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吃著飯喂著狗。


    冷不丁的被別人這麽死死盯住自己。


    張丹青的心理顯然有些不大好過。


    警惕的抬起頭來,望著眼前的這個自稱廖忠的年輕書生。


    放下手中的食物,張丹青輕輕咳了咳一聲:


    “兄台有事嗎?!”


    一直死死盯住張丹青的廖忠,嘴角揚起了一絲絲微笑。


    一絲絲不怎麽討人喜歡的得意微笑。


    隻見他漫不經心的坐在了張丹青的旁邊,仿佛就像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一樣,那麽的自來熟,那麽的毫不客氣。


    言語之間爽朗的笑道:


    “如果廖某沒猜錯的話,閣下便是張丹青吧?!”


    有些警惕的摸了摸身邊的大黑狗。


    張丹青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警惕:


    “何以見得?!”


    嘿嘿一絲苦笑,廖忠朝著客棧的店小二揮了揮手,大聲的嚷嚷說道:


    “嘿,小二!


    這桌,給我端些好酒好肉,今日我要與老友痛飲上一杯!”


    靜靜的看著他一番表演,張丹青不言不語,就這麽一直看著他為所欲為。


    而廖忠也意識到了自己行為上的尷尬,一臉親昵的抱起了張丹青身邊的那條大黑狗:


    “小黑呀,分別多年,你就不認得我了嗎?!”


    說吧,還和那條大黑狗開始擦了擦臉。


    一副很是熟悉而又親昵的樣子。


    這幅場景看的張丹青頓時一臉懵逼不已。


    有些後知後覺的驚恐站起身來:


    “我剛剛聽到你在門口說,你來自湖南?你也姓廖?


    看你這和這條大黑狗如此熟悉,


    莫非……?”


    鄭重的點了點頭,廖忠一臉肅穆地站起身來,朝著張丹青恭恭敬敬的抱拳彎腰行禮:


    “丹青兄猜得沒錯,在下正是婺源知縣廖懷年的兒子,湖南廖忠!


    我們在家鄉,聽得父親被害的消息。


    便即萬分火急的趕往了婺源縣。


    隨後又趕到了徽州知府衙門。


    這才得知……


    家父竟然已經在婺源任上遇害了。


    而破獲此案的,就是丹青兄。


    那具屍骨的絲綢衣物,正是家父所有。


    難怪這麽些年來,家父都不曾與家中有任何書信來往。


    我們倒也沒有任何起疑。


    隻當做是,他作為地方官太過忙碌的原因。


    倒也不曾留意過。


    可誰知……誰知……


    我那可憐的父親,竟然已經被山賊給謀害了。


    而這可惡的山賊,居然還……還敢冒充家父,大搖大擺的走到婺源縣衙,做起了官來!


    若非兄台路過婺源縣,並且機警地破獲了此案。


    我們廖家上下,隻怕還是要蒙在鼓裏!


    恰巧!


    我正好上京趕考,就想過來見一見丹青兄!


    別無他事!


    就希望能夠專程的當麵拜謝!


    聊表心意!”


    ……


    原來如此。


    張丹青一陣哭笑不得,難怪對方一上門就打聽自己的行蹤。


    搞了半天,這家夥竟然是婺源之縣廖懷年的兒子。


    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張丹青關心的看著對方:


    “令尊下葬了嗎?!”


    廖忠點了點頭:


    “家父的喪事,我打算迴鄉再辦理。


    畢竟家父已經遇害多年。


    而如今我廖家,正急需一個官身。


    若我此番進京趕考,不能中的一個進士的話。


    家中產業怕是沒人鎮得住。


    所以家母再三叮囑,希望我安心備考。


    一切等考完以後,再把父親的棺槨運迴湖南,然後再行安葬。”


    尷尬的點了點頭。


    張丹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對方。


    像廖家這種經商之家。


    的確需要一個有官身的人來鎮住場麵。


    尋常人家的守孝三年。


    在權宜之計下。


    推後幾個月再進行守孝,倒也能夠理解。


    否則一旦守孝三年。


    再進行參加科考。


    時間上來說就有些太耽擱了。


    而家中的生意也經不起如此的折騰。


    而這種情況就叫做匿喪不舉。


    匿喪不舉,也就是隱瞞父母的喪事而不辦理。


    或者是光悄悄辦理喪事,而不進行丁優守孝三年。


    《禮記》曰:“父母之喪,三年不從政。”


    再大的官,遇到父母喪事,都要遠離官場。到父母墳前,為他守孝三年。


    因此,古代部分官員為了不失去手中的權力,會隱瞞父母的喪事,由於古代通訊並不發達,朝廷也不好一一核實。


    因此,“匿喪不舉”的事件,屢屢發生。


    這種隱瞞父母死訊的方法,一旦被發現,就意味著這位官員的道德缺失,是“不忠不孝”之人,將徹底無法翻身。


    當然也有個應對的方法。


    官場上稱為奪情。


    而民間應對的方法。


    則是在諸多兒孫之中,挑選死者的其他的兒子或者孫子,來為死者進行守孝三年。


    而不是所有的子孫。


    都要進行如此嚴苛的三年守孝。


    雖然這個方法得不到朝廷律法的認可。


    但在民間施行頗廣。


    很多地方官府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吧。


    ……


    張丹青笑了笑,倒也沒打算揭穿他。


    (畢竟,鬼知道他家裏有多少的男丁)


    反而是廖忠一臉的唏噓感慨,對於父親的死,一直耿耿於懷。


    話語間也變得激動起來:


    “丹青兄破此奇案,讓家父的冤情得以昭雪。


    愚兄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呢!


    我走的時候匆忙,身上並沒有太多太多的錢財。


    要不……待我迴鄉,取上文銀百兩,恭敬奉上如何?”


    微微一愣。


    紋銀百兩意味著什麽?


    差不多也就3萬塊錢吧。


    在這種物資極為缺乏的明初。


    也算是一筆大錢了。


    張丹青笑了笑,輕輕擺了擺手:


    “在下破此案,說白了也是湊巧,你倒也不用如此的耿耿在心。


    若是真有心感謝的話!


    不知這條大黑狗,能否割愛?!”


    廖忠微微一愣,有些尷尬的笑道:


    “兄台若是愛吃狗肉,愚兄還是可以答應的。


    要不?我去市場買上幾斤狗肉,讓兄台一飽口福如何?


    這狗雖然離開我們兩三年了,可感情仍在!還請兄台,莫要打他主意!”


    聽了這話,張丹青不由哈哈大笑:


    “廖兄此言差矣,我想兄台討要此狗!


    是因為它的忠心耿耿!


    主人死了兩三年後,它都一直想要幫主人昭雪。


    其忠心,千古罕見,


    更何況,我發現這條黑狗,嗅覺極為敏銳。


    是一條不可多得的良犬。


    我甚愛之!想他想將他帶在身邊好生培養。


    廖兄若是肯割愛的話,丹青感激不盡!”


    聽到對方隻是想養狗,而不是要吃肉。


    廖忠這才迴過神來,尷尬的笑嗬嗬拍了拍額頭:


    “嗐!我還以為你想吃它呢!


    看把我急的!


    丹青兄既然想圈養此狗,愚兄,又有什麽舍不得呢?


    隻要您能夠好好的善待它,我廖忠100個願意。


    絕無二話!


    畢竟這條狗我們養了多年,他的敏銳和忠心耿耿,也是非常清楚的。


    若是旁人給我提這個要求,我未必還會答應!


    可丹青兄是我的恩人,您都開了這個金口!


    我豈有不答應的道理,啊?


    哈哈哈哈!”


    眼見對方如此爽快。


    兩人頓時便開始暢聊起來。


    原來這個廖家。


    祖輩都經營著絲綢生意。


    家裏那也不是一般的富有。


    人一旦富有了,自然會想著再撈一些官位。


    從廖懷年到兒子廖忠。


    這個念頭就一直沒有熄滅過。


    難怪冒著被朝廷發現治罪的風險。


    廖忠也要打算隱瞞父親喪事而參加科舉。


    二人談笑之間。


    年齡稍大一些的廖忠,便提出了要帶張丹青出去逛一逛的提議。


    說是要請他吃喝一頓。


    以表心中感激。


    隻是稍微愣了一會兒,張丹青便痛快的答應了。


    恰好自己也要去外麵買一些筆墨紙硯之類的必需品。


    既然此時此刻有朋友相伴。


    那就不如一塊兒出去走走也好熱鬧一番。


    順便可以親眼見識一下,這個明朝初年的南京城的風采。


    畢竟剛剛在窗子裏頭看外麵。


    隔著老遠便看著夫子廟周圍熱鬧非凡。


    各處攤販和商店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滿滿的一股人間煙火氣。


    二人帶著一條大黑狗。


    就這麽信步的,來到了南京夫子廟旁的大街上。


    隻見整條街上,堪稱人聲鼎沸。


    遠遠望去,簡直熱鬧得很。


    恍然一座太平盛世模樣。


    這場景讓廖忠看得如癡如醉。


    無他。


    在封建社會的一些小地方。


    是看不到這種,超大城市人流湧動場景的。


    比方說婺源縣。


    縣城的規模充其量也就和現在的鄉鎮差不多。


    人口更是少的可憐。


    冷不丁的來到了這大明的國都——南京城。


    身在這個夫子廟最繁華的地段。


    難免會有些格外驚詫。


    隻是張丹青的臉上就顯得有些平靜了。


    畢竟現代社會的這種人海場景建的實在不要太多。


    現代的現代化城市。


    很多城市的繁華街道上。


    或者一些風景區。


    數萬人聚集,那都是家常便飯。


    眼下這個南京城在他看來也就有些毛毛雨了。


    而大街的兩旁。


    到處都是一些商家和攤販。


    紛紛都扯長了嗓子,四處嚷嚷著叫賣。


    叫賣聲此起彼伏,顯得倒也熱鬧。


    其中有一個林氏包子鋪,嗓門叫的最大。


    一張嘴,便吵得眾人,耳朵有些生疼。


    “包子勒!饅頭勒!剛出籠的,好新鮮勒!”


    “包子勒!饅頭勒!剛出籠的,好新鮮勒!”


    就在這時。


    人群中,一個乞丐衣衫襤褸的鑽了出來。


    一隻腳一瘸一拐的。


    艱難地捧著一枚銅錢,走向了包子鋪。


    嘴唇有些拘謹而又哆嗦說道:


    “老板,我這剛好有一枚銅錢,你看能換個饅頭不?”


    那包子鋪的老板冷眼的看著這個渾身邋遢的乞丐。


    一臉嫌棄的,小心翼翼接過他手中的那枚銅錢。


    輕輕拋了拋。


    正準備放到自己腰間的錢袋裏。


    忽然尖叫的,又拿著那枚銅錢大喊起來:


    “哎呀,你這枚銅錢可不管用呀。


    你這個是至正通寶,是元朝的銅錢耶!


    我們現在可是不收的。


    不好意思,你這個生意我實在沒法做喲!”


    接過包子鋪老板拋過來的一枚銅錢。


    那名乞丐滿臉不可置信地拿著銅錢,翻看了一番。


    猛的驚醒說道:


    “不對呀,我剛剛給你的銅錢,字樣花紋和這枚銅錢都不一樣。


    老板,你是不是把我的銅錢給調包了?!


    這可是我一天的飯錢呀。


    老……老板,你可不能這樣子!”


    林氏包子鋪的老板勃然大怒,惡狠狠地上前,一把將那個渾身衣裳破爛的乞丐推翻在地。


    眼睛氣的圓鼓鼓罵到:


    “你個撲街的死乞丐,大爺我開著這麽大個包子鋪,難道還會昧了你一枚銅錢嗎?


    滾滾滾,有多遠滾多遠!”


    眼見林氏包子鋪老板對乞丐大打出手。


    人群裏,許多人便開始圍觀起來。


    紛紛指責包子鋪老板的不仁舉動。


    一個氣質溫潤的少婦走過門前,也出聲說道:


    “林老板,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這名乞丐的那枚銅錢。


    就是小女子賞的!


    我明明是給了他一枚洪武通寶。


    你怎麽能將用不出去的元朝至正通寶,給調包了呢?


    開門做生意,講的是一個誠信。


    你如此經營,怕是可不行喲!”


    ……


    麵對群眾的圍攻。


    誰知那老板依舊不肯示弱,叉著腰瞪著眼氣唿唿說道:


    “誰說的?誰說的?!


    你們誰看見了?


    你們可不能空口白牙的冤枉他人!”


    圍觀的群眾還真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商家。


    可偏偏又手頭沒什麽憑據。


    便圍在他店門口,議論紛紛起來。


    畢竟不能拿對方怎麽著,那也隻剩下了口頭批判。


    包子鋪的老板,也罵罵咧咧的迴到了包子鋪。


    繼續在案板上撒起了麵粉。


    開始裹起了麵團。


    在案板上弄的劈裏啪啦直響。


    完全不顧店門口眾人的紛紛指責。


    而被推翻在地的那個乞丐,則是哭喪著臉,跌坐在地上。


    聲音低微的哭嚎著。


    畢竟。,


    對他而言。,又是一天飯錢沒有了。


    ……


    在一旁看著的廖忠,氣的胸口起伏不定。


    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太平盛世,朗朗乾坤,怎麽會有這麽不要臉的人?!


    開著那麽大一家包子鋪,竟然還昧著良心吞下乞丐的一枚銅錢?


    實在太可惡了!


    丹青兄,你說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卑劣之人!”


    苦笑著搖了搖頭,張丹青輕輕的拍了拍廖忠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過激動和衝動。


    隻見張丹青走上前去,叉著腰裝作一副很闊氣的樣子:


    “老板,給我來個大饅頭。


    要白的,一定要白白嫩嫩才好吃!”


    “唉,好勒!”林氏包子鋪老板殷勤的長長的應了一聲。


    連忙從蒸籠裏拿出一個包子給他。


    誰知張丹青滿臉不在乎的搖了搖頭,臉上分明有些嫌棄:


    “得了吧!你這饅頭呀,怎麽蒸的這麽黃?一點都不夠白。


    算了吧,給我換個大包子。”


    一聽對方要換個包子。


    林氏包子鋪的老板,立即眉開眼笑的諂媚說道:


    “唉呀,客官你真是懂行呀。


    我們店的這個包子啊,那可是用的上乘的肉包的。


    那味道呀,簡直美滋滋。


    保證你吃了一次還想吃第2次!”


    說完恭恭敬敬的給他包了個包子,一臉討好的遞到了張丹青手上。


    靜靜的等待著他給錢。


    可誰知張丹青在手上拋了拋那個包子。


    轉身就將包子塞到了那名乞丐手上,一臉的和藹:


    “一定餓了吧?!快吃吧!”


    圍觀的群眾見張丹青如此豪爽。


    也紛紛誇讚和熱議起來。


    林氏包子鋪的老板像一隻哈巴狗一樣,緊緊跟在張丹青後。


    客人要把包子給誰,他管不著。


    但眼前的這位客人還沒有給錢呢。


    索性隻好緊緊的跟著張丹青,大聲的提醒到:


    “我說這位客官,包子你也拿了。


    還請給錢吧!”


    轉過身來的張丹青微微一愣,一臉茫然的看著這個林氏包子鋪的老板。


    鬱悶的抓了抓後腦勺:


    “給錢?給什麽錢?!


    好端端的我為什麽要給你錢?”


    眼見對方有耍賴的趨勢。


    林氏包子鋪的老板哪裏肯答應?


    立即激動的瞪圓了眼睛,指著張丹青罵道:


    “客官你可不能耍賴呀?!


    你吃包子還沒給錢呢!”


    張丹青鬱悶的手一攤,一臉的無辜和委屈:


    “各位鄉親們,大家評評理啊!


    我那個包子明明是用饅頭換的,為什麽要給錢?!”


    雖說張丹青一個勁狡辯,可沒收到錢的林氏包子鋪老板哪可能善罷甘休。


    鼓著腮幫子,氣唿唿說道:


    “你說包子是用饅頭換的。


    可你饅頭也沒給錢呀!”


    一說饅頭,張丹青就顯得更有道理了:


    “可問題是饅頭我也沒要啊,沒要的東西我給什麽錢?!”


    這……


    說的好像也有道理耶。


    一時間,林氏包子鋪老板頓時被張丹青給繞暈了。


    一臉懵逼的抓了抓後腦勺。


    滿手的麵粉灰都蹭到了頭發上。


    可腦袋都快抓破了,也沒想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但一想到最終還是沒給錢。


    說什麽也不肯讓張丹青輕易離去,便直接攔住了他的去路。


    張丹青轉了轉身子環視四周,朝著圍觀的群眾大聲說道:


    “鄉親們大家給評評理。


    他說我包子沒給錢,可我的包子明明是用饅頭換的。


    而且饅頭我也沒吃也沒要,那我為什麽要給錢?!


    鄉親們,大家說有沒有道理呀?!”


    有道理!


    有道理!


    有道理!


    圍觀的群眾紛紛高舉右手。


    齊乎乎的為張丹青呐喊起來。


    眼見有人能夠收拾這個,昧良心吞錢的包子鋪老板。,


    圍觀的群眾也管不得什麽道理了。


    紛紛大聲的附和起張丹青的套路。


    反觀始作俑者張丹青呢?


    此時一臉玩味的笑眯眯叉著腰。


    臉上皮笑肉不笑的盯著這個包子鋪老板。


    哎的一聲,長歎一口氣。


    包子鋪林老板眼見自己理虧。


    便悻悻地走迴了自己的包子鋪。


    心情鬱悶的就像吃了屎一樣。


    憤恨的對起案板上的麵團,發起脾氣來。


    氣唿唿的把麵粉砸在了麵團上。


    頓時揚起一陣陣麵粉灰塵。


    眾人哄堂大笑。


    眼睜睜的看著這個黑心老板吃鱉。


    大概是今天最快樂的事情了。


    ……


    而被推翻在地的那個乞丐。


    則是狼吞虎咽的三兩口就吃完包子。


    快步的追上了張丹青和廖忠二人。


    對他們又是千恩萬謝。


    ……


    二人一邊逛一邊聊天。


    卻冷不丁地聽到,耳邊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定睛一看。


    卻是那個剛剛給乞丐施舍銅錢的那名少婦。


    隻見她身邊帶著個丫鬟,深深的朝著張丹青施了一禮。


    聲音有些甜糯的說道:


    “這位公子,樣貌英俊,聽口音應該是外地人。


    又是一生儒衫。


    想必是進京趕考的舉人老爺吧?!”


    和廖忠對視了一眼,張丹青滿臉茫然,親親咳了咳:


    “這位姑娘,你有什麽事嗎?”


    那個妝容精致的少婦,低頭笑了笑:


    “公子莫要誤會。


    我見公子思維敏捷,才貌雙全。


    特冒昧邀請公子到寒舍一聚,不知公子可否方便?!”


    啥?


    大街上,拉著男人去自己屋裏小聚。


    這女人什麽來頭?


    突如其來的邀請讓戰丹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趕忙擺了擺手,推說自己沒空。


    可這個舉動卻讓身邊的廖忠有些生氣了。


    鬱悶的埋怨說道:“丹青兄,何必拒人千裏之外呢?


    我看這個美貌女子,也是一番好意。


    你不如答應她,晚上也有一樁豔遇嘛!”


    鬱悶的翻了翻白眼,張丹青。好生沒好氣吐槽說道:


    “看把你能的,那剛剛你為什麽不去?!”


    眼見張丹青有些不高興了,廖忠趕忙解釋:


    “我要是有你那般英俊,那般才智無雙。


    我早就答應了!”


    弄了個自討沒趣。


    廖忠也隻好灰溜溜的跟在張丹青後麵,不再言語。


    ……


    望著兩人嘀嘀咕咕,一陣竊竊私語離去的背影。


    那個麵容精致的少婦,身邊的丫鬟嘟囔著不高興的小嘴唇,率先開了口:


    “我說小姐呀,你到處去認識這些赴京趕考的舉人。


    並千方百計留他們過夜!


    每每分別之時。


    還一再叮囑他們,若是高中進士了,一定要迴來娶您。


    可這麽些年過去了,愣是一個迴來找您的都沒有。”


    苦悶的歎了一口氣,那個麵容精致的少婦一臉無奈:


    “有什麽辦法呢?


    眼下我能做的,不就是大海撈針嗎?


    遇上了這麽多個書生,他們當中,總會有那麽一兩個會考中進士的吧?!”


    哎的一聲歎息。


    主仆兩人齊齊扼腕興嗟。


    腦海裏冒出了一個念頭:


    世界上的好男人怎麽就那麽難找呢?


    ……


    大街上人流很大。


    逛街的人幾乎是被人流裹挾著往前走的。


    張丹青和廖忠走著走著。


    忽然聽的人群裏,一個熟悉的聲音,扯著嗓子大聲喊道:


    “抓賊啊,抓賊呀!


    大家幫……幫幫我,抓賊啊!”


    街上行人紛紛迴頭望去。


    隻見本就有些擁擠的人流之中。


    兩個男子一前一後的拚命追逐著。


    前麵一個幹瘦幹瘦的粗衣男子,賣力的奔跑著。


    一邊跑,一邊惶恐的高聲唿喊:


    “殺人啦,殺人啦,有人要殺我!


    大家就救命啊!”


    而在後麵可勁追逐著的。


    赫然竟是剛剛那個林氏包子鋪的老板。


    隻見他拿著一根擀麵杖,追的是氣喘籲籲。


    擁擠的人群裏,追起來,本就困難。


    兩人之間的速度相對也並不快。


    但這麽一來。


    跑在前麵的那個幹瘦之人就顯得有些吃虧。


    被前麵阻塞的人群錯綜複雜的阻擋著。


    壓根無法跑得多快。


    很快跑在後麵的包子鋪林老板便追了上來。


    氣喘籲籲的揪住那個幹瘦的男子。


    義憤填膺地說道:


    “街坊鄰居快來看呀,這人偷我的錢。


    被我發現了。


    誰幫我去報個官?!我在這裏先行謝過了!”


    人群裏也不知道是誰嘟囔了一聲:


    “哎喲喲,這不就是林氏包子鋪的老板嗎?


    剛剛還見他昧了一個乞丐的一枚銅錢,現在竟然抓住這個身形有些幹瘦的黑衣男子。


    硬說別人偷了他錢,怕不是又要打別人主意吧?”


    此話一出。


    林氏包子鋪的老板,立刻便被羞得滿臉通紅,不知該如何辯解?


    而就在這時。


    那個麵容極為精致的少婦也領著自己丫鬟走了過來。


    滿臉嫌棄的瞪了瞪包子鋪的林老板:


    “先前我明明投了一枚洪武通寶給那個乞丐。


    沒成想,愣是讓這個林老板給沒良心換了,給換成了個不能流通市麵上的至正通寶。


    依我看呀,這次多半也是有詐!”


    眼見圍觀群眾都來言語圍攻。


    那個林氏包子鋪的老板整個人急得滿頭大汗。


    不依不饒的,便從那個身形有些幹瘦的黑衣男子手心裏,搶過那隻錢袋。


    高高的舉起錢袋,大聲朝著周圍群眾嚷嚷道:


    “冤枉呀!


    各位街坊鄰居,這錢真是我林某人的。


    這個小賊也不知是哪裏來的?


    從我腰間奪了錢袋,就撒丫子往前跑。


    可算讓我逮著了!”


    可這個包子鋪林老板雖然這樣辯解,仍然沒有群眾願意相信他。


    就在這時。


    趁他不注意,那個幹瘦的黑衣男子直接把包子鋪林老板推翻在地。


    快速的奪過他手中的錢袋子,大聲的嚷嚷道:


    “鄉親們也都知道,這個林老板平時愛幹一些昧人錢財的惡事。


    平日裏,可沒少有人栽在他手裏。


    要不是諸位街坊鄰居幫忙,我這筆錢搞不好又讓他給訛走了。


    小子在這裏先行謝過了,謝過了哈!”


    幹瘦的黑衣男子正準備要走。


    隻見張丹青擋住了他的去路,一臉笑盈盈的望著他:


    “你說這袋錢是你的?可有什麽憑證?!”


    看著眼前一個斯斯文文的書生攔住了他去路。


    幹瘦的黑衣男子有些不悅,甕聲甕氣說道:


    “你這人好真奇怪?錢財是拿來流通買賣的。


    你身上的錢,難不成你還會為了證明是自己的錢,專門去找官府開個憑證嗎?”


    就在二人說話間。


    被踢翻在地的林氏包子鋪老板,猛的站了起來,雙手緊緊握著那個錢袋子。


    說什麽也不肯相讓。


    兩個人就這麽相互爭執著說,這點錢都是自己的。


    誰也不肯讓誰。


    ……


    張丹青嘿嘿一笑,走到二人中間。


    饒有興趣的望著,二人4隻手緊緊握著同一個錢袋,誰也不肯相讓的樣子。


    有些玩味打趣的說道:


    “我倒有一個辦法,能證明這個錢袋是誰的!


    不知你們可願聽我說一說?”


    聽得有人出麵。


    包子鋪的老板和那個幹瘦的黑衣男子,,齊刷刷朝著張丹青望來。


    異口同聲問道:


    “你有什麽辦法?!”


    張丹青指了指他們4隻手同時握著的那個錢袋。


    滿臉自信的笑道:


    “我隻需審一審這個錢袋,就能讓這個錢袋自己說話,從而證明這個錢袋是誰的。”


    這個說法簡直讓眾人不敢相信。


    隻是看著張丹青,滿臉自信無比的樣子。


    又顯得格外好奇。


    倒也非常想見識一下,他是如何讓錢袋來招供的?


    ……


    於是,在周圍群眾的見證下。


    兩人將信將疑的將這個錢袋放到了張丹青手中。


    隻見張丹青握著錢袋,望著兩人。


    開始一些簡單的問話:


    “先多說說你們兩人,分別叫什麽名字,家住哪?


    又是幹什麽生計(工作)的?”


    包子鋪的林老板自信滿滿的拍了拍自己胸膛:


    “我就不用自我介紹了,我姓林,我阿爹那一輩開始,我們家就在京城開始賣包子饅頭了。”


    眼見林老板開口。


    那個幹瘦的黑衣男子倒是顯得有些遲疑。


    支支吾吾說道:


    “我叫劉大,北直隸人,在鎮江的一家琉璃作坊裏幹活(明朝已經有琉璃了)”


    微微一愣,張丹青旋即表示有些不解,微微的皺了皺眉頭說道:


    “這就奇怪了,你是北直隸人,而且在鎮江的琉璃作坊裏幹活。


    那你跑京城來做什麽?!”


    那個幹瘦的黑衣劉大有些鬱悶的瞪了瞪眼:


    “這京城乃天下首善之地,我就不能來了嗎?


    真是奇怪,我來京城買花不行嗎?”


    哭笑不得的張丹青好不容易才止住笑:


    “買花什麽地方不行?為何非要京城?


    鎮江我記得也有賣花的。


    再說了,你買花送給相好的嗎?”


    一天的有人給自己台階下。


    身穿黑衣的劉大,拽了拽自己幹瘦的身軀,一臉傲然的挺胸說道:


    “是啊,我想好的就在京城。


    所以我才來這裏買花給她!”


    聽他如此解釋。


    張丹青笑得更濃了:


    “那麽請問你這個相好的,住在城東還是城西呢?


    你又打算買什麽花給她?


    要知道,送花也是個大學問,


    不同的花,蘊含著不同的含義和祝願。”


    這麽複雜的問題,立刻便把一身黑衣的劉大給問傻了。


    抓著後腦勺隨便指了個方向:


    “哦,她住在城東!”


    張丹青鬱悶的朝他翻了個白眼,大聲的糾正他:


    “那邊是城西呢!你是不是沒來過京城?


    你要真在京城有相好的,不妨說個姓名和地址。


    我在官府裏有熟人,還可以幫你打聽一二!”


    眼見張丹青,逼問的如此詳細。


    黑衣的劉大頓時慌了神,有些支支吾吾的不知該如何作答。


    見他以然詞窮。


    張丹青嘿嘿一聲冷笑。


    讓廖忠解下腰間的布帶,將這個錢袋長長的係在布袋上。


    又從一個老頭子手裏借過一根拐杖。


    大聲對身邊的群眾說道:


    “各位看好了,我現在呀,就要審一審這個錢袋。


    隻要經過我這麽一審問呀,這個錢袋,待會兒就會老老實實的,招供出究竟是誰的!”


    如此誇大而又神秘的話語。


    眾人說什麽也不敢相信,立刻圍觀聚集起來,並且議論紛紛。


    “真的假的?”


    “該不會是騙人的吧?”


    “自古以來隻有讓活人開口招供的,哪有讓死物開口招供的呢?”


    “就是嘛,戲文裏都沒這麽誇張。”


    “這自古以來,我就沒聽過這麽離奇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眾人噓噓不已。


    滿臉的並不相信。


    就連那個包子鋪的林老板也覺得簡直是天方夜譚。


    廖忠更是趕忙朝著張丹青瞪了瞪眼,瘋狂的朝他使了個眼色:


    “丹青兄,要不……咱還是不管這個事情了吧?”


    張丹青自信滿滿的拿起拐杖,並不理會眾人的不信任。


    拿起拐杖便輕輕的,開始擊打起錢袋起來。


    一邊打一邊罵:


    “你招不招?你招不招?”


    圍觀的眾人隻覺得滿臉懵逼。


    紛紛鬧不明白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隻見不一會兒。


    在拐杖的敲打下。


    錢袋上麵,很快便揚起了一陣陣白色的灰塵。


    張丹青指著這一層白色的粉末大聲說道:


    “諸位街坊鄰居看清楚了!


    這個白色的粉末,就是麵粉。


    隻有常年在包子饅頭鋪裏幹活的,才會經常在手上,或者衣服上,沾一些麵粉。


    而隻有林氏包子鋪的老板,由於天天要賣包子、饅頭。


    經常要收錢找錢,才會把捏麵團時的麵粉經常弄得衣衫上,錢袋上,


    弄得到處都是。


    這錢袋上嘛,自然也在所難免!


    所以由此可以推斷,這個錢袋啊,就是包子鋪林老板的。”


    說完,輕輕的拋了拋手中的錢袋。


    笑眯眯的看著包子鋪林老板,又看了看那個一身黑衣的劉大,一臉溫和笑道:


    “劉大,這個錢袋,你剛剛既然說是你的,那你能否說一說!


    這個錢袋裏有多少錢!


    這些銅錢,有幾枚銅錢是用麻繩穿起來的,又有幾枚銅錢是散裝的?”


    被逼問之下的黑衣劉大,頓時滿頭的細汗直流,支支吾吾不能開口一言。


    反而是一邊的林老板,自信滿滿的挺著胸膛,得意洋洋的隨口說道:


    “這錢是我的,裏麵是什麽情況我最清楚了。


    我的習慣是,每湊夠了10個銅錢,我就會用麻線將他們穿起來。


    不零不整的,才會是散裝的。


    現在這個錢袋裏,應該還躺著78枚銅錢。


    因為我一早上,就賣了60個饅頭和9個包子。


    算起來剛好是78枚銅錢。”


    張丹青笑著點了點頭,將錢袋子裏的錢倒在手心裏。


    眾人圍得更緊了。


    睜大眼睛一看。


    果然是七串穿好的,每串10枚銅錢。


    另外還有8枚散裝的銅錢。


    總共78枚。


    一枚不多,一枚不少。


    見這個年輕的書生如此神技。


    眾人齊齊拍掌叫好。


    一時間誇讚聲連連不絕。


    將錢塞迴給包子鋪林老板。


    那林老板也是一臉的感慨,恭恭敬敬的朝著張丹青彎腰行了一裏。


    連連賠罪不已。


    張丹青倒也覺得無所謂,沒心沒肺的笑道:


    “不必多禮,之前我也昧了你一個包子!


    咱們也算是扯平了!”


    雙手捧著一堆銅錢,那個林老板,哭喪著臉。


    鬱悶的說道:


    “我有罪啊!


    我早上的時候,昧了那個乞丐一枚銅錢。


    可轉眼間,就鬧得這麽多街坊鄰居都不相信我。


    就連被人搶了錢袋,也無人可為我作證。


    要不是先生出手。


    這錢恐怕還奪不迴來。


    實在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這冰冷的事實,給我簡直是上了一課。


    這錢我雖然拿迴來了,可我名聲已壞!


    從今往後,怕是再也沒人願意在我的包子鋪裏買東西了!


    這錢,我拿迴來又有何用?!


    還不如今天當著街坊鄰居的麵,散給大家夥當做紅包算了!”


    說完。


    將手中捧著的78枚銅錢,奮力的朝空中一拋。


    頓時天空就像是下起了一陣小銅錢雨一樣。


    引得眾人紛紛搶奪不已。


    就在人群哄搶之時。


    眾人卻驚詫的看到。


    那個趁亂逃跑的黑衣劉大。


    竟然被人揪著衣領,給扭送了迴來。


    可擒住那個黑衣留大的人,渾身頭發散亂,身上的衣服,簡直是衣衫襤褸,破舊不堪。


    定睛一看。


    可不就是早上那個,被包子鋪老板踢翻在地,並且被昧走一枚銅錢的乞丐嗎?


    而此時,把錢散給眾人的那個包子鋪林老板。


    滿臉不敢相信的,看著那個乞丐,竟然把這個偷錢的賊人給捉了迴來。


    臉上竟是震驚之色。


    一臉羞愧的走到那名乞丐麵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顫聲問道:


    “我對不住你呀!


    我早上昧了你一枚銅錢,你為什麽不懷恨於我?!


    反而要幫我擒住這名偷錢賊?”


    乞丐臉上麵無表情,拎住偷錢的劉大,就好像拎住了一片樹葉一般:


    “不是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樣,眼裏隻有錢!


    我今天將他捉住,是為了免得他去害更多的人。”


    包子鋪林老板微微一愣,鄭重的朝他磕了一個頭:


    “你雖然隻是一個乞丐,可所做之事光明磊落,簡直讓我汗顏不已。


    從今往後,你來我店裏,你的饅頭我管夠!


    絕不收你一文錢!”


    見這個包子鋪林老板大徹大悟,並且打算開始行善。


    周圍的圍觀群眾,紛紛激動的開始大聲為他鼓掌起來。


    就連一旁的廖忠和張丹青,也有些看的感慨不已。


    一臉邋遢的乞丐,鄭重的將林老板扶起來,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麽表情,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


    “多謝你願意給我吃的!


    如果可以的話,能換成包子嗎?”


    包子鋪林老板:……


    張丹青:……


    廖忠:……


    聽著這話,就連周邊的圍觀群眾也不由得微微發愣。


    總覺得哪裏有些怪怪的,不大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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