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永鬥住在太原城西的一座大宅子裏,門前訪客絡繹不絕。


    監視的衙役在附近茶館中喝茶聊天,根本沒有認真執行監視任務,難怪盧象升隻敢讓督撫營查案。


    “範東家,大事不好了,翟東家被督撫營抓走了!”一個仆從慌慌張張衝進範永鬥的宅門,把往來的客人嚇了一跳。


    “太不像話,真是太不像話了,怎麽能沒有證據就隨便抓人,這還是大明的天下嗎?”一個身穿綢緞,渾身富態的老者發著牢騷。


    “東家小心禍從口出,說不定官府有證據呢?”跟在富態老者身後的幕僚連忙出聲提醒。


    “證據?什麽證據?嚴刑逼供的證據也算證據?”富態老者仍舊憤憤不平:“如果再這樣下去,老夫定要聯係幾個老兄弟往京城跑一趟。”


    在大明朝,皇帝如果做錯事也免不了被罵(海瑞罵嘉靖),盧象升背後受的這點埋汰實在算不了什麽。


    這時,從範府內院走出一個勁裝漢子,一把抓住報信的仆從,大聲喝斥道:“休要亂喊亂叫,隨我進去!”


    李毅正好見到這一幕,隨後放慢腳步,一路悠哉悠哉,不管周邊投向他的好奇目光。


    李毅走得慢,早有認出李毅的門房去向範永鬥通報,等李毅準備邁上府前石階時,府內傳來一道敦厚的聲音:“貴客上門了!”


    李毅看著親自出門迎接的範永鬥,不失禮貌地迴道:“範東家客氣!”


    範永鬥和李毅一同進府的時候,小聲說道:“李都司,你來的真是時候啊!”


    李毅笑著迴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你們連翟東家也抓,難道不知道玩火者必自+焚嗎?”


    “你們東口八大家隨便抓一個審一審,勾結清虜的罪名出不來,偷販禁品的罪名是逃不了的!”


    “沒證據怎麽可以先抓人?”


    “有證據,梁嘉賓把翟堂供出來了,總督大人這才派人將他抓捕!”


    “你有什麽來意?直說吧!”範永鬥泡功夫茶的手有些顫抖。


    “本官想說的是,就算你說動京城裏的大人物,就算晉地官紳彈劾總督大人嚴刑逼供,總督大人還是有辦法置你於死地!”李毅從範永鬥手中接過精致茶杯,將清香甘冽的茶水一飲而盡。


    “何必鬧得大家都無法收場?”


    “你太敏感了,如果本官想鬧得無法收場,又何必來這裏見你。”


    “那你說說來這裏到底想幹什麽?”


    “經過梁嘉賓一案,東西兩口與清虜的商貿是無法做了,不過,和蒙古人的商路還可以繼續,戰馬和皮毛真要做好了利潤也不小,宣府和大同邊軍的糧食一直是你們供應,總督大人讓本官來找你談談!”


    “既然來談,那你先說個章程來!”範永鬥暗暗鬆了一口氣,隻要能談,一切就好商量,他最怕盧象升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姿態。


    “範家主最識時務,本官可以放你一馬,而梁嘉賓這次罪無可恕,隻要把大同府、宣府侵占軍屯的那些人供出來,你們其他七家商號可以和本官共同經營東口的商路!”


    “和你一起?”


    “不錯!”李毅點頭道:“總督大人安排本官籌建一家商號,到時候會借用原先梁家的人脈和路子,邊軍糧食的生意本官不插手,東口的戰馬生意本官放四成出來,皮毛生意本官要占三成!”


    “戰馬生意四成,皮毛生意三成,你占利太多了吧?”


    “一點都不多,東口的商路現在由總督大人話事,有他庇護,隻要你們不繼續勾結清虜,沒人會動你們,而本官占利雖然不少,但所有利潤的七八成都要上交總督府。”


    範永鬥默算了片刻,也感覺不是無法接受,於是問道:“我們七家如何分?”


    之前,東口八大家都由範永鬥統籌,現在李毅插手,他擔心李毅會威脅他的龍頭位置。


    “你們七家的事情本官不管!”李毅表明態度後,神色變得肅殺:“記住,一粒米、一塊鐵也不能運往遼東,否則就是滅族之禍!”


    範永鬥麵色凝重地看著李毅,好奇問道:“李都司,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總督大人的意思?”


    李毅笑了笑:“這雖然是本官的意思,但總督大人沒有反對!”


    範永鬥意味深長地看了李毅一眼,稍作猶豫後,他咬牙做出決斷:“好,這條件範某答應你!”


    表麵上,範永鬥似乎極不情願。


    實際上,範永鬥在暗暗慶幸,對範永鬥來說,現在這般情況下還能和盧象升繼續合作,又何樂不為呢。


    “範東家,梁嘉賓那裏……”


    “李都司放心,範某會安排好的!”


    梁嘉賓的罪已經板上釘釘了,咬牙死撐多半是為被捕的家人考慮,範永鬥一句話能讓他不用再每日承受痛苦的煎熬。


    “範東家辦事,本官放心!”


    “咳咳……對了,翟東家那兒……”


    “梁嘉賓供出那些人後,總督大人自會釋放翟東家!”


    說來也是有趣,之前無比棘手的事情,在李毅和範永鬥三言兩語中得到定論。


    這就是大明的官場,大明的世道,證據和罪過都不重要,重要的實力和價值。


    九月八日,距離宣大戰事結束已有一個多月了,宣大鎮上報朝廷的塘報一直沒有得到答複。


    太原府地牢內,梁嘉賓認罪了,而隨著梁嘉賓認罪,宣大鎮劍拔弩張的氣氛一夜消失。


    梁嘉賓按照盧象升提供的名單,供出大同府、宣府收受他賄賂,私下放商隊運送禁品出塞的邊鎮守將和官吏。


    其實,大同府和宣府隨便抓哪個官員,沒有查不出問題來的,盧象升選擇此時動手,正是想借助驅趕清軍出塞的餘威震懾宣大鎮上下。


    太原城門附近,李毅帶著張定遠、柳隨風等人正要出城,可前方亂哄哄的人潮卻擋住了去路。


    李毅對張定遠說道:“定遠,你去前麵看看是怎麽迴事!”


    張定遠費了一番功夫才擠上前去,了解清楚情況後趕迴來稟報道:“毅哥,官府正在張貼告示,大致內容是,梁嘉賓認下偷運禁物出塞的罪過後被抄家,等朝廷的批文下來秋後問斬,他的家小可以保住性命,至於他勾結清虜,為清虜提供情報的事情則被遺忘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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