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太白山的阻擋,高句麗的西京沒有受到太多的雪災影響,雖然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但是商隊行人往來不絕。


    從元山運糧的官路上,有十幾輛馬車正在緩慢前行,運糧的官員不敢讓馬車行駛太快,以免馬車側翻損壞。


    隻是他不知道,在附近的一處雪山中,幾棵鬆樹下的積雪突然動了動,一名身穿白衣的人抬起頭,看了看遠處的運糧隊,然後嘴裏發出一陣麻雀的鳴叫。


    運糧官員聽到了,下意識往林中看了一眼,隻見幾名麻雀在林中飛出,他謹慎的停馬觀瞧,沒見到有野獸,也沒有看到有人影,這才慢慢策馬前行。


    天氣冷的厲害,運糧官小聲咒罵了一句,想著到前方村鎮就下令生火取暖,讓車隊休息一下。


    誰知這個時候前方的一名士卒大喊著匯報,前方有人在林中生火。


    運糧官抬眼望去,果真看到不遠處的山林中有炊煙升起,便讓人上前探查。


    沒多時士卒返迴稟報,是一名山民正在烤麻雀吃,運糧官皺了皺眉,帶著人上前盤問查看。


    士卒拽著一名青年走了過來,運糧官見村民皮膚黝黑,臉頰被凍的通紅,雙手都是碳灰,沉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青年搖了搖頭,然後惶恐地指了指嘴,那名士卒道:“大人,他好像是個啞巴。”


    運糧官死死瞪著青年,突然舉起馬鞭抽像青年,青年嚇得舉手遮擋,捂著手臂蹲在地上不說話。


    士卒蠻橫地拉起青年,運糧官見他疼得流出眼淚都沒有說話,倒是信了幾分,然後問道:“你是哪裏的人,為什麽在這裏?”


    青年惶恐地指了指一處山溝,然後連比帶劃的似乎在解釋。運糧官看不懂,皺著眉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那青年似乎想到了什麽,跑到路邊折斷一支樹枝,然後跑迴運糧官麵前,在地上歪歪扭扭寫下幾個字:“我,家,在,山穀。”


    運糧官見他用的是高句麗文,又皺了皺眉,高句麗的山民一般都大字不識,怎麽這荒山野嶺的一名青年卻會寫字?


    運糧官沉聲道:“是誰教你寫字的,你叫什麽名字?”


    青年搖了搖頭,然後在地上寫了“醫官”,然後又開始比劃起來。


    運糧官想了想道:“字是醫官教的?你村裏有醫官?”


    青年點了點頭,還憨厚地用衣袖擦了擦鼻子,運糧官又問了他的名字,青年無奈地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不會寫。


    運糧官暗想:“看來是隻會幾個字,應該是村裏醫官寫的時候學到的。”然後道:“我是運糧官,你帶我們迴你家,我們在你家中烤烤火再走。”


    顏澪撓了撓頭,表情有些為難。運糧官取出幾枚銅錢扔給青年道:“賞你了,快去家裏告訴你父母準備。”


    青年驚喜地趴在地上,把銅錢快速撿起來,然後一個勁的行禮,接著轉身就往一處山穀走去,一邊走還一邊熱情的給運糧官指路。


    運糧官微微一笑,然後讓車隊跟著青年走,拐了個彎進了山穀,發現了一處破舊的木屋。


    青年對運糧官行禮,然後跑進屋子,馬上就跟著一名老人走出屋子。


    老人看青年指向運糧官,慌慌張張跑過來道:“大人,不知道今天有什麽命令,我的兩個兒子可是已經去當兵了,隻剩下啞巴的小兒子了。”


    運糧官聽老人純正的口音,戒心這才放下,冷冷道:“不是來征兵的,我們是運糧的,在你家中烤烤火,但我們人多,你在外麵也生起火吧。”


    老人卑躬屈膝道:“是是是,小民這就去辦。”說完就催促著青年趕快去砍樹生火。


    運糧官和幾名什長和伍長走進木屋,隻見屋子裏雖然破舊不堪,可是爐子裏的火卻是很旺,環顧了一番,卻也沒有坐下。


    老人走進來給爐火添柴,然後找了幾張破舊椅子,擦幹淨後諂笑著讓幾人坐下,運糧官板著臉坐在爐火前,一邊暖手,一邊讓老人給自己準備熱水。


    老人嘿嘿一笑道:“大人到了小民家中,蓬蓽……生輝呀,小民有一壇子好酒,這就找出來獻給大人。”


    運糧官聞言故作慍怒道:“本官有公差在身,豈能飲酒?”


    老人一驚,急忙道:“那請大人喝碗米酒,不過就是暖暖身子而已,又不是多喝。”


    一名什長小聲道:“是啊,大人,一碗米酒,沒到西京酒氣就散了,不會被發現的。”


    運糧官看了一眼眾人,見他們一個個都嘿嘿笑著,眼珠一轉道:“一人一碗,不能多飲。”


    眾人齊聲稱好,老人便大聲吆喝,青年在裏屋床下取出兩壇酒,老人接過去把酒溫了。


    青年臉上還是帶著畏懼,拎著兩隻母雞走進來,舉起來對著運糧官晃了晃。


    運糧官沒看懂,老人此時走過來怒道:“幾位大人喝酒你過來幹嘛,把雞宰了,燉成雞湯款待大人。”


    運糧官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正要阻攔,可是想到這一路上自己頂風冒雪的,吃頓雞肉也沒什麽吧,畢竟是老人自己主動款待。


    青年急忙把雞拿出去,老人端著酒壇殷勤地為每個人倒上一碗,然後滿臉諂媚站在門口。


    運糧官看了看酒碗,幹咳一聲,用眼神示意其他人先別喝,端著碗走到老人麵前道:“老人家辛苦,你先喝吧。”


    老人聞言笑著道:“多謝大人。”


    接過酒碗一飲而盡,老人暢快的哈了一口氣,然後嘿嘿笑著對運糧官行禮。


    運糧官也不急,耐心的等著,一邊和幾名什長伍長聊天,一邊暗自觀察在外麵給士卒倒酒的老人。


    他有戒心,可苦了其他人,看著酒不敢喝,一直等著青年把雞湯端上來,見老人並無不妥,這才示意其他人開始喝酒。


    老人給運糧官重新倒上一碗酒,領著青年正要走,誰知運糧官突然喊住二人,在雞湯裏撕了一小塊雞肉,又舀了一些湯,指著碗道:“把它吃了。”


    青年愣了愣,怯怯地看了一眼老人,老人踢了一腳青年道:“大人賞你的,還不快去謝謝大人。”


    青年聞言走過去,行了禮端起雞湯一口喝幹,然後用手抓著雞肉吃了。


    見他沒有猶豫,運糧官徹底沒了戒心,幾個人放心的開始吃喝起來。


    老人領著青年走出屋子,借口去砍柴,一路走到穀口,看了看運糧的士卒,見沒人注意自己,老人鬆了口氣,然後對青年行禮致歉道:“顏先生,多有得罪。”


    青年急忙扶住老人道:“李員外切勿如此,我還得多謝你能幫我呢。”


    老人正是李一舟,青年便是顏澪,他們聯手的目標正是這支運糧隊。


    李一舟擔憂地小聲道:“顏先生,你說的藥什麽時候發作?老夫喝了酒,剛才看你吃了雞肉,這……”


    顏澪笑著道:“李員外多慮了,食物酒水都沒有問題,藥沒下在裏麵。”


    李一舟奇道:“那怎麽迷暈他們?”


    顏澪輕聲道:“士卒的酒水裏有問題,屋子裏的,迷藥在屋子裏。”


    李一舟自然明白,顏澪是用的迷香,正要細問,突然聽到車隊裏一陣騷亂,士卒們紛紛倒在地上不動了。


    李一舟驚喜道:“成了。”顏澪笑著道:“這裏就不需要李員外了,還請李員外速速趕到山上,等待糧食運到。”


    李一舟行禮道:“為了恆州百姓,老夫義不容辭。”說完走到穀口,一聲口哨,一輛馬車從另一側山穀飛速駛來,接上李一舟揚長而去。


    顏澪也是一聲口哨,附近的雪堆開始動了,一瞬間鑽出十幾人,正是倉鼠小隊和家丁小隊。


    顏澪用鳥鳴口哨讓倉鼠小隊分出一人,清掃掉李一舟的馬車的車轍印跡,其餘人用馬拉雪橇裝載糧食。


    又對家丁小隊道:“你們不要說話,也不能露臉,把所有士卒給我捆起來堵上嘴。”


    眾人領命而去,顏澪走到木屋門口,從門縫裏看到屋子裏倒了一堆人,微微一笑,用麵巾蒙麵,推門而入。


    迷藥是顏澪藏在火爐裏的,受熱炸裂,迷藥瞬間騰起煙霧,猝不及防之下將所有人迷暈。


    顏澪將這幾個人捆好,然後堵住了嘴,又把運糧官捆起來,然後拍了拍他的臉。


    見他沒醒,顏澪端起一碗米酒,潑在運糧官臉上,運糧官渾身一抖,才悠悠轉醒。


    見一名蒙麵人正看著自己,運糧官大驚失色,正要大聲唿救,顏澪伸手捏住他的嗓子,用扶桑語道:“別叫,小心你的命。”


    運糧官自然聽得出這是扶桑語,滿臉不可思議,顏澪抽出一團布堵住他的嘴,然後笑著道:“我也不瞞你,我是小衫家的家將。”


    運糧官心中更加惶恐,高句麗一直都和扶桑作戰,每次都戰敗,他們對扶桑人是發自內心的恐懼,聽對方這樣說,心裏自然驚恐不已。


    顏澪冷笑一聲,取出他嘴裏的布團道:“我聽說福田次子來過這裏,你可知道他的行蹤?他見過你們高句麗什麽人?”


    運糧官慌忙搖頭道:“我不知道,也不知道什麽福田次子。”


    顏澪哼了一聲,從懷裏取出一塊牌子,道:“你不信我是小衫家將?還是覺得我不會對你們下手?”


    運糧官見到牌子,上麵寫著:小衫家將恆田榮一,還有小衫家的徽章。


    顏澪抽出一把短刀,這種扶桑短刀運糧官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了,顏澪走到他身後,在他耳邊說道:“如果你不說,我就讓你知道切腹的痛苦。”


    運糧官顫抖著身子,一臉驚恐道:“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他見過誰,我隻是把他送去西京。”


    顏澪想不到自己隻是為了做戲做全套,隨意編的話竟然真的起了作用,當即陰惻惻道:“你送他,怎麽會不知道他去見了誰,想騙我?”


    說完刀尖在運糧官手腕一劃,接著迅速揚起手,淺淺的傷口迅速流出血,順著運糧官指尖往下滴。


    運糧官頓時驚慌,顏澪道:“血流幹之前,說出實話我還可以幫你包紮,不然你就等著你的手下醒過來,幫你收屍。”


    運糧官慌忙掙紮,可是手腕的疼痛讓他無法用出全力,顏澪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運糧官吃痛,呻吟一聲開始劇烈咳嗽。


    顏澪道:“你在浪費時間。”


    運糧官急忙道:“是西京李家,我負責送到門口,沒有進去。”


    顏澪狐疑道:“真的?”


    運糧官顫抖著身體,連連點頭道:“是真的,是真的,我不騙你。”


    顏澪取出布條,把運糧官手腕包紮好,真假他不在乎,演戲而已,然後冷冷道:“你幫了小衫家的敵人,所以你的糧食我全要了,帶話給西京李家,從今天開始他們是小衫家的敵人。”


    說完瀟灑的收起短刀,學著電影裏武士離開時的樣子,打開門後轉頭道:“你,永遠不會成為勇士。”說完就大步離開。


    山穀外,所有人都已經做好了準備,顏澪道:“快走,這裏不能久留,我在前麵帶路,老三老四押後清理痕跡,確保身後沒有尾巴。”


    眾人急忙上馬,馬拉雪橇也被套好,顏澪吆喝一聲,故意用扶桑語大喊出發,然後策馬向前疾馳而去,身後眾人紛紛跟上。


    沿著大同河一路急行,速度很快,等到了邊境附近,顏澪才放慢了速度,這裏有巡邏士卒,所以要小心一些。


    一路在山穀裏兜兜轉轉,兩天後才等到老三老四返迴。眾人碰頭後,就向和李一舟約定好的地方前行。


    這一次獲得的糧食足足有五六十石,顏澪檢查了一下,確實是大米,眾人歡喜不已,紛紛稱讚顏澪。


    顏澪沒有在意,這次的行為其實很危險,而且根本拿不到台麵上,於是低聲道:“此事到此為止,你們知道,這不能拿出來說,一但讓其他人知道,會給我們帶來禍患。”


    眾人急忙正色道:“是,我們絕對不會說。”


    顏澪特意對家丁小隊的幾人道:“阿大等人追隨我多年,這種事幹過不止一次,你們要牢記,不能說出去,尤其是醉酒後或者是和家人們見麵,也不能說,不然我絕不留情。”


    阿甲等人急忙拜倒道:“家主這是哪裏話,兄弟們跟隨家主,自然忠心耿耿,這件事是為了恆州,兄弟們感覺榮耀,卻也知道這是要命的事,怎會到處亂講。”


    顏澪點點頭道:“這件事後,你們五人就算通過考驗,今後就是我顏家的家人。”


    阿甲等人不敢置信地看著顏澪,阿大走過來道:“不錯,共患難後就是兄弟,我們十兄弟今後也拿你們當兄弟。”


    看著眾人真摯的眼神,和善的笑容,阿甲五人頓時心中一暖,拜倒道:“家主和兄弟們這般真心,我兄弟五人今後定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顏澪急忙讓他們起身道:“不用發誓,要真的能夠做到這些。”阿甲五人連連點頭,阿大等人也熱情的上前和五人打招唿,彼此間開始熟絡起來。


    顏澪道:“山穀之中。車馬難行,我們現在辛苦一些,得把糧食盡快運送出去。”


    眾人麵麵相覷,都不知道怎麽能將這麽多糧食運到山上。顏澪看了看四周,認清了地點,笑著道:“這太白山縱橫綿延,山中河流不少,這個時節正好都已經冰凍住了,可以跑馬行車,我們就在河麵上走。”


    阿大問道:“澪哥兒,大同河可是已經過去了,哪裏還有河可以到達我朝啊。”


    顏澪自信一笑道:“你有所不知,太白山中有一條川江,源頭就在我朝境內。”


    眾人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顏澪道:“我已經和李一舟約定好了在那附近匯合。”


    阿大猶豫一下道:“可是,他真的會在嗎?”


    顏澪微微一笑,心裏暗道阿大真的是進步了,這一點都能想到。隨後無所謂的道:“無妨,出發前,我已經和王縣令約定好,他也會派人在我們的迴程上接應我們。”


    起身拍拍身上的雪,顏澪不屑道:“李一舟怕惹禍上身,如果不敢來,我也能帶著你們把糧食運迴去,不過這個機會我可是給過他了,他不要,不能怪我。”


    眾人也跟著起身,在顏澪的指揮下,調轉方向,向川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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