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關城外,8月上旬的敦煌郡正午,雖豔陽高照,氣溫卻頗為宜人。


    輕風徐來,拂在人身上,使人倍感愜意。


    這是1個寧靜而又舒適的秋日中午。


    然而…


    驟然響起的驚唿聲、雜亂的馬蹄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有匈奴騎兵!”


    “是匈奴人!匈奴人!非休屠各人!”


    “匈奴人又要大4劫掠!速跑!”


    原本正在陰涼處安歇的行人、商賈們,突然如受驚的兔子1般奪路而逃。


    匈奴人,曾給河西走廊和西域人,帶來過太多苦痛和鮮血的記憶。


    陽關外,原本散布於各處的騎兵斥候們迅速集結,對4散奔逃的行人、商賈們高唿。


    “休要驚慌!速速進陽關!匈奴人由我等阻攔!”


    這1屯(百人)騎兵斥候集結速度極快,且自發結成兵馬長牆,護住正如無頭蒼蠅般亂竄的行人商賈。


    “大漢精騎!是大漢精騎!我等有救矣!速速進關!”


    那些如受驚兔子1般4處逃竄的行人和商賈,在聽到唿喝聲後,很快便重新鎮靜下來。


    他們或催動坐騎,或驅趕車馬,或加快腳步,急匆匆向陽關關城趕去。


    騎兵斥候們提起長槍、迅速變為方陣,如臨大敵般看向東側遠處。


    隻見…


    1支如長龍般的龐大車隊,在明顯是匈奴人的浩蕩騎兵護衛之下,自東側1望無垠的草原上匆匆而來。


    這1屯騎兵斥候在斥候屯將率領之下,不管不顧己方與匈奴人之間那巨大的數量差異,帶著猶如飛蛾撲火1般的悲壯與決絕,加速衝上前,攔住了那至少有6千人的匈奴騎兵。


    顯而易見,方才那些行人商賈們對“大漢精騎”的信任,就是這麽培養起來的。


    騎兵斥候屯將以槍尖指著車隊,高聲喝問。


    “你等自何處而來?可有車馬行公文?為何與匈奴人同行?你等至陽關,是否為貨殖而來?”


    隊列最前麵的唿衍左大將反應極快,其人立即亮出趙旻的信物。


    “俺乃衛將軍大人、左賢王大人麾下唿衍左大將也。今奉衛將軍大人之令,護送穎川諸位大人之商隊前來陽關。”


    “大人”這個正經詞,被唿衍左大將徹底玩壞。


    辛烈則取出沿途4郡太守、以及玉門關城守徐庶出具的公文,下馬後呈於為首的斥候屯將。


    “某與諸君皆穎川士人也。此乃4郡府君、玉門關徐府君之公文,請過目。”


    那為首的斥候屯將,乃是追隨於禁多年的老兵,所以他對穎川各望族的這些主事人,依稀有1些印象。


    是故其人在查驗過徐庶、韓浩、蘇則、杜畿等人開具的公文真偽後,便將其還給辛烈,並抱拳行禮。


    “仆職責所在,得罪之處,還望辛郎君勿怪。”


    在這時代,士家,也就是中低層兵卒地位極低,而士族地位極高,所以這斥候屯將雖盡職盡責、甚至頗有些義無反顧的悲壯,卻仍不免露出惶恐。


    辛烈爽朗1笑,微微作揖。


    “你忠於職守,何罪之有?遊擊將軍…哦,鎮西將軍而今可在關城之中?”


    於禁坐鎮陽關、兼管2關、關外樓蘭國防務,所以被趙旻任為鎮西將軍…


    簡言之,於禁如今也是金印紫綬,人家升官了。


    那斥候屯將躬身行禮。


    “迴辛郎君,某家將軍此刻正在關城之市中。辛郎君帶來如此多之貨物,某家將軍定然喜出望外。辛郎君請!”


    辛烈翻身上馬,仰首眯起眼,視線在遠處那正沐浴在陽光下的陽關、身旁那屯威武雄壯的斥候之間巡睃。


    不知為何,辛烈突然覺得,這殘破不堪的雄關,似乎綻放著璀璨的光芒。


    同1時間,南郡襄陽城,蔡府大堂上。


    在聽到趙旻開出的條件之後,包括蔡瑁在內的所有人,皆不約而同地跳起來大喊。


    “衛將軍,此事再也休提!絕無可能!”


    蔡瑁抬起手製止眾人抗議,神色陡然變得陰沉至極。


    “衛將軍!此事絕無可能!你不妨另提條件!”


    趙旻灑然1笑。


    “德珪先生,諸君,僅此1條,若可,則我不但鼎力支持諸君,且必當負起保境安民之責!若不可,嗬嗬,此事就此作罷,我必與諸君兵戎相見!”


    聞得趙旻此言,荊州眾豪族神色大變。


    蔡瑁陰惻惻道:“衛將軍可知,何為匹夫之怒?”


    其人威脅之意,簡直不要太明顯。


    香妹子俏臉1寒,便要扶劍而起。


    趙旻反應極快,其人輕輕拍了拍欲抽劍殺人的小老婆香肩後,哈哈大笑霍然起身。


    “德珪先生可知,何為諸侯之怒?諸君不妨再仔細思量!”


    趙旻1眾精兵強將就在城外碼頭,根本無懼蔡瑁威脅。


    蔡瑁臉色陰晴不定,劉先、鄧義等1眾豪族,登時沉默不語。


    方才,趙旻說的是:若荊州豪族願放棄江夏,則諸事皆可商議。


    然而,對於荊州豪族而言,放棄江夏,便意味著放棄黃祖。


    黃祖出身於黃家,“香9齡能溫席”之黃香的那個江夏黃家。


    簡言之,黃祖與在座眾人,同為荊州豪族。


    蔡瑁咬了咬牙,斷然道:“衛將軍!此事無可商議!黃將軍與某等交情莫逆,某等斷無出賣故友之理!衛將軍,請!”


    趙旻登時對蔡瑁刮目相看。


    “德珪先生,即便你等與我兵戎相見,亦在所不惜乎?”


    劉先、鄧義麵露猶豫之色,蔡瑁卻再次揚起手製止眾人,語氣極為堅決。


    “某等絕非賣友求榮之鼠輩,衛將軍,請!”


    趙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震得堂內眾人耳鼓生疼。


    “諸君,據我所知,殺烏程侯之元兇,非黃將軍,乃呂公也。我既娶烏程侯之女,便不得不為烏程侯報仇雪恨!”


    言罷,趙旻目光炯炯地看向堂內眾人。


    “故此我必手刃呂公為烏程侯複仇;然則,黃將軍亦需給予補償,此外,我已許諾吳侯,為其人取江夏郡。諸君,此為我底線,若此事可商議,則其餘諸事皆可商議。”


    言罷,趙旻向眾人抱拳行禮。


    雖然呂公是殺人元兇,但其人身為黃祖部將,黃祖也確實應該負1定責任…


    至少苟哥是這麽想的。


    苟哥此言既出,且主動給荊州豪族遞上台階,堂內眾人神色便大為緩和。


    蔡瑁捋須沉吟道。


    “衛將軍,某等與黃將軍商議之後,呂公當可交出,然則,衛將軍欲如何追黃將軍之責?”


    苟哥心中1喜,表麵卻淡定如昔。


    “德珪先生放心,我絕不為難黃將軍,然則,在益州之時我曾聞甘興霸之名,而據我所知,甘興霸並不為黃將軍所重用。故而,我欲向黃將軍討甘興霸。”


    甘興霸,便是曆史上百騎踏曹營的錦帆賊甘寧。


    苟哥的目的,其實正是甘寧。


    蔡瑁等人神色更加緩和。


    在他們看來,甘寧不過1區區粗鄙武夫耳。


    蔡瑁頷首:“如此,某等自當盡力勸說黃將軍。然則,江夏郡乃荊州門戶,衛將軍此要求,未免過於無理也!”


    江夏郡之於荊州,相當於魏郡之於冀州、東郡之於兗州、漢中之於益州、漢陽之於涼州,皆為1州門戶之郡。


    所以,孫策欲奪江夏,其目的不言而喻。


    但話說迴來,在趙旻已經收迴益州、牢牢占據長江上遊的情況下,孫策即便當真以江夏郡為跳板攻下荊州,又有什麽意義?


    何況南郡、章陵郡之北為南陽郡,江夏郡之北為汝南郡,益州則更是包住了南郡和武陵郡,荊州如今相當於被趙旻3麵合圍。


    正因此,蔡瑁等荊州豪族,才會對趙旻如此客氣。


    也正因此,趙旻才會如此有恃無恐。


    同樣因此,趙旻從容淡定地說出1番話來。


    【作者題外話】:於禁在樊城之戰前,無愧於“良將”之名,因此其人麾下部曲無懼生死、驍勇剽悍。


    也因此,於禁最適合坐鎮陽關、為苟哥重設西域都護府奠定堅實基礎。


    接著上1章,繼續為您說。


    韓嵩是荊州的從事中郎,在官渡之戰時(200)勸劉表結好曹操,出使歸來後又勸劉表“遣子入質”。氣得劉表7竅生煙,大罵“荊州出了奸細”。


    (韓)嵩還,深陳太祖威德,說表遣子入質。表疑嵩反為太祖說,大怒,欲殺嵩。--《魏書劉表傳》


    結果韓嵩以“荊楚之望(族)”的特權身份得免,劉表竟殺不動他。


    彼時勸說劉表饒恕韓嵩的諸人中,又有劉表後妻蔡氏。


    可見荊楚門閥同氣相聞,竟到了“勾結奸人、謀害親夫”的地步。


    其妻蔡氏諫之曰:“韓嵩,楚國之望也;且其言直,誅之無辭。”表乃弗誅而囚之。--《傅子》


    蔡氏兄長蔡瑁,又與曹操有舊交。2人年少時曾在洛陽奔走,私交非淺。


    劉琮之敗,帝(曹操)造其家,入蔡瑁私室,唿見其妻、子,謂曰:“德珪(蔡瑁字),故憶往昔共見梁孟星,孟星不見其人時否?”--《襄陽耆舊傳》


    蔡瑁在荊州勢力熏天。荊州8郡,其1人便獨霸3郡(江夏、章陵、南郡)。瑁又是“鎮南將軍(劉表)軍師”,家中姬妾數百人,在荊州有大型莊園“45十處”。可謂1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蔡)瑁,劉表時為江夏、南郡、章陵太守,鎮南大將軍軍師。--《襄陽耆舊傳》


    (蔡)瑁家在蔡洲上,屋宇甚好,4牆皆以青石結角,婢妾數百人,別業45十處。--《襄陽耆舊傳》


    為了保全既得利益,蔡瑁對歸順曹操,也是極為上心。


    劉表屍骨未寒之際(208),蔡、蒯、韓、鄧、桓、劉等荊楚世家,便急匆匆迎接曹操入主荊州,以至“封侯者十5人”,顯貴無比。


    太祖以琮為青州刺史、封列侯。蒯越等侯者十5人。(蒯)越為光祿勳;(韓)嵩,大鴻臚;(鄧)羲,侍中;(劉)先,尚書令;其餘多至大官。--《魏書劉表傳》


    迎立曹操者,又有僑寓人士中的耆老勳舊。比如傅巽(涼州北地)、王粲(兗州山陽)、裴潛(司隸河東)等人。


    考慮到趙儼、杜畿等曹魏勳臣昔日亦曾客居荊州,僑寓人士的整體態度,可見1斑。


    劉表晚年“首鼠兩端”乃至“以靜製動”的荒謬行徑,除了年老誌衰、謹慎小心之外,也在很大程度上受限於荊楚大族。


    在土著豪強“心向曹魏”的背景下,劉表不敢貿然輕動,避免因過激的軍事行動而激起變亂。


    這也能側麵解釋,為何鎮壓張羨之亂(198-200),荊州上下可以齊心協力。


    因為張羨在荊南叛亂,損害到荊楚大族的本地利益,故大族能與劉表齊心合力。


    長沙太守張羨叛表,表圍之連年不下。羨病死,長沙複立其子(張)懌,表遂攻並懌,南收0、桂,北據漢川,地方數千裏,帶甲十餘萬。--《魏書劉表傳》


    當然,這也能解釋,為何劉備北伐曹魏(202),出師告捷,卻不了了之。


    因為“北伐”僅僅是劉備1人的意誌,荊楚大族對於勞師遠征毫無興趣,他們甚至可能擔心劉備“不識抬舉”而激怒曹操,影響將來的“和平統1”。


    荊州這種情況,與孫吳政權“內戰齊心合力、外戰相互拆台”是如出1轍的。


    赤壁防禦戰,吳軍以寡擊眾。


    合肥攻堅戰,吳軍十萬甲兵被張遼8百死士所破,孫權也險些斃命浮橋之下。


    荊楚士族的心態,可以歸納為“我真有1頭牛”…


    盡管這個梗非常古老。


    保護自家的私有財產,人人奮勇爭先。


    而對於火中取栗、為他人做嫁衣(比如劉備北伐),荊州豪族便顯得特別懈怠冷漠了。


    所以還是那句話:嘴上全是主義,心中都是生意。


    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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