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米安如果沒有記錯,今天,也就是3月30日的午後,皮埃爾.貝裏固定會去教堂禱告,上上次循環裏,自己和雷蒙德因此碰到了他,上次循環裏,自己同樣在差不多的時間於村廣場遇上他。


    可現在都下午三四點了!


    “他什麽時候去的?”盧米安追問了一句。


    馬爾蒂迴想了下道:


    “有一裏路的工夫了。”


    鄉下地方,除了極少數人,幾乎沒誰擁有鍾表,對時間的描述往往是通過具體的事情和標誌物來完成的,比如,采摘葡萄的季節、走一裏路的工夫,等等,等等。


    當然,如果時間足夠短,人們能比較明確地感知到,那“幾分鍾”、“一刻鍾”也是會出現在口頭表達裏的。


    一裏路的工夫?那不算久啊……盧米安還以為皮埃爾.貝裏是午後去的教堂,到現在還沒有迴來。


    科爾杜村的一裏就是因蒂斯公製單位中的一公裏。


    告別皮埃爾的母親馬爾蒂,盧米安出了貝裏家,往村廣場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皮埃爾.貝裏是午後去過教堂,現在又去,還是午後被意外耽擱,未能前往。


    如果是第一種可能,盧米安能感受到暗流的洶湧——皮埃爾.貝裏頻繁地去教堂找本堂神甫絕對不正常,必然有某件可怕的事情在醞釀。


    要是第二種可能,那問題就大了!


    在保留著記憶的盧米安和已知曉循環的奧蘿爾做出嚐試前,“曆史”不應該出現不同!


    真要有了不同,那可能意味著循環的規律還未被姐弟倆真正掌握,或者還有別的人能留存記憶。


    想到這裏,盧米安“哎”了一聲,抬手輕抽了下自己的臉龐。


    他剛才太過震驚,以至於忘記詢問皮埃爾午後有沒有去過教堂。


    這很重要。


    “現在轉迴去再問太招人懷疑了,隻能等下和皮埃爾喝酒的時候側麵套下話。”盧米安迅速按捺住內心的懊惱,大步走向廣場。


    進了“永恆烈陽”的教堂,他看見本堂神甫紀堯姆.貝內站在擺放著各種太陽花的聖壇前方,麵對第一排椅子上坐著的幾個人,不知道在講些什麽。


    盧米安剛通過大門,紀堯姆.貝內就閉上了嘴巴,望向這邊。


    在密謀?盧米安露出笑容,邊走向聖壇,邊打量起有哪些人在聽本堂神甫“布道”。


    他看見了牧羊人皮埃爾.貝裏,看見了蓬斯.貝內這個惡棍和追隨他的幾個打手,看見了本堂神甫的情婦馬戴娜.貝內和西比爾.貝裏,看見了一個既讓他感覺意外又認為理應在此的男人——阿爾諾.安德烈,娜羅卡的幼子,四十多歲的農夫。


    “嗨,皮埃爾……”盧米安笑容滿麵地打起招唿,卻中途停頓。


    他後麵半句話本來是“你不是要請我喝酒嗎,怎麽到這裏來了”,結果突然警醒,想起這次循環還沒出現這個約定。


    那是上上次循環和上次循環裏才有的事情,這次循環,盧米安還是第一次碰到牧羊人皮埃爾.貝裏。


    作為科爾杜的惡作劇大王,盧米安臨場反應極快,立刻調整身軀,對著聖壇,張開了雙臂:


    “讚美太陽!”


    借助這個禮儀,他腦海念頭電轉,迅速有了新的說辭。


    讚美完太陽,得到本堂神甫迴應後,盧米安側過身體,對坐在第一排邊緣,疑惑望向自己的皮埃爾.貝裏道:


    “我聽人講你迴村了,就趕緊到你家找你,結果你到教堂來了。”


    他沒說是聽誰講的,反正皮埃爾.貝裏從家到教堂的途中難免會被人看到。


    實在沒目擊者,盧米安還有備用人選:


    阿娃的父親,鞋匠紀堯姆.利齊耶。


    “你找我做什麽?”穿著深棕色長衣的皮埃爾.貝裏站了起來,藍色的眼眸內帶著溫和的笑意與茫然的情緒。


    盧米安已準備好借口,笑著說道:


    “想聽你講講轉場途中遇見的事情,不同的國度,不同的鄉村,不同的地方,肯定有趣極了。”


    他以往也喜歡找轉場迴來的牧羊人們聊天,豐富見聞儲備。


    不等皮埃爾.貝裏迴應,他的目光從對方亂糟糟油膩膩的黑色頭發往下落到了嶄新的皮鞋上:


    “發財了?”


    “這次的雇主比較慷慨,分了我不少東西。”皮埃爾.貝裏微笑迴答,“等下我請你喝酒。”


    “好。”盧米安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甚至追問道:


    “什麽時候去?”


    這盡顯老酒館常客的風采,為了蹭杯酒,臉都不要了。


    皮埃爾.貝裏看了本堂神甫紀堯姆.貝內一眼,得到了相應的暗示。


    “吃過晚餐怎麽樣?”他提議道。


    “好啊。”盧米安答應得非常爽快。


    然後,他在牧羊人、本堂神甫、蓬斯.貝內等人的注視下坐到了距離自己最近的第二排椅子上。


    “……”皮埃爾.貝裏愣了一秒,“你不迴去?”


    盧米安笑了:


    “太久沒禱告了,趁這個機會禱告一下,免得神靈認為我不夠虔誠。


    “你們繼續,你們繼續啊,不用管我。”


    說完,他閉上眼睛,微低腦袋,交叉雙臂至胸前。


    皮埃爾.貝裏、紀堯姆.貝內、蓬斯.貝內等人你看我我看伱,沒法繼續。


    耐心等了許久,見盧米安始終不結束禱告,本堂神甫望向皮埃爾.貝裏,示意他詢問一下。


    皮埃爾.貝裏來到盧米安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要禱告到什麽時候?”


    盧米安睜開眼睛,正色說道:


    “我打算禱告到晚餐時間,反正沒別的事情,等下還可以做個告解。”


    本堂神甫紀堯姆.貝內聽得額角抽動了一下。


    他看了看等待自己的馬戴娜、西比爾、蓬斯、阿爾諾等人,緩慢吐了口氣,對牧羊人皮埃爾.貝裏使了個眼色,往門口努了努嘴巴。


    皮埃爾.貝裏接收到了本堂神甫想傳遞的意思,忙對盧米安道:


    “我禱告完了,要不現在就去老酒館吧?”


    “好啊!”盧米安刷地站起,一臉是笑,哪還有半點正經和虔誠。


    他之前就發現自己的到來讓本堂神甫等人的密謀沒法繼續,遂帶著惡作劇的心態,強行又賴了一陣,直到皮埃爾.貝裏被逼提前離開。


    他相信本堂神甫看得出來自己在表演,但遇到類似的事情不順便使點壞,還是科爾杜村的惡作劇大王嗎?


    人設要保持,這樣才不會被懷疑!


    盧米安遺憾的是,姐姐應該已經去了貝裏家,找那三隻羊交流,否則現在把“白紙”派到教堂來偷聽本堂神甫他們的密謀,肯定能掌握不少有用的情報。


    也許下次循環可以這麽做……但皮埃爾.貝裏會不會察覺到被監控?他可不簡單,至少現在比還是普通人的本堂神甫強多了……盧米安思緒紛呈間,跟著牧羊人皮埃爾出了教堂,往老酒館走去。


    …………


    貝裏家後麵的羊圈內。


    套著白色束腰長裙的奧蘿爾從小樹林處繞了過來,越過了木製的柵欄。


    作為少有出門又特別引人矚目的漂亮女士,她隻能選擇這條相當隱蔽的路線,要不然很容易被攔住聊天,甚至遭遇懷疑。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學到隱身、陰影潛藏方麵的秘術……”奧蘿爾無聲歎了口氣,走向那三隻縮到了幹草堆旁的羊。


    她邊走邊用高原語說道:


    “不用害怕,我是牧羊人皮埃爾.貝裏的敵人。”


    那三隻毛發因肮髒而顯棕的綿羊眼神頓時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先是警惕、擔憂,繼而充滿希望,多有茫然。


    它們沒再後退,任由奧蘿爾走到麵前。


    奧蘿爾進一步說道:


    “我用某種方法發現了你們的特殊,你們原本應該是人吧?”


    那三隻羊的眼眸頓時被震驚、狂喜、希冀和疑惑等情緒占滿,本能地咩咩出聲。


    奧蘿爾掃了他們一眼:


    “你們不能說話,但可以寫字,不是嗎?”


    其中一隻羊愣了一秒,飛快在泥土上畫了起來。


    它寫了一個很簡單的高原語單詞:


    “是的。”


    它在說他們原本是人。


    “究竟發生了什麽,你們為什麽會變成羊?”奧蘿爾想了下,語速極快地補充道,“你們分別寫事情的前段、中段和最後部分,節約時間。”


    那三隻羊略作分工,用蹄子於泥土表麵寫起不同的內容。


    沒多久,他們各自完成了一句話:


    “我們被抓住。”


    “舉行了一個儀式。”


    “被包進羊皮,變成了羊。”


    一個可以利用羊皮將人變成羊的儀式魔法?唿,這明顯比直接把人變成羊的難度低不少……唯一的問題是,那個儀式是向哪位存在祈求?奧蘿爾思緒翻滾中追問了一句:


    “是皮埃爾.貝裏抓的你們,他一個人?”


    她這是想確認牧羊人皮埃爾.貝裏當前的實力。


    “是的。”其中一隻羊寫道。


    另一隻羊寫得比較多:


    “他還有個同伴,都很強大。”


    迴村之前,皮埃爾.貝裏就有很強的實力了?奧蘿爾突然察覺到一點不對:


    這樣的皮埃爾.貝裏為什麽表現得以本堂神甫紀堯姆.貝內為首?


    現在的紀堯姆.貝內應該還隻是一個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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