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果然兩天後就停了,其實顏澪並不確定,隻是感覺風雪小了很多,猜測兩天就會停歇。


    隨口的一句猜測,竟然真的應驗了,這讓眾人更加敬佩顏澪,甚至有些奉若神明。


    顏澪告訴大家盡快清理積雪,這一次要辛苦一些,將雪清理到山下,不要堆積在院子裏。


    李丹兒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顏澪深思熟慮後讓她還是住在山上不要動,自己下山依靠滑雪很快就能到,帶上她的話時間就會被耽誤。


    李丹兒也知道自己下山會影響顏澪的速度,隻是不知道他如何下山,當顏澪取出滑雪板,這一次用的不是兩塊,而是一大塊,然後在眾人驚訝又崇拜的目光中快速滑行,轉眼間就不見了身影。


    李丹兒呆愣著,喃喃自語道:“他……他,怎麽想出來這些奇怪的東西的?”


    凝雨甜甜一笑道:“誰知道呢,隻要他覺得有用,就能想出來。”


    顏澪半個時辰就到了恆州城,遠遠就見一片白茫茫,仿佛整個恆州城都被冰凍了一番,城門口還有一些人在忙碌。


    顏澪急忙走上前去,隻見城門口的是縣衙裏的一些衙役,正拿著工具清理積雪。


    顏澪上前打聽一番,才知道現在城裏的情況很艱難,比自己想象的情況嚴重很多。大雪壓塌了北城的好多民房,不少民眾凍餓而死,大雪封堵了道路,糧食進不來,當然也派不出去人求救。


    進了城內,映入顏澪眼中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場景,大街上行人顫抖著裹近身上略顯單薄的衣物,正在寒風中快步前行。


    顏澪沒有迴自己家,而是想先去城西的郊外看看奚秀臣,所以強忍心痛快步前行,對一路上的饑民熟視無睹。


    奚秀臣倒是躲過一劫,顏澪通知他之後,雖然有些疑惑,但是奚秀臣還是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於是當天晚上關門停業,帶著所有人去保州了。


    見留守的幾名家丁顫抖著和自己說話,看麵色也好久沒吃飯了,顏澪便對他們說可以去自己家裏,這幾個家丁自然知道兩人關係匪淺,急忙跪下叩謝顏澪救命大恩。


    顏澪帶著他們快速查看了一番,將所有房屋全部鎖上,貴重物品放進地窖中封藏,便帶著這幾個人返迴家中。


    家裏準備的倒是很充分,糧食木柴很充足,不過由於麵積限製,所以儲備的不如山上的多。顏澪先安頓了奚秀臣的家丁,然後囑咐家中幾位老人,操持節省,盡量不要讓周邊的人知道家裏物資充足。


    在極端條件下,人是會變的,所以多加防備是十分必要的,顏澪這幾年見過太多這樣的場麵,所以深知災難麵前的人會變成什麽樣。


    顏澪仔細寫了幾個錦囊,交給幾位老人,讓他們在危急情況下打開看,便直接去了李家。


    李一舟病的很重,這一次雪災來的很突然,沒有防備的人家都受災了,李樂兒無奈之下命令家丁拆房取暖,所以顏澪進李家時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破壁殘垣。


    見顏澪來了,李一舟強撐病體出來見麵,顏澪急忙勸他迴屋休息,自己則和李樂兒在大堂說話。


    李樂兒不愧是李一舟的女兒,見到顏澪沒有表現出焦急和不安,可是一直沒有展開的眉頭讓人一看就知道她的情緒。


    顏澪也不廢話,直接告訴她自己救了李丹兒,現在在山上很安全,李樂兒連連道謝,自己這一家人可是欠了顏澪多次人情,這讓她對顏澪態度和常人不同。


    顏澪道:“目前的情況,風雪雖然停了,但是這樣的嚴寒恐怕會持續下去,我有個辦法,可以讓李家暫時脫困。”


    李樂兒這幾天就是在苦思冥想脫困的辦法,聞言眼睛一亮,急忙道:“什麽辦法,顏小哥請講。”


    顏澪道:“我剛好要讓手下的一些人離開恆州避難,李家可以隨他們一起出城。”


    李樂兒皺眉沉思道:“可是我們能去哪裏?奴家也想舉家出城,可是沒有去處,更何況朝中一定會派人賑災,不如耐心等待。”


    顏澪搖了搖頭道:“道路不通,加上風雪嚴寒,賑災其實遙不可及,等他們到了,隻怕恆州城裏沒有多少人可以堅持的住。”


    李樂兒想想也是,隨即苦著臉道:“可是我們能去何處?”


    顏澪微笑道:“如果李家不嫌棄,便隨我手下的幾名掌櫃一起去真定府吧。”


    李樂兒聞言一愣道:“真定府?為何那麽遠?”


    顏澪道:“這樣大的風雪,北方各道、州府應當多地受災,真定府應該還沒有受災,而我的很多家業都在那裏,可以照顧一二。”


    李樂兒聞言靜靜看著顏澪,而顏澪目光清澈,麵露微笑也看著李樂兒。見顏澪真誠的樣子,李樂兒心裏感動,顫聲道:“顏……顏小哥,你對我李家大恩,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還。”


    顏澪微笑道:“我也實話實說,幫李家我也是有私心,同時也算是還了當年的人情。”


    李樂兒不禁問道:“私心?人情?”


    顏澪點點頭道:“李家家大業大,這一年經曆不少事,元氣大傷,我想在恆州做一番事業,自然不會結仇,幫你們李家是為了今後可以多多合作。”


    停頓了一下,顏澪笑著道:“至於人情,這要問問李夫人,她的那件黑熊皮大氅,是我打的第一個獵物,也是李家讓我賺了第一桶金,使我不必忍饑挨餓。”


    李樂兒愣了一下,隨後道:“這等小事,想不到顏小哥竟然記在了心裏多年,而父親和兄長卻……”歎了口氣,李樂兒道了一聲慚愧。


    顏澪道:“過去的事,不必記懷,二姑娘還是盡快和李員外商議一下,我今晚必須返迴山上,四姑娘就在我這邊照顧吧,請盡快決議,午後我的人就要出發了。”


    李樂兒歎道:“丹兒就在你那裏吧,我們也放心,隻是父親病重,隻怕不能長途遠行。”


    顏澪道:“我的一名掌櫃略懂醫術,我會讓他路上多加照顧,如果就在城內,這樣的嚴寒隻怕不利於恢複身體。”


    李樂兒略一沉思,咬咬牙道:“既然如此,我便做主決定了,有勞顏小哥了。”


    顏澪起身道:“我這就去準備,你們也快一點準備,盡早離開,遲則生變。”


    李樂兒點點頭,顏澪行禮離開,快速趕到砂鍋店,城裏所有的生意都停了,幾家掌櫃夥計都在這裏躲避風雪。


    見顏澪來,眾人自然心定,歡喜的迎上來問這問那。顏澪急忙道:“諸位跟隨我多年,我覺不會讓你們身處險境,即刻準備出發,你們速速返迴真定府。”


    眾掌櫃聞言心裏一喜,他們這幾天困在店裏,雖然不至於饑寒交迫,卻也沒有主意,心裏正萬分焦急,顏澪這麽一說,算是給眾人吃了定心丸。


    指揮大家迅速準備好自己的行李,帶足盤纏,想了想又提出來五萬,囑咐幾位掌櫃和全部夥計照顧李家,交代了李一舟身患重病,要盡力照顧。


    午後顏澪的車隊帶著李家一起出城,帶不走的顏澪也沒有浪費,食物直接送去了恆州縣衙,柴火分給了城裏一些居民,隨後釘板封門,將所有店鋪關門停業。


    做完這些,顏澪迴到家裏,看著桌上的銅錢陷入沉思。


    除了帶走的和路上用的,顏澪留下了八萬貫,這些錢他本來想資助災民,但是天災並未徹底停息,現在拿出去捐了,隻怕沒有好處。


    僧多粥少,隻有雪中送炭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顏澪不會去發喪盡天良的財,他要的是名聲。


    人的名樹的影,名聲在這個時代價值千金,所以顏澪要的就是名聲。將銀錢包裹好,顏澪便出發返迴山上。


    上山不能滑雪,顏澪也知道不能一直走,這麽厚的積雪很容易迷失方向,而且雪在陽光下反光,很容易得雪盲症。


    顏澪出了城,然後一路上山,滑雪走一陣,就坐在樹下閉眼休息,起身後就在樹上做好標記,以免再次下山時找不到路。


    就這樣反反複複,等到了山上小院時太陽已經落山,凝雨等人正焦急的在屋裏等待,阿大等人分散出去,擔心顏澪迷路,正在各處迎接。


    顏澪看到了眾人,心中一暖,一聲口哨聲通知大家自己迴來了,隨後林中傳來幾聲口哨,幾個人影快速穿過林子迎了過來。


    和倉鼠小隊匯合,眾人開心迴家,凝雨見顏澪安全迴來,急忙迎上去幫他拿東西。


    顏澪輕輕吻了一下凝雨額頭,讓她放心,隨後眾人返迴屋中。顏澪脫了衣服,喝了幾碗熱茶,驅散了身體寒氣道:“事情都辦好了,隻是城裏受災嚴重,也不知有多少人能堅持的住。”


    眾人麵露擔憂之色,顏澪見李丹兒眼眶通紅,笑著安慰道:“你不必擔心,二姑娘讓你在我這裏住下,你們全家被我的車隊送出城了,就先去真定府住一陣子,等雪災過去再迴來。”


    李丹兒聞言心中欣喜,隨後急忙問道:“可我爹爹……”


    顏澪喝了一口熱茶道:“我手下的付掌櫃略懂醫術,路上會照應的。”


    李丹兒聞言鼻子一酸,起身突然拜倒,哽咽道:“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顏澪慌忙放下茶碗,閃身避開,凝雨也急忙將李丹兒扶起,顏澪道:“你也不必如此,我隻是盡了綿薄之力。”


    李丹兒雙眼通紅道:“綿薄之力已經是我李家的大恩,你多次幫我李家,我……我……”


    顏澪急忙道:“你對凝雨很好,雖然當初……”略一停頓又道:“凝雨不怪你,我自然也不會,實不相瞞,當初我家中貧困,孤身一人,還是你家裏買了我的熊皮,解了我燃眉之急,這個情誼我是記得的。”


    李丹兒聞言一愣,她對這件事一無所知,雖然顏澪是這般說,可是這點小事實在談不上人情,和顏澪所做相比,不足掛齒。


    顏澪實在見不得女人哭,所以借口自己疲累,揮手趕走阿大等人,躲進自己臥室睡覺去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陣,顏澪附中饑餓,所以起身準備吃著東西,推開房門發現凝雨正背對著自己吃東西,失笑一聲走過去偷偷站在一邊觀看。


    凝雨正在火爐便吃麵,突然感覺身後有人迴頭一看是顏澪笑嘻嘻看著自己,哎呀一聲起身,把飯碗藏在身後,像偷吃零食的小孩,忐忑不安的低著頭不敢看顏澪。


    顏澪見她可愛模樣,笑著問道:“在吃什麽好吃的?”


    因為夫君沒吃飯,自己就先吃了,依據這個時代的婦道而言,實在是大錯。凝雨覺得這樣做很不好,所以打算偷偷地快點吃完,想不到還是被顏澪發現了。


    顏澪拿出手帕,仔細給凝雨擦擦嘴角,然後笑著道:“你也知道我家裏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規矩,餓了就吃嘛。”


    凝雨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也餓了吧,我去給你盛一碗。”說完放下碗筷,急匆匆跑進廚房。


    顏澪坐在火爐旁,等凝雨端上來一碗湯麵,端過來禿嚕禿嚕吃了起來。


    凝雨也坐下來了,端起自己的碗筷,小口吃起來。顏澪一邊吃一邊道:“自由一點,怎麽突然這麽拘謹了?”


    凝雨微微一笑,見顏澪一邊吃,一邊寵溺地看著自己,心裏甜甜的,隨後也大口吃了起來。


    凝雨的廚藝自然不比顏澪,總是擔心顏澪挑剔此事,可每次顏澪都吃的很香,這讓凝雨心裏感覺很暖。


    顏澪去廚房取了一些自己醃製的小鹹菜,和凝雨吃了一頓溫馨的晚飯,飯後洗幹淨碗筷,就和凝雨躲進臥室裏說悄悄話。


    誰知沒過多久,柳娘就帶著小燕和小雀嘰嘰喳喳闖進來要聽故事,身後還跟著留香和猶猶豫豫的李丹兒。顏澪心裏苦笑,於是讓她們坐在熱炕上,開始給幾名女生講故事。


    等講完了故事,顏澪就去了書房,小燕和小雀拿起紙筆開始練字,留香走到書架拿起書看,柳娘和凝雨坐在一起讀《詩經》,李丹兒驚訝的看著眾人,有些不知所措地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麽?”


    凝雨笑著道:“澪哥兒說這是讀書會,我們每天都要看書寫字的。”


    李丹兒道:“怎麽連小燕小雀也看書識字?”


    小燕嘿嘿一笑道:“家主在這個家裏,不能碌碌無為,所有人都要讀書寫字的。”


    李丹兒“啊”的一聲,有些詫異問道:“所有人?”


    小燕走到窗前,推開窗戶道:“你看阿大他們的屋子,也點著燈,他們也在讀書識字的。”


    李丹兒狐疑地走過去,果然看到不遠處的小院裏,透過窗影看得出有人拿著書在看。


    小燕又指了指另一邊,笑著道:“小甲他們也在看。”


    李丹兒側過頭,隻見另一邊的院子裏,正傳出讀書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學堂。


    小燕關好窗戶,縮著脖子搓著手道:“我們每天讀書寫字的時候可多啦,手裏的活幹完了,就要讀書寫字的,家主說要做有文化的人。”


    李丹兒愣了愣神,然後看了一眼書房方向,見顏澪正在聚精會神看著書,心裏想道:“難怪他能寫出那麽好的詞,甚至家裏的家丁丫鬟也讀書寫字,真的是很不一樣。”


    走到書架前,見上麵分類擺好了很多書,各種類型都有,這讓李丹兒更加驚奇。


    小燕和小雀寫好了字,吹幹了墨跡,然後蹦蹦跳跳拿去給顏澪看,隻見顏澪誇了幾句,然後給了二女幾文錢。


    李丹兒更加好奇,不禁問道:“這又是為何?”


    凝雨看了一眼道:“澪哥兒說有進步就有獎賞,退步了就懲罰。”


    李丹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後看顏澪在紙上寫了什麽,小燕和小雀便接過來笑著離開。


    李丹兒好奇,借過來看了一眼,隨後滿臉驚訝,隻見紙上滿滿的清秀小字,比好多深閨女兒寫的都好,這竟然是顏澪的兩名女婢寫的。


    再看上麵,是顏澪清秀的一行行書評語,看著實在賞心悅目,不由得呆住了。


    小燕小心收起來,然後把書放迴原位,帶著小雀和留香跑迴屋裏玩耍去了。


    李丹兒發現每一次見到顏澪,他總會讓自己大開眼界,最初自己以為他隻是個貧寒的農戶,然後聽說他闖出了名堂,心裏覺得也不過是個普通商人,他蠻橫的買走顏澪,覺得他十分無禮霸道。


    直到他救了自己,渾身浴血和野狼搏鬥,幾次救了自己全家性命,多次幫助自己脫困,這一次又見到了他的家風,每一次都有新的感受,每一次都很震撼。


    他對人平和,待人真誠,不論等級,不看出身,家裏沒有嚴格的規矩束縛下人,反而給予他們最大的自由和權利,卻能讓這麽多人全心全意跟隨他。


    這樣的人格魅力的確迷人,和他在一起能夠感受快樂和溫暖,很舒心,很自在,自己如果可以一直住下去,感覺一定很不錯。


    想到這裏,李丹兒沒來由的心裏一熱,隨後心跳臉紅起來,一直住下去首先是要成為他的家人,那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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