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捱到當晚戌時六刻,潘氏母女這才緩過神來。


    一個抬著武大郎的頭,一個抬著武大郎的腿,二人將武大郎的屍身抬到正堂裏。


    將武大郎長發梳理整齊,把幹淨鞋襪給他穿了。


    再用白絹將他臉蓋了上,隨隨便便在迎兒房中撿了床幹淨被子,蓋在他的屍身之上。


    一通忙活之下,夜色已是極深。


    潘金蓮將家中前後門上的鎖全部打開,把房門大敞著,大叫大嚷,隻顧假哭:“死了人了!死了人了!”


    這一晚,月色朦朧,飛雪漫天。


    清河縣的大街小巷一派死寂,尤其是紫石街一帶,仿佛從東頭至西尾全部都已是死絕了的。


    隻有婦人的啼哭聲來來迴迴地迴蕩著。


    縣衙,戶房。


    此時夜極深沉,武鬆俯首坐在書案前整理書卷文案,洪金燕站在一旁小心侍奉著。


    武鬆整理片刻,抬起頭來,用手一指西麵靠牆的那張書案。


    “金燕你還記得嗎?先前常清德和蔡巧雲夫婦二人便整日坐在那張書案前,直至現在,滿打滿算也就不過一個半月的時間而已,那書案上都已落滿了灰。”


    洪金燕朝著那張書案瞧了過去,點頭說道:“咱已經很久沒迴來過了,現如今再看見這張書案,禁不住想起曾經的諸多往事。”


    “想那時,常清德和蔡巧雲夫婦二人先後進入戶房,我整日裏在此間埋頭苦寫,當真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寫聖賢言。”


    “卻又怎生料到,到頭來竟會有這麽一天,一個住著旁人家的房吃著旁人家的飯,一個慘死在十八層地獄裏永世不得生還。苦哉……苦哉……”


    武鬆聞言,搖頭輕歎。


    先是將整理好了的手邊的一摞文書挪到一旁,繼而站起身來,道:“普天之下,如常清德這等人當真不少。”


    “實在不知道這些人最終的下場究竟是有多麽慘烈,也罷也罷,我管不了那麽許多,這個實是時代之悲哀。”


    不久,戶房外麵傳來敲門聲響。


    武鬆眼前一亮,命洪金燕前去開門。


    房門甫一大開,五名士兵風風火火地走進戶房裏來。


    眾人看見武鬆在此,紛紛鞠躬彎腰,道了聲:“武都頭,事已辦妥。”


    武鬆將雙手背在身後,走到五名士兵麵前。


    問向為首之人:“將西門慶的生藥鋪子關門之後,店內中人可否有說什麽?”


    為首之人搖頭說道:“倒也沒有說什麽,我等將西門慶的生藥鋪子查封之後,店內掌櫃得知此事是武都頭您吩咐的,二話不說便前去西門慶府中稟報。”


    武鬆再問:“你可否見到西門慶?”


    為首之人再道:“沒有見到。”


    至此,武鬆心中有數了。


    賞了這五人每人二兩銀子,道:“此事你們辦得很好,非常妥當,這麽點賞銀就給哥幾個買壺酒吃。”


    五名士兵紛紛道歉,每人都將這二兩銀子看得極重,心下無盡歡喜。


    武鬆看向洪金燕,笑道:“此事既已辦妥,那位夫人自然開始樂得其所了。”


    洪金燕想起今日在翠仙樓裏吳月娘的音容笑貌,便笑出聲音來,道:“哈哈!她得了逞。”


    五名士兵正是向武鬆道別間,各自要轉身往外走,忽聽得戶房外麵傳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


    有一人聲嘶力竭地嚷道:“武都頭,你家哥哥死了!”


    武鬆聞言,心中轟然一震,快步閃身行至門口,緊皺眉頭望著來者。


    來者是縣衙裏的一名捕快,其時,此人在紫石街巡邏時,潘金蓮正大敞著房門對天地之間嚎啕大哭。


    此人循著哭聲來到潘金蓮家門前,一眼認出這婦人是武鬆的嫂嫂。


    問明原因之後,什麽也顧不得了,險些將手中的燈籠都給扔到地上。


    此刻武鬆得知了此事,不禁是駭然失色,撇下那五名士兵,獨自乘馬飛速前往紫石街。


    此時已是亥牌時分,大雪仍舊未停。


    紫石街的街頭巷尾彌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吊詭之氣。


    處處透露著陰森,寒風裏甚至都挾帶著些許詭異。


    武鬆胯下良馬尚且還未行至潘金蓮家門前,武鬆便急急忙忙飛身從馬背上跳下,一路快步跑到家門前。


    眼睜睜瞧見潘金蓮癱坐在門口嚎啕大哭。


    潘金蓮甫一看見武鬆,立時便停止住了哭聲。


    武鬆皺緊了眉頭,走上近前,眼見潘金蓮竟是幹打雷不下雨。


    那哭聲堪稱慘絕人寰,可稱得上是震天響。


    可潘金蓮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淚花。


    武鬆隻是拿眼睛看著,心下也明白大概是怎麽迴事了。


    於是便搶身掠過潘金蓮的身子,走進房內。


    他甫一走進房內,武大郎的屍身映入眼簾。


    潘金蓮迅速起身走迴屋內,站在武鬆身後壓著嗓子急聲道:“他已死了!”


    武鬆站在原地半晌過去,巍然不動。


    潘金蓮秀眉緊蹙,快步走到武鬆麵前,重複了一遍:“他已死了。”


    潘金蓮眼見武鬆麵無表情,眉頭深鎖著,仿佛是在思量著什麽事。


    良久,又是良久,武鬆看了眼門外,隨即吩咐潘母將家中各處房門全部緊緊關閉上。


    繼而,親手拉著潘金蓮走進屋內,急聲問道:“金蓮,你心裏究竟怎麽想的?怎麽可以活活將他殺死呢?”


    潘金蓮花容失色,顯是一派做賊心虛。


    連忙搖頭道:“不不不,並非是奴家將他殺死,他是自己吃錯了藥,再說了,他身子原也是……”


    潘金蓮一語未畢,武鬆急不可耐的將她緊緊抱入懷中,道:“我問你呢,怎麽可以活活將他殺死呢?”


    “他忽然便死了,紫石街的街坊們你以為會作何感想?清河縣內的百姓們,你又以為會作何感想?”


    “此事了不得的,你實在是鑄成大錯,俗話說的好,舌頭根子底下壓死人。難道你不懂嗎?”


    潘金蓮眼見武鬆如此質問自己,一時間委屈心酸,淚如雨下。


    “奴家……奴家還不是想要盡快嫁給你嗎?若是奴家早一日成了你的人,此生也無憾了。”


    武鬆心中一緊,緩緩鬆開潘金蓮。


    雙手捧著潘金蓮的俏臉兒,定睛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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