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拱極走到內堂,招喚武鬆共飲幾杯酒。


    不成想剛將酒杯舉起,忽聽得外麵有士兵緊急來報:“知縣大人,南門外潘家河一帶今晨時分發生一樁慘案,非同小可,乃是一屍兩命。”


    李拱極來不及將手中筷子放下,急聲道:“南門外潘家河?事發之地具體所在何處?”


    士兵稟報:“在麗春院附近,就是頭牌李桂姐的那家麗春院。”


    李拱極再問:“死者何人?可有權貴人物牽連其中?”


    士兵迴答:“死者是一賤民,無權貴人物牽連其中。”


    李拱極聽了,輕一點頭,從盤中夾起一塊羊肉。


    漫不經心道:“那不打緊,再說了,煙花柳巷本就為是非之地,向來都不安生,你又慌亂個什麽。”


    這士兵進入縣衙沒幾日,不懂官場,還真以為人不分個三六九等,阿貓阿狗的都是一概而論。


    武鬆凝思片刻,急聲道:“大人,下官有意率領一列士兵前往麗春院。”


    李拱極心知武鬆與自己並非是同類中人,他既然是想要為百姓辛苦去,那便由著他去,他才懶得從中幹涉。


    李拱極隻是告訴武鬆:“武都頭,你任都頭一職至今連一月尚且都未滿,諸事都算不上得心應手,此一節本官隨你的意,你隻須記著,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武鬆得到李拱極的應允,便親率一列十三名士兵乘馬向南而去。


    縣衙內的張捕頭已先武鬆一步,親率眾捕快前往麗春院穩定局麵與民心。


    武鬆之所以會向李拱極主動請纓接手此事,純粹是因為他在那名士兵口中聽到了兩個關鍵詞。


    麗春院,李桂姐。


    麗春院其實算不得什麽,清河縣裏與之同等的妓院不下六家。


    但眾所周知,自麗春院開院以來曾出過兩位頭牌,一個是李桂姐,另一個是李嬌兒。


    二女都是同樣一般的姿容姣好,吹拉彈唱無所不能。


    二女同時也都和一個人來往甚深,脫不開幹係,那人便是西門慶。


    李嬌兒被西門慶一時興起娶進家中做了二房,李桂姐雖未被西門慶娶進家中,但她是被西門慶包養。


    武鬆本是既來之則安之自由散漫慣了的個性,但西門慶這個惡貫滿盈肮髒齷齪之人,他可容不得其快樂瀟灑下去。


    半個時辰不到,巳時三刻,武鬆趕至麗春院。


    在過往,這是一處男歡女愛歌舞升平的快活所在,此時出奇的寂靜。


    店內眾人裏三圈外三圈的齊齊站在東麵,客人們三三兩兩的抱團站在西、南兩麵。


    張捕頭手下眾捕快已將店內局勢穩定住,眼下店內老鴇正向張捕頭詳細訴說此事。


    武鬆突然到此,在店內掀起了不小波瀾。


    店內之人也好,客人們也罷,都想要趁此機會好生瞻仰一番打虎英雄武鬆的風采。


    但在場的男人們看了後,都是心生冷笑,一個個的均是想著:這英雄不過如此,憑白讓他風光了一場!


    張捕頭沒想到武鬆會來,連忙上前迎接。


    店內老鴇也已顧不得抄寫文書,跟隨張捕頭快速走近迎接。


    武鬆看見老鴇身後跟隨著一男一女,女的千嬌百媚渾身風塵氣,男的長相滑稽是一碎嘴子。


    幾人甫一上前,便開始對著武鬆滔滔不絕起來,滿口溢美之詞。


    武鬆聽得不耐煩,向張捕頭問道:“與此地相關之人,沒有放走一個吧?”


    張捕頭連連點頭:“自是沒有,我等到此已有幾炷香時間,部下們在這麗春院裏布下天羅地網,各處均有兄弟把守。”


    “別說一個大活人了,就便是一條狗也是插翅難飛。”


    張捕頭說完,老鴇身後那男的顫笑兩聲,道:“那是自然,咱們張捕頭神通廣大力拔山河,人還算個屁,就連條狗都逃不出他的法掌。”


    那男的話音剛落,引來一片哄堂大笑。


    武鬆跟著笑了兩聲,正要向老鴇問明事情經過,忽聽得老鴇身後那女的對那男的嗔道:“應花子,你這人嘴上總沒個檢點!”


    武鬆聽那女的說起“應花子”三字,立時眉間一挑,朝那男的瞧了過去。


    隻見那男的身穿一件半新不舊的天青色長袍,為人甚是機敏麻利,對那女的恭敬有加,就如待他的衣食父母一般。


    那男的見武鬆正在看他,忙是雙手抱拳,道:“幸會武都頭,小人姓應,表字光候。”


    “自從武都頭打虎歸來,小人一直對武都頭您心生神往之情,奈何始終無緣相聚一場,嘿嘿!全要怪在那千該萬死的賊老天頭上。”


    店內原本肅殺之氣畢現,經由他這兩句話下來,氣氛被他哄的頗為輕鬆。


    武鬆眼前一亮,對他用手一指,問道:“西門慶的結拜兄弟,會中十友之一應伯爵,對嗎?”


    應伯爵受寵若驚,匆匆忙忙上前溜須拍馬:“小人何德何能,竟能被打虎英雄武都頭記住賤名,當真是祖墳冒了青煙。”


    再問那女的,那女的連忙自報姓名與出身。


    確是李桂姐不假。


    武鬆暫且先將應伯爵與李桂姐撇下不管,急於向老鴇問明實情,這一屍兩命的兇殺命案究竟怎樣緣由。


    店內老鴇經營風月場所半生有餘,按說也應是個鐵石心腸之人。


    但她在向武鬆說明此事經過時,卻是禁不住地悲從中來。


    此事究竟是怎樣個一屍兩命?


    死者是一位懷有六個月身孕的十七歲婦人,乃是火燒致死。


    這婦人原是麗春院頭牌李桂姐的丫鬟,名叫小玉,因著半年以前在暗地裏結交了個相好的,以致未嫁先孕。


    小玉無父無母是孤兒,於是她這終身大事便由李桂姐等麗春院之人拿捏定奪。


    當時李桂姐等人想著,倘使有孕在身仍舊繼續留在麗春院裏,著實不成體統。


    於是,李桂姐等人便讓小玉與她那相好的成親。


    小玉的相公家中也是一貧如洗,他二人成親之後,相公學習修馬車,在清河縣內開了個修車坊,日子過得也算不錯。


    近來有幾位外地親戚造訪,小玉的相公每日吃酒醉生夢死,將小玉獨自留在家中。


    今日卯牌時分,小玉睡醒去外麵解手時看見豬棚裏有一團詭異亮光閃爍,以為失火,當即親自挑水澆了一通,但那團詭異亮光始終不滅。


    無奈之下,小玉隻得拖著身子就近去酒樓裏尋覓相公。


    其時相公正在吃酒豪賭,聽小玉說起家中發生此等怪事,不僅不急,反倒甚是不耐煩。


    敷衍驅逐小玉:“你管那麽多圖個什麽!迴去睡你的覺便是。”


    小玉自然沒有多想,便拖著身子獨自迴去繼續歇息。


    幾炷香過後,那團詭異亮光竟愈演愈烈,豬棚裏不時還響起了沉悶的爆炸聲,縷縷青煙也是平地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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