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西門慶臨時起意設宴款待武鬆,家中一眾上下便乘著夜色在院內忙了起來。


    三娘子孫雪娥率領小廝丫鬟走進廚房烹飪菜肴,摘菜洗菜,切肉燒水。


    此時天色已是很晚,應伯爵離開府上時就已是戌牌時分,想必趕到紫石街武鬆住處最快也該是戌時三刻。


    話說潘金蓮這一覺早早地便睡醒了,她見武鬆躺在床裏唿唿大睡,也不舍得將他叫醒,便獨自坐在鏡前打扮。


    房內爐火升騰,金蓮隻坐在鏡前描眉畫眼片刻,通身上下便已滿是熱汗。


    她生怕武鬆醒來之後自己這一身汗味兒掃了他興致,於是便快步下樓好生衝洗一番。


    洗完之後,用力一腳將迎兒房門踢開,把熟睡著的迎兒硬是給拎了出來。


    金蓮親自將爐火燒上,告訴迎兒:“速速把這些全部熱好,然後與我送到樓上。”


    迎兒耷拉著眼皮,一步步循規蹈矩,小心行事。


    今夜和武鬆的這一場事,金蓮心中畢竟沒底,方才在衝洗身子之時想起了“酒足飯飽思人欲”這句話。


    待得武鬆一覺睡醒之後,再給他一番好酒好菜來吃,吃得肚裏飽飽的,不怕他不起意。


    菜酒很快便熱好,金蓮手中隻拿了一碟香醬及幾棵大蔥。


    迎兒懷中抱著的則是四盤上、中、下碼放整齊的幹蒸劈曬雞、油炸燒骨、鳳髓三道菜,以及燒髒肉釀腸兒。


    除了香醬與大蔥以外,其餘都是晌午吃剩下的,都已經所剩不多。


    不多便不多了,反正時間有限。


    迎兒跟隨在金蓮身後將東西全部送進房裏,她自是不敢抬頭多看一眼,送完了便迴樓下。


    金蓮將房門緊閉,把酒菜在桌上擺放整齊,輕喚了兩聲:“叔叔快醒,再與奴家吃喝些。”


    武鬆一場大夢未做完,便被金蓮叫得坐起了身,他揉著惺忪睡眼轉頭望去。


    隻見金蓮她雲鬢蓬鬆,身上隻著一件大紅輕紗裙,腳上穿了一雙綠綢子睡鞋。


    這紅裙極短極薄,將金蓮身子映得若隱若現,武鬆拿眼睛瞧著,隻見金蓮身子更是倍顯白如皓玉。


    金蓮在鏡前一番收拾,將脫放在桌上的那件大紅遍地金比甲,隨手扔在床邊。


    繼而為武鬆斟了滿滿一大杯酒,親手拉著武鬆在桌前坐下。


    武鬆打了個哈欠,仍舊神思朦朧,見眼前滿桌香氣飄搖,便問金蓮:“嫂嫂穿這麽少,不冷嗎?”


    金蓮將小腿微微一抬,莞爾笑道:“叔叔瞧,奴家將膝褲穿在腿上,若是出房,隻須將那件比甲穿身上也就是了。”


    武鬆夾起一塊排骨塞進嘴裏,剛是吃了一口,金蓮忙是輕問道:“香嗎?”


    武鬆用力點頭道:“香,香得很,辛苦嫂嫂一覺醒來還要去熱菜,我實在是……”


    金蓮掩麵輕笑兩聲,將口中一大股熱氣盡數唿在武鬆耳朵上,道:“嫂嫂是問你,奴家香嗎。”


    武鬆登時徹底清醒過來,笑說:“自然是香了,這香氣人間難得幾迴聞,聞在鼻子裏就教人魂飛天外!”


    金蓮心中慌急,心道:既是香,你何不趕快將我占了。


    她一心隻是急著,伸手端起那盤油炸燒骨,一而再再而三地夾到武鬆的碗裏,不時還拿起筷子夾著送進武鬆嘴裏。


    武鬆又怎麽可能不懂婦人究竟揣著什麽心思,茲要是婦人一舉手一抬足,他就已經看個明明白白。


    他故意不近一步,滿口盡是說著與今夜無關之事。


    金蓮眼看著武鬆很快就將碗裏的排骨吃光,過個一刻半刻的,料想差不多是時候了。


    金蓮雙手將武鬆手臂挽住,嬌聲道:“叔叔吃累了吧?奴家抱叔叔去床裏歇歇。”


    金蓮抱著武鬆一麵走一麵將腳上睡鞋踢掉,剛一走到床邊,忽聽得迎兒在門外大喊:“金蓮小娘,快快開門!”


    金蓮的臉登時沉了下去,氣鼓鼓的將門拉開,抬手便要扇迎兒一耳光。


    可她雙眼餘光已瞥到樓下,見晌午時分前來送禮的應伯爵又來了,此次他身後跟著兩名小廝,各自手中抱著一隻箱子。


    金蓮先是愣住,繼而芳心大亂。


    她一手捂住玉頸,一手捂住大腿,飛也似的閃身迴至房內。


    武鬆瞧出是有人來,便隨手將那件大紅遍地金比甲扔在金蓮懷裏,噓聲道:“嫂嫂快穿上,我下去。”


    金蓮快速挪動腳步,一閃再閃,一避再避,整個人都已蜷縮在牆角。


    武鬆推門而出,一路從樓梯上快步走下。


    應伯爵雙手抱拳,滿臉堆笑道:“實在慚愧,深夜前來,打攪了武都頭歇息。”


    武鬆隻是笑笑,朝著兩名小廝手中抱著的箱子看了過去。


    他發現這兩隻箱子與晌午時分的那隻錦盒全然不同,看上去頗有些價值,並非十足的樣子貨。


    他連忙說道:“光候,李桂姐她未免太客氣了,先前都已送了那麽多禮。”


    “我既是將那些禮全部收下了,也就意味著咱這朋友算是交下,她何必還要再多送來兩箱!”


    應伯爵認真道:“哥,弟弟我此番前來,並非是李桂姐所托,這兩箱是我大哥西門慶命我送來的。”


    武鬆甫一聽見“西門慶”三字,連忙將箱蓋掀開。


    隻見箱內裝得滿滿當當,白的是銀,黃的是金,每件都很是有些價值,單拎出其中一件,就已很是夠臉。


    西門慶送禮的手段較為高明,雖然箱內所裝很是氣派,但兩箱都不多,況這箱子底部很淺,至多也就半截手指的深淺而已。


    應伯爵將那封帖子遞給武鬆,一麵說道:“我大哥西門慶連夜在家中設宴,準備款待哥一番。”


    “這禮,哥你務必得收,哥也務必賞我們個臉,去一趟。”


    這時金蓮已穿戴整齊從樓上走了下來,站在武鬆身後朝著那封帖子認真看了過去。


    西門慶在帖子裏用詞誠懇,情真意切。


    大概是說:武都頭英雄蓋世為民除害,我西門慶對武都頭敬仰已久,可惜就可惜在近來家中實在繁務纏身,始終得不到個空,盛情邀請款待武都頭。


    好在今夜我弟光候他來家與我說起武都頭,我這才想起這份始終未完成的夙願。


    還望武都頭賞我等一個臉,隨我弟光候來家,咱哥倆認識認識,交個好。


    武鬆看完帖子,微笑道:“西門大官人這是要我非去不可了,你兄弟二人是一個前來送禮,一個前來接人。”


    西門慶待應伯爵恩重如山,應伯爵心知務必完成使命,便作揖道:“還望武都頭能賞我和我哥的這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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