乃至荊州之事,這才是目前趙旻急需處理的頭等大事。此事無論如何,也要在今年年底之前辦妥。


    但話說迴來,若細作不清除,趙旻那些需要極高保密性的行動便不方便在魚龍混雜的許都遙控開展。即便趙旻是苟哥,也對眼前這個局麵無可奈何。


    趙旻既然已給出對策,此事便暫時告1段落。


    至於此對策的具體內容,後文自會詳細說。


    暫且不提苟哥…


    在丹徒城內吳侯府門前,自認為達成目標的香妹子,恰好遇到被吳老夫人請來的親舅舅吳景。


    昨晚香妹子雖與吳景見過麵,但因彼時孫策剛剛凱旋、眾臣屬興致勃勃,香妹子不好在那種場合出席,遑論說這種喪氣之言。


    此時此地,舅舅與外甥女意外相遇,1時間2人竟相視無言。


    吳景終究人老成精,其人嗬嗬1笑。


    “阿香,阿姊喚老夫前來赴宴,可是有何喜事?”


    香妹子盈盈1禮,微微1笑。


    “舅父大人大駕光臨,於孫家便是天大喜事。”


    在與腹黑皮厚夫君遠征近5月之後,香妹子也變了。


    吳景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阿香不愧為阿旻愛妻,如此甚善!甚善!”


    談笑間,舅甥2人便走進大門。


    吳景如今是丹陽太守,本不應該在丹徒城,但其人貴為吳侯孫策親舅舅,又有何人敢彈劾吳景?


    前文多次提及,太守這兩千石之職,在兩漢地位1點兒都不低,其相當於李唐的節度使、大明的布政使…


    也就兩宋比較特殊,省級的“路”沒有綜合行政單位,而是將職權1分為3:


    轉運使司(貪腐之溫床)、提點刑獄司(簡稱提刑司)和安撫使司(由文官擔任,主管軍事)。


    1言蔽之,無論吳景還是朱治,在僅有5郡的江東都是妥妥的封疆大吏。


    話說迴來,吳景老老實實待在丹徒城,恐怕孫策隻會更安心。


    吳景到來,使吳老夫人、大喬這婆媳2人心中踏實許多。


    屏退仆客之後,大喬將心中之擔憂151十說了出來。


    吳景喟然1歎。


    “喬夫人有所不知,去歲阿旻前來訂親之時,便曾向伯符提及此事並指出對策,老夫當時深以為然(此事詳見前文)。然則…


    伯符深恨吳郡士族暗殺之舉,故伯符與吳郡士族,至今仍未能如其人與江北士族1般友好共處也。”


    江北士族,指的便是江東的淮泗集團。


    江北士族的代表人物,正是張昭和周瑜。


    有趣的是,吳景和朱治都屬於江東士族。


    曆史上深受兩派黨爭困擾的,不止劉璋和袁紹,還有孫策和孫權。


    吳景的意思顯而易見:


    孫策若不改變,那麽其人與江東士人之間的關係,隻會愈發惡劣。


    此事根源在孫策,旁人無解。


    於是大喬和香妹子同時幽幽1歎、黯然心碎。


    吳老夫人不死心。


    “阿弟,此事可有其他良策?”


    吳景搔搔花白的頭發後,正了正自己的劉氏冠。


    “阿姊,以弟愚見,此事惟有阿旻可解也。”


    本來黯然神傷的香妹子,瞬間變得神采飛揚。


    “阿母大人,舅父大人,夫君稱十月朔日之前必至丹徒接妾。”


    朔日便是旦日,也就是初1。


    苟哥之所以選這個日子,是想親眼看著自己另1個寶寶步練師生下孩子。


    啊呸!這個無恥渣男!


    此時已是9月初,換言之,孫策應不會遇險。


    盡管此時的孫策,仍習慣輕車簡從出入各處。


    於是眾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1場危機,貌似就此解除。


    苟哥匆匆而走,目的地當然不可能是步騭的衛尉府,而是劉艾的宗正府。


    他要與劉艾排查1番,宮中是否有袁紹的耳目。


    要知道劉艾不隻是宗正,還是侍中。


    在雙重職位疊加之下,劉艾進出宮城,與苟哥1樣方便自如。


    主臣2人進入書房之後,劉艾便忍不住劈頭蓋臉地噴了苟哥1臉…


    如今還敢這麽做的,除了趙大娘、趙雲和伏壽之外,恐怕也隻有劉艾。


    劉協早已不敢再如此。


    當然了,這與劉艾清楚苟哥性格有主要關係。


    若換成是曹老板,劉艾不但半個字都不敢說,還會主動賠起笑臉…


    士大夫的氣節固然要緊,但9族之生命更可貴,劉艾要且行且珍惜。


    劉艾痛心疾首地數落苟哥1通,最後總結道。


    “主公須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主公穢亂宮闈、大逆不道之重罪,終有1日將被補錄入汗青之中!”


    苟哥心中對此不以為然,表麵卻賠起笑臉。


    “劉公所言極是,旻今後定恪守臣道、尊奉天子。”


    苟哥的意思是,老子以後照常睡伏壽、步練師。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所以,已經上了苟哥賊船的劉艾對苟哥無可奈何,隻好默默展開簡冊。


    如今雖已有竹紙,但骨子裏仍懷有幾分士大夫倔強和執拗的劉艾,仍習慣用簡冊記載劉協、宮城中的1切。


    劉艾人雖通達,做事卻極為細致入微。


    其人對於宮中人員的信息記載、宮中發生之事,事無巨細,皆記得極為翔實。


    2人得益於此,在默默排查1番後,特工頭子出身的苟哥,很快便鎖定了目標。


    苟哥默默吐槽:


    這時代的特工人員,真low!


    苟哥忍不住道:“劉公,此人背後,定為郭公則無疑!”


    郭公則,便是袁紹麾下的穎川人、郭嘉族父郭圖。


    換言之,袁紹確實暗中收買了1名中常侍,也就是劉協身邊的1名大宦官。


    劉艾氣得須髯發顫。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袁本初究竟是何居心?”


    苟哥突然很想笑。


    袁紹的目的其實不難猜:


    其人欲充分了解許都宮中情況,甚至是挑撥劉協與衛將軍的關係,以便其人第1時間廣發檄文討伐漢賊趙從文。


    但是…


    紹叔你好歹也是如今天下最強諸侯、而且沒有之1耶,玩這種類似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你無不無聊?


    有這閑工夫,您老不如搞1搞河北的經濟民生好不好?


    劉艾將怒火宣泄1空後,冷靜下來問苟哥。


    “主公,老夫這便將此細作誅除如何?”


    苟哥笑著搖搖頭:“劉公,不必。此人由皇後對付即可,某等恰好可利用此人混淆袁本初視聽。”


    在解除荊州及江東的潛在威脅、重設西域都護府之前,苟哥仍急需猥瑣發育。


    所以,宮中這個間諜將會是1枚極好用的棋子。


    換句話說,苟到極致的苟哥心太髒!


    還可以證明苟哥心有多髒的另外1點,便是他暗戳戳針對荊州、江東所布的那張大網。


    這是後話,暫且揭過不提。


    偷摸給皇後伏壽報信的任務,苟哥便愉快地交給了劉艾。


    劉艾身為宗正兼侍中,又是個剛及半百的半老頭子,其人出入深宮禁苑,比趙旻這個苟哥還要方便。


    忙完此事,苟哥馬不停蹄地找到了太醫令張機張仲景…


    步練師臨盆在即,提前巴結巴結醫生準沒錯。


    何況苟哥此來,還為張仲景帶來了產自益州的附子和幹薑,以及產自涼州的大黃。


    對於張仲景而言,前兩味藥是其人開方常用的剛需品,後1味藥則是“推陳致新”的良藥。


    果不其然,苟哥送的禮,送進了張仲景心坎裏。


    後者極為難得地滿臉堆笑,並為苟哥斟上熱茶。


    “主公,宮中、府中1切安好,主公勿念。”


    府中,指的當然是衛府。


    苟哥同樣堆起笑臉。


    “仲景先生,陛下子嗣單薄,而步貴人又將生產,還望先生多多費心。”


    張仲景連連頷首。


    “主公但請放心,某必盡力而為。然則…某有1事不甚明了,尚需主公為某答疑解惑。”


    【作者題外話】:咱們繼續說大喬和小喬,下1章,咱們聊1聊3國時期的諜戰。


    前文提及,《江表傳》中有1處頗富爭議的記載,即孫策對周瑜說:“橋公2女雖流離,得吾2人作婿,亦足為歡。”


    (孫)策從容戲(周)瑜曰:“橋公2女雖流離,得吾2人作婿,亦足為歡。”--《江表傳》


    乍看之下,橋公得孫策與周瑜“作婿”,似乎是在隱喻明媒正娶,但敘事背景卻是孫策與周瑜“相戲”,即相互開玩笑。


    孫策與周瑜同齡,年少時“升堂拜母,有無通共”,吳夫人甚至“視周瑜如子”,還令孫權“兄事之”。


    (孫)堅子(孫)策與(周)瑜同年,獨相友善,瑜推道南大宅以舍策,升堂拜母,有無通共。--《吳書周瑜傳》


    (孫)權母曰:“公瑾(指周瑜)議是也。公瑾與伯符(指孫策)同年,小1月耳,我視之如子也,汝(指孫權)其兄事之。”--《江表傳》


    在此背景下,孫策納大橋為妾,自然不可能令周瑜娶小橋為妻,這明顯有悖於統戰精神。


    實際周瑜納小橋時(199)也已經2十5歲,以漢末的婚姻製度而論,這個年齡的男子,不可能沒有娶妻。


    漢末魏晉時代,男子的成婚年齡普遍早於弱冠(2十歲);


    如果是世家子弟,成婚年齡還要提前,自十3歲至十8歲不等。


    注意:此事詳見楊樹達《漢代婚喪禮俗考》。


    比如漢桓帝十5歲成婚,晉惠帝十3歲成婚,司馬師成婚年齡未詳,但她的原配夏侯徽2十4歲死時,已經留下5個女兒(見《晉書後妃傳》)。


    曹丕十8歲納甄氏,但在甄氏之前,已經有了任氏等諸多側室。


    周瑜的成婚年齡,還可以參考同時代的江東人物。


    彼時東吳政權中的婚姻記載,還有孫賁女嫁曹彰,孫匡娶曹操侄女等案例。


    (孫)策並江東,曹公力未能逞,且欲撫之。乃以弟女配(孫)策小弟(孫)匡,又為子(曹)章取(孫)賁女。--《吳書孫討逆傳》


    孫策死時(200),孫權年僅十9,那麽孫匡(孫權弟)的年齡無疑更小1些。


    曹彰的情況更加特殊,他生於中平6年(189),照此推斷,他成婚時大約隻有十歲上下。


    周瑜出身廬江巨族,從祖周景,叔父周忠,皆為太尉;


    其父周異是洛陽令,洛陽又是東漢首都。


    周瑜字公瑾,廬江舒人也。從祖父景,景子忠,皆為漢太尉。父異,洛陽令。--《吳書周瑜傳》


    作為累世公卿的世家子弟,周瑜的成婚年齡,與上述諸人應無太大差異;


    至少在他2十5歲納小橋時,膝下無疑也是子女環繞了。


    周瑜有2子:周循、周胤;


    周瑜還有1女,嫁孫權長子孫登。


    這些子嗣不可能都是小橋所生。


    (周)瑜兩男1女。女配太子(孫)登。男(周)循尚公主。--《吳書周瑜傳》


    換言之,小橋是否有過生育記載,已經難於定論,但她的側室身份,卻無可置疑。


    現代的文藝作品將小橋視作周瑜的妻室,無疑是受到小說家的影響,不足置信。


    2橋的記載,在《3國誌》中僅有粗略記述,在《3國演義》以及相關衍生品的渲染傳播下,2橋的正室身份已經深入人心。


    不過正妻僅僅是美好願景,妾室才是不爭的事實。


    其實以2橋的戰俘地位來看,她們本不配被寫入史書,此處極有可能是陳壽“糾合3國史”時,對韋曜《吳書》的謄錄轉述。


    (陳)壽乃鳩合3國史,著魏、蜀、吳3書6十5篇,號《3國誌》。--《華陽國誌》


    事實上,東吳宮廷中,“因愛登後”、“以色見寵”的記載俯拾皆是,可見孫氏集團對於美貌女子,確實有著異乎尋常的癖好。


    注意:此事詳見王永平《孫氏婚姻之“不計行輩”與“因愛登後”》。


    比如孫權的首任皇後,是囚徒出身的潘夫人;


    這已經嚴重違背製度要求,不能以常理度之。


    (潘夫人)父為吏,坐法死。夫人與姊俱輸織室,(孫)權見而異之,召充後宮。--《吳書潘夫人傳》


    注意:潘氏之前有步氏。不過步氏的皇後是死後追封,因此不論。


    實際步氏出身亦不高,屬於南渡的淮泗人(徐州廣陵人),且來自廬江戰俘,見前文引注。


    孫權甚至會經常出遊巡幸,采擇美貌女子充實後宮、或賜予宗室。


    比如孫皓生母何夫人,本是兵家子,隻是因為貌美,便被孫權在路上相中,賜給孫和為妾。


    孫權嚐遊幸諸營,而(何)姬觀於道中,權望見異之,命宦者召入,以賜子(孫)和。--《吳書何姬傳》


    考慮到“納2橋”的時代背景,以及孫策與周瑜的年齡地位,再結合2橋的戰俘身份,可知她們根本沒可能是妻室。


    以袁術的尊貴家世,其女也僅能充當孫權的妾;


    照此論之,出身遠不及袁夫人的2橋,實際地位也便可想而知。


    當然,後世的小說家,本著美好的願景,給2橋塑造了1個光明的童話世界,讓命運淒涼的孀婦,得到了正妻的地位與尊重,滿足了無數讀者的遐思,這大概也是文學作品的魅力所在吧!


    要知道,童話裏都是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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