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澪用毛巾擦了擦汗,然後笑著道:“李員外剛才話中的意思我明白,可修路也不能耽誤,我有句話,不知道李員外想不想聽?”


    李一舟道:“顏小哥盡管說。”


    顏澪向前探身,然後一臉無奈道:“李員外,人是要睡覺的,白天修路你們走不了,可以從水路走啊,我可是沒有在水上修路啊。”


    李一舟聞言一愣,接著皺眉沉思,恆州附近有一段叫沸流水的河流正好在商道附近,流向剛好是恆州方向,隻是這條河在山川之中,整條河道蜿蜒曲折,更有幾處水流湍急,甚是危險。


    見李一舟猶豫中又有些擔憂,顏澪道:“李員外也不用多慮,我自然知道這條水路的情況,你我二人有些嫌隙,但不是不死不休。”


    李一舟見顏澪突然點破兩家恩怨,也不再虛偽,捋須道:“是有些多年的誤會,用這麽大陣仗,就為了逼我李家低頭,但看我家如今的境況,想必顏小哥怨恨也消了不少吧?”


    顏澪沒有迴答這個問題,隻是接著自己的話道:“現在正在修建的路不能耽誤,尚且有一段商路不曾動工,沸流水有一處平緩之地就在那裏,李員外便將貨物從水路運到未開工的商路附近,然後轉陸路運迴恆州吧。”


    李一舟知道這個辦法已經是唯一的解決的辦法了,於是起身道:“那就多謝顏小哥了。”便要轉身離去。


    顏澪也起身道:“李員外,我修路不是為了對付李家,而是為了這些山民。”


    李一舟詫異的轉過身,不解地看著顏澪。顏澪沒有看他,而是拿起鋤頭道:“山路不通,人民就富不起來,我修條路就能讓你家的貨進不來也出不去,如果是塌方洪澇呢?這條山路年久失修,修好它,對恆州有利,對恆州的山民們有利。”


    李一舟捋須道:“那你有何好處,是為了名還是為了利?”


    顏澪笑著道:“你我都是商人,自然既為名也為利。”


    李一舟哈哈大笑道:“老夫以為唇齒劍不為名利,要造福鄉鄰呢。”


    顏澪也大笑道:“我為的是恆州揚名,為的是鄉民取利。”


    李一舟聽到顏澪如此豪氣的話,老臉一紅,便帶著人轉身離開了。


    顏澪知道他們這種人不會理解自己的,但是最好也不要來影響自己,不然的話,就不需要手下留情了。因為山民們已經貧苦很久了,為什麽就不能有好的生活?


    凝雨上前一步道:“澪哥兒真厲害,竟然能讓李員外羞憤而走。”


    顏澪道:“困了他家多日,出口氣就行了。”


    凝雨問道:“那接下來要做什麽呢?”


    顏澪笑了笑道:“要做的很多的,今晚出發去正州,那裏的路也需要修,然後還要沿途都看一遍的,不能讓工程出問題。”


    凝雨苦著臉道:“要去這麽遠呀。”


    顏澪笑著道:“你剛才不是聽到了嗎,我是既要名也要利的,這次修路名聲已經傳出去了,至於利嘛,當然是一路收購一些值錢的貨物啦,到了遼陽府就直接發往真定府,讓那邊的商鋪賣掉。”


    凝雨好奇道:“那豈不是要花好多的錢?”


    顏澪笑著道:“沿途三州十幾個鄉鎮的貨物積壓,此時都在急著出手,我自然可以低價購入,高價賣出。”


    凝雨驚訝道:“那些商戶會同意嗎?”


    顏澪道:“我也不強求,城裏的不同意我就去鄉鎮中買,他們的價格更實惠。”


    凝雨想不通這些道理,隻是覺得現在的顏澪有些陰險,但又不好明說,隻好嘀咕道:“澪哥兒是壞人。”


    顏澪無奈地聳聳肩,做生意還講慈悲?會被人當成大傻子的。但是富裕之後帶動不富裕的人共同發展,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何樂而不為呢。


    畢竟自己對這裏,是有感情的呀。


    顏澪走的時候留下了兩名倉鼠小隊的隊員,囑咐他們不要虧待鄉民,修好路後要嚴格驗收,再傳信到遼陽府,自己也會來驗收一遍,便和凝雨坐車向正州出發。


    一路詳細勘驗,停留監督,沒處施工地點顏澪都會停留三天,再加上行程,到貴得州的時候已經是十五天以後了。


    這一路凝雨一直跟著顏澪,照顧他的衣食起居,本來白嫩的皮膚也曬得黝黑,人也消瘦了一大圈,但是顯得眼睛更大了,看著已沒有了少女的稚氣。


    貴得州到遼陽府的商路其實沒有必要整修,因為遼陽府會在道路破損是及時修整加固,但顏澪還是仔細查驗了路麵情況。


    確認路麵情況良好之後,顏澪便在貴得州調查市場情況,每天帶著凝雨走街串巷,在香料、毛皮、山珍等領域開始了一輪討價還價的探底運動。


    凝雨這幾日終於明白顏澪為什麽叫唇齒劍了,也不知道哪裏學來的本事,講價的時候氣勢嚇人,一陣品頭論足就提出用最低價買,動不動就要去別家看看,惹得老板又氣又恨,可又隻能賣給他。


    因為誰也不想把競爭對手養肥,顏澪買的數量大,品種多,又不強勢壓低賣價,又能在進價之上出價,讓你覺得你能掙點錢,可又掙不太多。


    顏澪這種在前世裏菜市場學到的技能往往可以大開殺戒。凝雨就見到他在低價買進一批皮毛後還以自己買了這麽多,掌櫃的也不贈送點什麽為由一臉期待的等著占便宜,掌櫃的敢怒不敢言,嘴角抽動著擠出笑容說已經沒有庫存了。


    顏澪得意洋洋在貴得州橫掃八荒,然後又去了附近幾處鄉鎮,這時又換了一副麵孔,慷慨的高價收購,比城裏的高出幾十文,不斷的誇讚山民們的質量高,色澤好,完整度最佳,結果離開的時候,又收獲了幾車山珍。


    凝雨目瞪口呆,心裏怎麽也想不明白顏澪是怎麽操作的。低價在城裏進貨,省了一大筆錢,高價在村鎮收貨,白得了不少東西,最後一算賬,竟然發現賺了幾萬貫。


    一路收購,顏澪全部用張家的商隊將貨物送到真定府販賣,當然不會白用張家的資源,和張淼約定好四六分賬,給了張家六成,當然張淼也不會白享受多給的一成,他會幫忙尋找合適的客戶。


    等最後一批貨物發出,顏澪便給自己放了假,忙碌了一個月,也是身心疲憊的,也需要好好休息。於是趁著這一天陽光明媚,顏澪帶著凝雨來到了保州。


    保州位於遼東南部,是鴨淥江入海口附近最大的城市,也是遼東的第二大港口,也是個商賈雲集,車水馬龍的繁華城市。


    保州因為臨海臨江,所以八街九巷,鱗次櫛比,顏澪和凝雨來到保州時又趕上即將迎來的七夕,所以街上小商小販特別多,除了買小吃的,更多的是賣布帕,襆頭,首飾,香囊的,走了一陣發現還有幾家賣鮮花的。


    顏澪見凝雨稀奇地東張西望,便放慢了腳步,由她在主街上走走看看,當路過一處攤位的時候,顏澪瞥見凝雪突然站在一處攤位前,拿起一支發釵和玉鐲仔細端詳。


    顏澪見發釵和玉鐲做工精細,應當是很貴重的,但不知為何擺在攤位上售賣,於是問道:“這發釵和玉鐲怎麽賣?”


    擺攤的是一名中年婦人,見顏澪問話,急忙笑著道:“小郎君好眼力,這支發釵是在汴京打造的,做工精細,手鐲也是上好的翠玉,既然家裏娘子喜歡,我也不虛套,總共二十貫。”


    若是論真實價格,二十貫確實不高,但顏澪拿起來仔細觀看一番,然後笑著道:“太貴了,十貫如何?”


    那婦人為難道:“小郎君,這可不行,打造發釵都得十五貫,加上玉鐲,二十貫已經是公道價了。”


    顏澪向前探身,用隻有婦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你也別說那些,這發釵上一處有名有姓,恰好我還知道這個名字,那不是買來的,就是騙來的,若我報官,隻說這是賊髒,你會有怎麽的後果,不必我多說吧。”


    那婦人一臉驚慌,見顏澪不像是說假話,但依舊強作鎮定道:“小郎君這是哪裏話,嘿嘿,我怎麽會收賊髒來賣。”


    顏澪嘴角上揚道:“是與不是,我隻要大喊一聲,街上這麽多人你也走脫不了,即使你能走,這麽多人裏自然有人認識你,一路找到你家,看你說的是真是假。”


    那婦人聞言終於忍不住了,眼珠一轉突然向後倒下,然後哭著大喊道:“打人啦!哎呦!打人啦!”


    顏澪早有防備,手疾眼快一把拽住婦人的手腕,把她拉起來,拿起發釵塞進婦人手裏,接著抓住婦人的手,也大喊道:“有人行兇!快來人抓住她!”


    周圍人先聽到婦人的喊叫,紛紛轉過頭來看,但看到的自然是顏澪抓住婦人的手,喊著有人行兇,再一看婦人手中的發釵,尖端正對著顏澪胸口。


    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都相信自己看到的,所以大家急忙圍過來,有人喊著快報官,有人嚷著別讓那婦人逃了,有人堵在婦人身後,有人隻是看熱鬧。總之,竟然沒人覺得顏澪打人。


    一部分原因是顏澪衣著普通,看著不像仗勢欺人的樣子,另一部分原因是顏澪喊的時候,用的是保州口音,眾人自然以為他是當地人,因此第一反應選擇相信他。


    婦人見此,用力掙紮,但是掙脫不開,記得張嘴去咬顏澪的手。凝雨見狀驚叫一聲,沒來得及提醒顏澪小心,婦人已經咬住顏澪。


    顏澪哎呦一聲,然後大叫:“當街行兇,還咬人,大家快看,不是我冤枉她,快快報官。”喊的時候手還是沒鬆開,還是緊緊抓著婦人。


    那婦人張嘴去咬,隻感覺像咬在石頭上,咯的牙疼,便鬆口去看,分明是人手,怎麽會如此堅硬。


    這都是顏澪這麽多年堅持鍛煉的結果,雙手健壯有力,又是青壯年紀,骨骼堅硬,劈磚都可以,怎麽會怕婦人張嘴來咬?


    隻是這一咬還是咬破了皮膚,獻血流了出來,凝雨心急著拿出手帕就要上前給顏澪包紮,但顏澪擺了擺手,然後大聲道:“這婦人當街販賣賊髒,被我識破,竟然行兇咬人,氣焰十分囂張,眾人可是看見的。”


    前排幾人連連點頭,顏澪道:“官差來了,還望鄉親們做個見證,我可是沒打沒罵,都是這婦人行兇。”


    說著話,人群被分開,兩名衙役走了進來,然後問了問情況,顏澪將事情大致說了,又有幾人作證,衙役便將發釵手鐲收好,將婦人鎖了。顏澪帶著凝雨,和兩名衙役向衙門走去。


    凝雨跟在顏澪後麵抹眼淚,顏澪笑著問道:“別怕,一會在堂上你不必說話,由我來說。”


    凝雨搖了搖頭道:“澪哥兒的手怎麽樣,奴婢給你包紮一下吧。”


    顏澪看了看手道:“小傷而已,我處理就行。”


    凝雨紅著眼道:“還是清洗一下吧,狠心的賊婆娘,咬的這麽深。”


    顏澪還是第一次聽她罵人,覺得有趣,於是逗她道:“哎?你怎麽這麽關心我?”


    凝雨羞得臉紅道:“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顏澪嘿嘿一笑道:“等事情結束,你再給我包紮吧。”說完見已經到了衙門口,於是大步走了進去。


    事情經過很清楚,顏澪也不隱瞞,一五一十說了事情經過。但是對於發釵和玉鐲的原主人,顏澪沒有說,隻是說了懷疑是賊髒。


    保州知州姓付,叫付洪強,為人倒也剛正,細細聽了顏澪的話,又詢問了婦人,雖然那婦人猶自強辯,但是人證物證都在,最後付洪強下令用刑,嚇得婦人隻得老老實實交代了實情。


    那發釵與玉鐲雖然不是賊髒,但也是這婦人搶來的。婦人姓薑,叫薑大娘,她家本是開食鋪的,平時她也會出來擺攤,由丈夫吳三郎看管店鋪,因前幾日有名少女來店中,吃過飯後沒錢付賬,因此被吳三郎扣在店中做工抵賬。


    吳三郎見少女貌美,就想霸占,多次強硬逼迫,那少女也是剛烈,寧死不從。吳三郎氣急,便搶了她的隨身物品,發現了發釵與玉鐲,少女便想用此抵賬,換取自由,吳三郎想人財都要,便將少女鎖在柴房。


    薑大娘見發釵和玉鐲做工精細,知道價值不菲,隻是她也清楚如果自己戴出去會被人懷疑,於是便想著賣出去,誰知道被顏澪一眼看破。


    至於顏澪如何看破,自然是因為顏澪開了一家金銀鋪。知道很多人喜歡在首飾上刻寫名字,被盜時以此證明原主是誰,因此看了出來。


    至於發釵上的名字,更是熟悉,凝雨之所以看到發釵便不動了,就是因為上麵寫著李家四姑娘的名字——李丹兒。


    李家四姑娘,就在保州城內吳三郎的後院柴房。


    案情很簡單,抓捕很順利。吳三郎在柴房內逼迫李丹兒的時候,被衝進來的衙役當場逮住。曾經高傲的富家千金,此時粗布麻衣,素麵幹瘦,雙眼沒有了光澤。


    看到這一幕,凝雨哭著上前抱住李丹兒,李丹兒渾身一抖,然後掙紮起來,在凝雨輕聲唿喚中迴過神來,絕望的眼神裏有了些光芒,然後認出了凝雨,接著痛哭起來。


    顏澪悄悄給兩名衙役塞了些銀塊,二人捏了一下,知道份量不小,足有五兩。笑著道:“顏小哥放心,這賊夫妻我二人會好好關照。”


    顏澪笑著道謝,然後走到凝雨身邊道:“帶著她走吧,找家客棧先住下。”


    李丹兒此時認出了顏澪,驚訝地看著他,然後咬了咬牙道:“多謝郎君好意,奴家不便叨擾,就此告辭了。”


    凝雨正要勸說,顏澪擺擺手讓她不要說話,冷著臉道:“自然隨你,在我麵前收起你的傲氣,可以給粗漢洗衣添柴,卻不肯接受我的幫助,別忘了是我救你逃出了苦海。”


    李丹兒張嘴還要說什麽,顏澪打斷她道:“你心裏對我有怨氣,自然也隨你。但當時我給你兩貫錢買走凝雨,是你同意的,我沒有強迫,做生意壓價是常事,你不願意討價還價自然由你,如今心中怨恨又為何來?”


    李丹兒低頭不語,隻是雙手緊緊攥著,表達心中依舊不服。顏澪冷笑道:“你還有傲氣?覺得世人都虧欠你嗎?你任性妄為,不管他人死活,真當這世間你是高高在上嗎?你逃婚離家,帶著凝雨,一旦被追迴去,你毫發無損,凝雨卻是要被打死的,你不是不知道這些,而是你不在乎他人死活,因為她是奴婢,而你是主人。”


    顏澪越說越氣,當街不留情麵,對著李丹兒開始了一輪語言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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