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


    浣花溪的小舟上,少年手持葫蘆,已有幾分醉意,迷離的眼睛看著流淌的溪水,再迴頭看向身邊靜謐的姑娘,月朦朧,人羞如桃花。


    這是少年一生最幸運的事,遇見了滿眼都是他的姑娘,天上即將圓的明月在她眼底,可她的眼眸深處,隻有眼前對著一汪清溪醉酒狂浪的少年,哪怕是稍瞬之間,也不曾挪開過。


    白玉纖蔥的手托著下巴,蘆花深處的荇草從扁舟劃過,噙著上揚的嘴角,把無盡的溫柔,都傾注在了少年身上。


    月光下。


    少年取劍輕舞,一手著葫蘆,清影在花溪肆意揮動。


    幾分醉意在臉,心已隨劍弄月明。


    那些年。


    拚了命也要逃離的青萍,是少年的故鄉。


    漂流江湖,修行幾載。


    心中最柔軟的。


    還是故鄉。


    風四娘釀的梨花釀入喉,顧餘生迷醉般看著高高的青萍山,也許,他懷念的不是故鄉,而是懷念曾經有父親的童年。


    記憶隨風遠去。


    顧餘生的眼神有些迷離。


    “餘生,別走太遠!”


    莫姑娘溫柔的叮囑在耳邊響起。


    顧餘生迴頭,一襲紅衣喜袍的莫姑娘,宛在水中央。


    “哈哈!”


    顧餘生以劍歸匣,踏浪而來,一把挽住莫晚雲的手,說道:“且隨風。”


    唿唿唿!


    顧餘生另外一隻手攬住莫晚雲的細腰,兩人飄蕩在青萍山澗。


    其實以二人如今的修為,若要上青萍山巔,瞬息可至。


    可是,兩人都沒有這麽做,隻是在邊境曠野的平原隨風飄搖。


    小寶瓶坐在牛車的頂篷上,背靠著書箱,手裏撚著一朵桃花,輕輕吹拂著桃花,桃花瓣,在風中飄來飄去,眼前的繽紛,是人間最美的景色。


    小曲兒畢竟還未開始修行,抱著未啃完的糖葫蘆,蜷縮在車裏的毛毯上酣睡。


    同一時間。


    月光下的孫婆婆,不知到越過了多少座山,她褪去了蒼老的麵容,露出絕世盛顏,一隻腳輕點在一片荷葉上,對著掛滿七彩燈籠的樓閣背著手。


    片刻之後,樓閣深處有陣陣迷迷仙霧繚繞,一熟美漂亮的女子踏迷霧而來,目光有神,此女,正是七秀坊的坊主,葉芷羅。


    在她身後不遠處,站著花鳥宮的宮主柳雲飄,兩女齊齊盈身,並無太多意外。


    “孫老前輩,您來了。”


    “嗯,替老身辦一件事。”


    孫婆婆說著,從腰間取出一個鼓鼓的袋子,朝葉芷羅丟了過去。


    “這是定金。”


    “這個妾身全都明白。”


    葉芷羅盈盈一福。


    “您老親自操持的婚禮,自然得是天下最好的,新郎顧餘生那年出走青萍時,我們七秀坊曾送了他一程,如今他攜娘子歸來,我們得將整座青萍山都掛滿喜慶,這件事,七秀坊一直在暗中采辦,就等著有這麽一天,如今算算,也該到時候了。”


    孫婆婆的目光落在葉芷羅和柳雲飄身上,話語忽然變得冷淡。


    “世人隻知道在靈閣典當,就可以換來一切想要之物,依老身看來,這天下最會做生意的人,都在你們七秀坊了。”


    “前輩謬讚了。”


    葉芷羅臉上依舊噙著笑意,但她的目光,已然在月下變得深邃。


    “晚輩曾聽聞,當年滄瀾宮闈的那一場婚禮,是小玄界最為華麗的布置,前任坊主因為當年那一場婚禮而得以升職,所以晚輩一定會盡心盡力辦好這一場婚禮。”


    葉芷羅說完,輕輕拍了拍手,身後的柳雲飄盈盈上前,她的袖子挪開,雙手之中捧著一麵鏡子,鏡子之中,一場華麗的布置無與倫比。


    “前輩可還滿意?”


    “就依你們的方案,不過老身不希望那一天,有人來鬧事,那孩子年輕氣盛,以劍意對三大聖地下了請柬,少不得要派人來觀禮的。”


    “明白,我們會好好和三大聖地商量的。”


    葉芷羅拍著胸脯保證道。


    “如此,打擾了。”


    孫婆婆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


    七秀坊長廊。


    葉芷羅挽著長長的袖帶絲巾,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容。


    “柳師妹。”


    “坊主。”


    “雲裳在廟庵修行了那麽多年,也該讓她迴來了,故人之子大婚,她總得迴來參與一下,不然,她真的會一顆心遁入空門的。”


    “是。”


    長廊無人,柳雲飄對葉芷羅彎腰行大禮,顯然兩人之間,並不是表麵上的師姐師妹,而是有著極為森嚴的等級身份差別。


    涼州。


    古老的妖關邊上,養馬人老黃雙手抱著酒葫蘆醉臥在馬廄,滿堂星河掛在淒冷的蒼穹,寂靜的邊關古道,陣陣馬蹄聲傳來。


    “殺!”


    醉酒的老黃忽然從馬廄裏躍身而起,一把斬馬刀在月光下散發出森森寒意,馬廄的烈馬嘶鳴,迴應著主人。


    “老黃,是我。”


    一襲青衣舊袍的秦酒騎馬而來。


    “老秦,你沒死?”


    養馬人老黃一臉意外,簡直難以置信,隨手把手中酒葫蘆拋了過去。


    秦酒嘬一口酒,有些嫌棄的把酒葫蘆丟還迴去。


    “這酒味道不行。”


    “怎麽?嫌棄上了?”


    “是啊,有一場更好的喜宴等著我,老黃,你去不去?”


    “顧餘生和大荒裏的那個姑娘?”


    “是啊。”秦酒翻身下馬,滿麵霜塵的他,臉上掛著開懷的笑容,“我打算在你這裏蹭一桶熱水,好好的洗個澡。”


    “你倒講究起來了。”


    老黃安撫著躁動的馬匹,不情不願的打開馬廄旁的屋子。


    “我記得你當年不是說過,這一輩子不收徒弟的嗎?”


    “此一時彼一時。”


    秦酒解下腰間的佩劍掛在牆上,老黃默默的燒水放進大大的木桶裏。


    “你師兄呢?”


    秦酒將長衫掛在架子上,沒有迴答老黃這個問題,他將身體浸泡在滾燙的水裏,好一會,熱水之中泛起暗紅的血氣。


    老黃從牆上解下一個藥袋,往水桶裏放一些藥材,並用手輕輕的化開藥力。


    秦酒頭靠在木桶上,微微闔目,平靜道:“這些藥,你留著吧,我的身體還能堅持,我南下之後,涼州就隻有你一個人堅守了,這一次,是魔族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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