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趕到石浦時,張名振親自出衛所二十裏迎接。


    這是李毅第二次到達石浦,上任之後,李毅忙於募軍訓練,對防區內幾個獨立領軍的衛所將領不是很熟悉,就如舟山島,李毅便沒有踏足過。


    “大人,海寇張大彪前日率部來到石浦海外,聲明與總兵大人有約,前來乞降!”張名振相貌威武,說話語速緩慢,給人一種很穩重的感覺。


    張名振與東林黨頗有淵源,加上風評不錯,李毅整頓寧紹軍鎮時從未對石浦駐軍做過文章。


    “確有此事!”李毅點了點頭。


    張名振跟在李毅身後走了十來步,突然進言道:“大人,張大彪此人狡詐貪婪,惡名遠揚,大人若想將他收為己用,還需慎重。”


    李毅笑著迴道:“多謝提醒,張大彪若被招安,至少可為浙海除去一害!”


    張名振聽李毅這口氣,知道他心意已決,也就不再多勸。


    同屬‘東林黨一派’,李毅剛上任時,張名振很是高興。


    但隨著李毅整軍、出海等手段使出,張名振察覺到一種不尋常的味道,如果一定要說出心中的感覺,那隻有兩個字“野心”。


    李毅與張名振一前一後進入石浦衛所,裏麵守衛嚴密,士卒進退有序,與其它衛所大為不同。


    衛所士卒環繞下,數百個漢子坐在地上,臉上全是惶恐和緊張。


    李毅才剛剛走進來,張大彪便飛速起身,匍匐到李毅麵前乞求道:“罪人張大彪,懇請總兵大人不棄收入帳下,願為一小卒。”


    張大彪說話的時候抬起頭來偷看李毅的神色,他今天這態度比之前可是要溫順許多,顯然,他近來沒少擔驚受怕。


    一般而言,海盜上岸也就失去了討價還價的本錢,生死完全交由朝廷來定,不是沒有招安的海盜死在獄中,如當年鼎鼎有名的海盜王汪直,就是被誘騙上岸後斬首的。


    盡管如此,招安仍舊是海盜唯一的出路,尤其是鄭芝龍招安修成正果後,稍有名氣的海盜都想效仿。


    李毅伸手把張大彪扶起,沉著臉說道:“本官可以把你收入帳下,但你得切記,本官的命令需要不折不扣地執行,若有違背,軍法處置,絕不寬恕!”


    張大彪暗暗鬆了一口氣,戰戰兢兢迴道:“大人放心,今後大人讓末將往東,末將絕不敢往西!”


    “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李毅滿意地點點頭:“從即日起,你就是寧紹水軍一守備,你的舊部仍由你統領,駐地暫定為石浦,望你勤於練兵,多巡海防!”


    “末將遵命!”張大彪恭敬應道。


    寧波府,大慈山,這裏山林幽靜,泉水潺潺,可謂是難得一見的休閑之地。


    大慈山上,虎跑寺禪房內,兩個文士打扮的人正盤膝對坐,從背影看,兩人生得都很健碩,與一般的踏秋文士大不一樣。


    時隔半年再相見,李毅與許都的身份變化讓這個安靜的禪房氣氛有些詭異。


    中間的茶座上,沸水往上散發著蒸汽,李毅雙手放在膝蓋上,透過水汽看對麵許都在忙碌。


    許都的手指很粗,關節處突起,看樣子平日在練功上沒少下功夫。


    許都粗糙的手指觸碰到透亮的白瓷杯外側,發出的聲音像兩塊礫石摩擦,他的動作很嫻熟,但落在李毅眼裏總有些不協調。


    “玉成兄,若是我高舉義旗,你是否會助我一臂之力?”許都把一個瓷杯推到李毅麵前,眼睛卻看著茶盤,不敢抬頭。


    這是個愚蠢的問題!


    李毅心中歎了口氣,反問道:“若是子璵兄坐在我這個位置上,會如何做?”


    許都半天沒有迴答,禪房中安靜得令人心悸,風輕輕撲打在窗台上。


    “若是玉成兄願意主事,我願奉玉成兄為主,闖王已占據中原,改朝換代的時機到了!”許都的聲音很是激動:“殺牛羊,備酒漿,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


    李毅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位白頭軍統領,心中感到既好笑又悲哀。


    許都出身官宦,平日裏錦衣玉食,現在居然想走造反之路,居然沉浸在高迎祥、李自成之流喊出的那些口號中出不來。


    不納糧?


    嗬嗬……


    不納糧大軍吃什麽?


    軍餉怎麽發?


    總有人要倒黴的!


    李毅歎了一口氣,對許都說道:“子璵兄,無需你揭竿起義,就你最近幹的那些事,官軍都不會放過你。”


    最近兩個月,潛伏在衢州府核心商道附近的白頭軍越來越囂張,不再根據孫鎮提供的消息打劫來往的商旅,殺人越貨之事頻繁出現。


    李毅已命孫鎮暫時斷絕了與白頭軍的聯係,這才有許都來到虎跑寺約見他這一幕。


    “浙江巡撫衙門可有消息傳來?”許都的聲音有些顫抖:“殺那些商旅並非我等所願,劫掠中難免有失手的時候。”


    李毅聞言冷笑道:“非你等所願?嗬嗬……我看不見得吧!”


    “據我所知,上個月你們白頭軍就殺了三十八人,這個月更是增加了一倍,快到七十人了。”


    “擅殺商旅已經很過分,可你們不但殺閩人,浙人也殺,你真當這江南之地如中原一樣糜爛了!”


    “殺了又如何?”許都頂了李毅一句,但接下來的語氣就慢慢軟了下來:“玉成兄,要做事豈能不殺人!”


    這件事從頭到尾確實是許都不對,許都違背了與李毅的協議。


    義軍、流寇就是這樣,有幾人能嚴守規矩,都是活不下去的窮苦百姓,如果得不到好處,有誰會跟著許都走上造反的道路。


    許都在管理部下方麵也欠些火候,為了拉攏部下,很多時候他會迎合部下的意願,這就使得他常常被部下的意願給裹挾。


    李毅冷冷地看著許都:“那行啊,你迴去準備應對官軍的圍剿吧!”


    許都輕拍茶座:“你…你不許帶兵前來圍剿!”


    許都見識過李毅麾下士卒斬殺邱淩霄父子的過程,知道白頭軍的士卒絕不是李毅麾下那些虎狼之師的對手。


    李毅似笑非笑道:“為何不能來?”


    許都麵露猙獰道:“你若是帶兵前來,我會把這幾年你我之間的交易全部公之於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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