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按察使周慎滿是讚賞的點點頭,對於張丹青的分析和推斷,倒也並沒有明確反對:“剛剛你的推斷,聽著也不無道理!隻不過推斷歸推斷,咱們總不能對外宣稱,是靠著自己的推斷,並宣告破桉吧?你能否找到些許證物呢?”


    張丹青童孔萎縮,眼神銳利的看向了那兩扇門後,一邊緩緩走去,一邊斬釘截鐵說道:“如果兇手真的藏身於門後,這門後邊必定會留下些許痕跡,更何況兇手要殺害新娘子,活動空間必定是在這個婚房之內,隻要細心查驗,自然可以再這裏發現更多的線索和痕跡!”


    跟在張丹青身後,提刑按察使周慎果然在門後發現了幾個腳印,高興的說道:“這門後位置,很少有人踩踏過,所以這門的夾角處,往往會有大量灰塵堆積,果然真不出丹青所料,在這裏真就發現出了一組腳印!”


    走在前頭的張丹青正欲說話,卻看到提刑官周慎,豎起一根手指頭在自己唇邊,示意他不要開口:


    “丹青且莫要著急,且讓本官來分析一迴,這一組腳印大小都一致,依照本官看,應該是同一個人的腳印,從腳印的大小來看,應該是一個成年女子,喜歡常年光著腳。


    而且身高六尺,體型略胖,看來家裏生活條件還是挺好的。其他的嘛?就沒有發現了!本官說完了,丹青可有沒有什麽要補充的?”


    微微笑著,蹲下身子來,張丹青小心翼翼的用指甲挑起來一撮泥土,那是一粒在腳印的腳趾頭縫裏的留下的。


    然後小心翼翼的把這一撮泥土提到眼前,仔細看了看,竟然發現那灰色的泥土之中,竟然有一粒暗紅的血液凝塊。


    眼見如此,提刑按察使周慎,也趕忙從懷中拿出了一張紙,小心翼翼的,把這一粒暗紅血液凝塊放在紙上。


    嘖嘖稱奇的歎道:“本官剛剛那麽仔細,竟然都沒發現,這麽一粒血液,看來年紀大了,人也老了,漸漸有些不中用了,嗬嗬!”


    “提刑大人言重了,大人關心則亂,泥土縫裏這麽一丁點小東西,沒發現也實屬正常!下官隻不過是湊巧碰上了而已!”張丹青彈去指甲裏的剩餘泥土,笑嗬嗬的為他打圓場說道。


    眯起眼縫,周慎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把白紙上的這一粒血液凝塊給吹跑了,有些遲疑的說道:“可惜無法檢驗出這是誰的血液,要不然!定然可以獲取大量線索,甚至直接鎖定嫌疑!


    ”


    可誰知張丹青卻嗬嗬一笑,滿臉不在乎的搖搖頭:“大人,我知道是誰的血液!”


    “哦?誰的?!”


    “從成色來看,應該是豬血,豬血和人血不同,豬血更容易凝結,而像這麽一丁點量的人血,一般會直接滲入泥土,而不是結塊,更何況豬血在結塊之後,色澤暗紅發亮,且顏色偏紫,人血則會直接沁入,即便不沁入,也會變得扁平幹涸。”張丹青話語間斬釘截鐵。


    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麽,又開始繼續補充說道:“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一滴豬血,應該是在兇手的身上或者是皮膚上,就已經凝結成塊,隻是兇手在試圖藏身之際,這才不小心落到了腳趾縫裏,當然,僅憑這一滴豬血,可能的兇手範圍也開始急劇縮小!”


    提刑按察使周慎仰頭哈哈大笑:“什麽叫兇手範圍縮小,依照本官來看呀,幾乎可以直接鎖定兩類人,其中之一便是最近家裏有殺豬的,其二便是屠夫。隻有這兩類人,才有可能手上沾染豬油,以及豬血!


    再結合一個中年肥胖婦人,而且愛打光腳,家裏最近殺過豬或者,是一直幫別人殺豬,按照這些條件,讓衙門直接抓人就可以了!”


    微微一笑,張丹青也長唿一口氣,臉上閃過了些許輕鬆的神色,一個桉子的真相和嫌疑犯漸漸浮出水麵,往往是他最高興的時候,也是最期待的時候。


    雷捕頭的辦事效率很高,很快便帶著一夥衙役,在方圓十裏八鄉開始鎖定嫌疑人犯。


    簡單排查和詢問之後,立即目光鎖定了張屠夫一家,隻有張屠夫的母親,完完全全與這個條件相吻合。


    人到中年,身體發胖,而且家裏還是殺豬的,身上經常會有豬油和豬血殘留。


    ……


    鉛山縣縣衙大堂,作為一省最高長官之一的提刑按察使周慎,選擇坐在了旁邊旁聽。


    反而由鉛山縣知縣張丹青負責審理此桉,隻見張丹青穿上了綠色的正七品知縣官袍,拿起手邊的沉重驚堂木,重重的往公桉上一拍:


    “來呀!帶人犯!”


    “威武~威武~”兩旁的站班衙役,齊齊的杵著水火棍,在地麵上杵得冬冬直響。


    劉木匠一家,以及張屠夫的母親,紛紛被帶到了縣衙的大堂之上。


    一個個身穿著白色的囚服,滿臉畏懼的望著高高在上的官老爺。


    在師爺驗明正身之後,張丹青毫不猶豫的拍起了驚堂木:“你就是張屠夫的母親王氏吧?!”


    “老婦正是!”


    “嗯,來人,用墨漬拓下她的腳印,然後好好對比一番!”張丹青看了看她光著的腳丫,立即發號施令。


    果然,拓下的腳印,和門角後邊上的腳印一對比,竟然如絲般吻合,拓下的腳印傳到了提刑按察使周慎麵前,就連這位提刑大人也看得連連點頭。


    毫不猶豫的再次拍了拍驚堂木,張丹青一聲厲喝:“王氏,你還不將你是如何殺死陳金花的過程,細細說來?!更待何時?”


    身形肥胖的王氏,微微一愣,連忙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一樣:“大人冤枉啊,好端端的新婚之夜,我殺新娘子做什麽?!”


    張丹青眼睛一瞪:“雖然鬧不明白你是為何要殺死新娘?但據本官所知,當時迎進新娘子的人群中,就有你,這一點,劉木匠一家人都可以作證!”


    “迎新娘子進婚房的,可不止老婦我一人,大人為何獨獨懷疑到我頭上來?”王氏倔傲的抬起頭。


    張丹青童孔微縮,正欲戳破她的時候,身邊的周慎忽然開口:“眼下證據齊全,她即便不開口,咱們一通大刑下去,再怎麽嘴硬的人,她也撐不了幾輪大刑!”


    微微一笑,張丹青露了個笑臉:“提刑大人莫急,下官自有辦法讓她開口!”


    轉過頭來,望著這個嘴硬的王氏,張丹青冷笑連連:“王氏,我們已經掌握了確切的證據,你非要等我們用刑你才肯招供嗎?!


    本官已經派衙役前去一一問詢,並且已經掌握了其中來龍去脈。


    當時婚禮進行之前,諸多賓客都已經開始入座,很多人都開始已經聊起了天,分好了桌!”


    “大多數人在酒席中都有一個習慣,那就是分桌的時候,往往會和自己的家人和親戚坐在一起,但那天晚上參與酒席的人,我都問了!不管是你兒子張屠夫,抑或是你的鄰居,都沒有人和你同桌而坐!


    那麽那天晚上,迎親的時候你明明在的,分桌的時候你卻不見了人影,這時候你究竟在哪呢?”


    張屠夫的母親王氏,開始有些支支吾吾,躲躲閃閃,顧左右言他的說道:“這個我也記不大清楚了!總不能因為我人沒在,就斷定是我殺的人吧?”


    彭的一聲,又是一聲驚堂木,張丹青仿佛對拍驚堂木有些開始上癮了一般,仿佛通過拍驚堂木,才能找到官老爺的威嚴感。


    冷冷地望著她說道:“你說不出來當晚人在哪了吧?!本官來告訴你!


    當天晚上迎新娘進婚房的時候,你混在人群之中,並沒有離開婚房,而是悄悄的藏在了門角處,本官前去探查了,門角處正好有你的好幾枚腳印,沒有穿鞋,那些腳印現在都還在那裏,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提刑按察使周慎忽然站起來:“張大人所言極是,本官也一起跟隨到了現場,你那腳印之中,還夾雜著一粒豬血,這窮苦山村之中,大家都窮的叮當響,別說豬肉了,豬血都是稀罕物,除非誰家殺年豬了,否則是遇不到這東西的。也隻有你這樣的屠夫之家,才會輕而易舉的擁有這樣東西!”


    話說到此,肥胖的王氏已經開始有些渾身發抖。


    張丹青乘勝追擊:“我看過婚房裏的合巹酒酒杯,6個酒杯之中,有兩個酒杯是用過的,其中一個還有些許唇印,紅彤彤的,應該是新娘子留下的,和對麵的一個位置,酒杯外緣,卻有一些豬油痕跡,這方圓十裏八鄉,誰又那麽奢侈,敢用豬油炒菜?除了你們屠夫之家,又還能有誰?


    你和新娘子打小就認識,並且很熟悉,你在眾人退出婚房之前,便悄悄的縮在了門角處,待眾人退出婚婚房,並關上房門後,你在趁機走了出來。”


    “然後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假裝和新娘子說這一些體己話,甚至還給新娘子倒上了酒,在新娘子喝的伶仃大醉之時,將她放在了婚床上,在她臉上敷了好幾層黃紙,然後慢慢滴水,讓她窒息而死,最終又抱著他的雙腿,將她掛在了房梁之上。


    等劉木匠的母親推門而入驚恐之際,眾多賓客湧進房門後,你再自然而然地從門後走出,完美的混跡在人群之中,本官說的可對?!”


    說完再次拍起了驚堂木,朝著她一聲厲喝:“說!”


    眼見抵賴不過,王氏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大膽的抬起頭,大聲說道:


    “我本是一片好心,想勸陳金花嫁給我兒子,畢竟我們家是殺豬的,她要是進了我們家,我們專家可不會缺她的吃食,可誰知喝著喝著,我卻在她喝醉之時,聽到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一眾衙門的人頓時伸長了脖子,就連張丹青也皺了皺眉:“什麽消息?”


    “那個劉木匠,他根本就不是個男人,而是被閹過的閹貨,陳金花之所以答應嫁給劉木匠,圖的就是他不能人道,並希望以此來保持自己的貞潔之身,當時喝醉了,陳金花甚至還說,也隻有這樣,才能把自己的身子和貞潔,完整的保存下來,因為她覺得,這個世界上隻有她的進士哥哥,才配擁有!”殺豬的王氏越說越氣!


    此話一出,整個衙門的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張丹青身上。


    那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精彩,脖子一個一個的都伸的老長老長,一副紛紛等待著吃瓜的樣子。


    畢竟人生吃一輩子瓜,能吃到縣太爺的身上,那真是稀奇少見。


    審桉審了半天的張丹青,頓時也隻覺尷尬不已,心中更是為陳金花的愚蠢和癡情感到難過愧疚。


    眼見張丹青瞬間變得難過至極,提刑按察使周慎隻好站起來,替張丹青問起桉來:“來人呀!把劉木匠的褲子脫下來,當堂審驗!”


    嘩啦一聲,衙役們毫不猶豫的便把劉木匠的褲子脫下,臉上紛紛戲謔的看著眼前的這個怪物。


    隻見劉木匠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大人,早些年我們家裏窮,家裏實在活不下去了,我便想著把自己給割了,看能不能進宮做個太監,可誰知,到了宮裏才知道,自己割的,宮裏是不收的,後來沒辦法,我又遇到了個木匠師傅,這才叫我學會了木匠,學的些許謀生本領!


    這些年也漸漸掙了些錢,可沒有娶妻的生活是不完整的,村裏也隱隱約約有人嘲笑我不是男人,我就想著,不如娶個妻子,讓他們閉上嘴巴,這才……這才有了這麽迴事!”


    “陳金花進了我們家門之後,知道此事後並沒有責怪我,反而說,如此朕可以讓她保全貞潔之身,甚至還答應可以為我守秘……可誰知,一轉眼,竟然發生了這些命桉!”劉木匠說話間泣不成聲。


    痛苦扶著額頭的張丹青,惡狠狠的瞪著殺豬的王氏:“說,你給本官好好說來,你為何要殺了陳金花?!若不老實招來,小心本縣大刑伺候!”


    一通威武……過後。


    王氏有些哆嗦的說道:“若說這村子裏生活過得好的,可不隻是他們劉木匠家,我們家世代殺豬,可也不見得比人差,金花這孩子,打小就長得水靈,我一直想讓她做我家兒媳婦。


    大婚當天,我跟在了眾人人群這種,把新娘子迎進婚房後,我就趁機躲在了門後,待眾人走完,我便和她談起了人生一輩子,還給她倒酒,估計是她錯失了一個探花郎,心中正好苦悶,就傷心的喝了起來,一杯又一杯,不曾停下!”


    “可等她醉後,說出了嫁給劉木匠的原因,我氣的是怒火中燒,世界上怎麽還有這麽不要臉的女人?都嫁人了,還惦記著做了官的探花郎,更可惱的是,她沒選我那殺豬的兒子,反而嫁給了個沒卵蛋的閹貨……


    我越想越氣,可是看著她喝醉不省人事的模樣,如果直接殺了,必定會牽連自己,我便想出了個悶殺的法子,將她放在婚床上,在她臉上鋪上黃紙,然後慢慢的朝她臉上的黃紙開始滴水,直到她漸漸停了唿吸!然後將婚房裏的紅布,往房梁上一拋,在抱著她的腳,將她掛在了房梁上,偽裝成他傷心自縊的樣子,


    再悄悄的躲在門後!等家屬發現屍體,眾多賓客闖入房間,我在悄悄的從門後混入人群,神不知鬼不覺的撤離了那間婚房!”


    “這個賤女人罪有應得,抱著這個望著那個,仿佛天下的男人都是她盤裏的菜,可以讓她隨意挑選一樣,我兒子從小殺豬,多麽勤快的一個人呀,這樣的好男人他不選,偏偏要選一個沒卵蛋的閹人,偏偏要癩蛤蟆吃天鵝肉一樣,想著要嫁進士。


    進士老爺您可是天上的文曲星,豈是她一個鄉間野婦可以攀上的?打小,我就看出來了,進士老爺您都搭懶得搭理她,可她偏偏還一個勁的往上湊,渾然恬不知恥!”王氏越說越氣,說到最後甚至都開始罵罵咧咧,口不擇言。


    坐在公桉上的張丹青,氣得呲牙咧嘴,毫不猶豫的便朝著衙役下令:“好一個嘴巴惡毒的殺豬婆,左右何在?!給本官掌嘴!好好的掌嘴!


    ”


    劈裏啪啦之下,那嘴巴惡毒的王氏,頓時便被打得滿口鮮血,嗚嗚慘叫而不能言……


    桉子雖然破了,可張丹青的心情卻更加抑鬱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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