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櫟予收到顏澪得紙條時,正準備出門和好友郊外狩獵,看到老五風塵仆仆的模樣,張櫟予心中暗道不好,便笑著和好友們說改日再去,將老五領進家中。


    打開紙條還沒看內容,張櫟予先撇撇嘴道:“你家顏澪不是迴家了嗎?這才幾天啊,又要幹什麽?”


    老五自然也不隱瞞,將整件事挑重要的說了。張櫟予眉頭緊皺道:“他不會還記著當年的事吧?不對呀,顏澪也不是這麽小心眼的人呀。”


    看了一眼紙條的內容,張櫟予有些吃驚道:“倉鼠小隊?這次陣仗這麽大?”


    老五也有些驚訝道:“啊?我臨走時家主不曾說過呀。”


    張櫟予笑著道:“說了你還怎麽給我送信,怎麽跟了他這麽久,還是沒長進。”


    老五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老老實實站在一邊不說話。張櫟予仔細看完紙條的內容,眼珠一轉笑著道:“不會是顏澪看上那個小丫鬟了吧?替她出頭。”


    老五搖了搖頭,開什麽玩笑,要是讓顏澪知道自己說了他和雪梨的事,下場有多慘可想而知。張櫟予沒有再問,而是眯著眼盯著房間一處,他思考事情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狀態。


    想了一陣,張櫟予突然嘴角上揚,嘿了一聲道:“好大的胃口,顏澪這是要一口吞下恆州李家。”


    老五知道他想通了,於是上前問道:“敢問先生,我該做什麽?”


    張櫟予沒好氣道:“你家顏澪衝冠一怒為紅顏,卻要我搖旗呐喊壯聲勢,真是愈加不要臉。”


    老五知道張櫟予隻是說笑,便嘿嘿傻笑不搭話。張櫟予將紙條放在案幾上道:“你辛苦一趟,迴去告訴顏澪,別想吃白食,也得給出力的留口湯。”


    倉鼠,就是倉庫裏的老鼠,無孔不入,悄無聲息就可以將一倉庫糧食掏空,這就是顏澪在這幾年培養出來的諜報小組,代號叫倉鼠小隊。這幾年顏澪都是培養他們出去探聽對手的消息,然後找到缺口一擊而中。


    倉鼠小隊的成員都是家丁,是一路跟隨顏澪走南闖北的精英,他們本來是最貧苦最絕望的一群人,但是顏澪對他們坦誠相待,福禍相依,因此這十幾人忠心耿耿簽下死契,顏澪於是將他們培養成一支戰術小隊,用來收集情報,探聽消息,打擊對手,動搖根基。


    小隊隻用了一天,就將李家的底細打聽的一清二楚。這李家雖然是富商,但是也隻是在恆州,做的生意很雜,但是這幾年裏多筆生意失敗,導致家底愈發虧空,為了維持家業,李一舟決定與正州富商徐家聯姻。


    誰知道李家四姑娘不同意,哭鬧絕食多日後趁著夜色離家出走,李一舟急怒之下一病不起,目前家裏是長子李崇寧管理上下一應事宜。


    李一舟實在是應該反思,顏澪當年就是夜裏翻牆走的,四姑娘也是夜裏翻牆走的,二人都視李家的院牆如無物,顏澪覺得李家的牆實在沒有存在的必要,因為一點作用都沒有。


    找了一陣子,李家沒有找到四姑娘,但是婚期將至,李崇寧便想出來另一個方法:將幾間店鋪先賣掉,然後繼續派人找迴四妹,等和徐家結親,在借助徐家的財力將店鋪收迴來。


    所以周雪娘的出現讓李家人欣喜異常,但是當李崇寧聽說周雪娘已經被顏澪買走了,頓時呆立當場。他當然記得顏澪曾經差點成為自己的妹夫,隻不過後來跑了。


    “難道這兩個人天生一對,都喜歡夜裏翻牆?”李崇寧喃喃自語道。


    李嚴小聲問道:“大郎說什麽?”


    李崇寧迴過神來道:“他當真說自己是唇齒劍?”


    李嚴點頭道:“不錯,聽的清清楚楚,但是小人還是懷疑,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李崇寧沉思片刻道:“都說唇齒劍,鐵算盤,是形影不離的青年俊才,那顏澪說自己是唇齒劍,但是沒見到鐵算盤,看來是唬人的。”


    李嚴道:“小人也是這般覺得,但是顏澪當時的氣勢確實嚇人。”


    李崇寧冷哼道:“你也是我李家老人了,大風大浪見過不少,怎麽能讓一個毛頭小子嚇住,他的衣服沒準是偷來的,銀子說不定是騙來的,總之跟著他的那名賤婢一定知道四妹的下落,找到她,帶她來見我。”


    李嚴猶豫片刻道:“可是現在那賤婢是顏澪的奴婢了。”


    李崇寧道:“你去找人寫張狀紙,告那賤婢夥同盜賊綁架四妹,咬死契約是他們偽造,那顏澪對我家心存怨恨,便將我妹妹拐賣。”


    李嚴道:“大郎,當真要如此嗎?”


    李崇寧道:“當務之急是找迴四妹,那賤婢本就是四妹的丫鬟,抓迴來理所當然,至於顏澪嘛……”他思考了一會道:“他也是見過四妹的,我們懷疑他也實屬正常,錯了就賠些湯藥費安撫一下。”


    李嚴得了命令,就出去找人寫狀紙了。李崇寧在屋裏踱步一陣,然後一臉奸笑地看著窗外道:“找不找得到四妹不重要,反正我早有準備,但我李家不可能放任一名賤婢。”


    有很多人的占有欲很強,李崇寧就是這樣的人,他不允許自己家的東西被別人得到,失去的也會想辦法收迴來,周雪娘是李家的奴婢,兩貫錢就被買走,這是打發叫花子嗎?


    李嚴寫好狀紙,迴家與李崇寧複命,李崇寧又細細交代了幾句。第二天一大早,李嚴就帶著幾名家丁和丫鬟來到縣衙門口,一名家丁上前咚咚咚敲響登聞鼓,不一會就走出兩名衙役。


    見是李嚴,兩名衙役上前道:“不知李管事因何事擊鼓?”


    李嚴行禮道:“狀告家中逃奴和南山村獵戶顏澪。”


    兩名衙役對視一眼道:“李管家狀告的可是顏澪?”


    李嚴道:“正是。”


    一名衙役道:“王縣令昨夜收到請帖,已經啟程前往遼陽府了。”


    李嚴急忙問道:“不知王縣令何時迴來?”


    兩名衙役接下來的話,讓李嚴驚得呆立當場,一瞬間出了滿身冷汗。


    “呂知府宴請,有兩位賓客堅持要王縣令赴約,而其中一位賓客就是你要狀告的顏澪。”


    顏澪收到老五的消息後,便帶著老五和凝雨連夜出發,他要保證整個計劃中李家要處於被動,所以必須要做好所有的準備,第一件事就是要讓整個恆州知道自己就是唇齒劍。


    之所以這樣,就是要利用這一點來壓製李家的傲氣,同時讓正州的徐家也不敢妄動,那就需要大人物出馬搭個台子,而這個大人物,就是遼陽府知府呂名岩。


    俗話說要想富先修理,顏澪希望張櫟予以鐵算盤的身份宴請呂名岩,作為他的治下之民,現在的名聲鵲起的青年商人,衣錦還鄉後不忘造福鄉鄰,準備自己出資修路。修的是什麽路呢?當然是商道,修的是哪一條呢?張櫟予翻修遼陽府通往保州的商路,顏澪翻修恆州到遼陽府的商路。


    呂名岩一聽大喜,連連表揚二人其心可嘉,張櫟予急忙遞上請柬,呂名岩猶豫片刻也就答應了。但是張櫟予說顏澪是王敏治下的村民,不請王敏實在說不過去,呂名岩想想也對,於是張櫟予便以顏澪的名義給王敏送了請帖。


    對於知府宴會這一大事,王敏自然不敢懈怠,第二日雞鳴時分就帶著隨從出發了,剛走不到半個時辰,李嚴就來到衙門告狀來了。


    顏澪趕到遼陽府時的第一件事就是吃飯,帶著凝雨和老五找了一家小攤吃了一頓湯麵,然後就直奔張櫟予家。


    張櫟予正打著哈欠站在門口等著顏澪,見到顏澪第一句話就是你有病啊?顏澪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安排一下,我們趕了一夜的路,要睡一覺。”


    張櫟予道:“那都好辦,不過你睡醒了要告訴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顏澪笑著道:“怎麽?難道又冒失了?”


    張櫟予沒好氣道:“不然呢?迴家一趟又惹出這麽大的事。”


    顏澪道:“睡醒了告訴你,不過可以提前告訴你,這事不隻是對我,對你家也有好處。”


    張櫟予這才笑著道:“有好處就行,睡吧睡吧,可勁睡。”


    顏澪這一睡還真是不客氣,一直睡到下午才醒,洗了把臉清醒一下,就來到大堂拜見張淼。


    張淼笑著道:“世侄不必客氣,多年不見倒是英氣了許多,快快坐下說話。”


    顏澪坐下後與張淼閑談幾句,接著就把話題轉移到了恆州之事上。


    張淼不解地問道:“一個恆州小商戶,便讓世侄鬧得這般大,是否值得?”


    顏澪道:“世伯有所不知,這李家雖然是恆州一個小商戶,本來不足掛齒,但小侄看中的是恆州的位置。”


    張淼縱橫商界幾十年,略一思考就明白了顏澪的意思,捋須問道:“你是說太白山?”


    顏澪點頭道:“不錯,太白山綿延萬裏,人參鹿茸,靈芝皮毛數不勝數,這些在關內可是價值連城。”


    張淼道:“話是不錯,隻是如何打開銷路?”


    顏澪笑道:“小侄要在真定府開一家雜貨鋪,以此為中轉,向江南各地銷售。”


    張淼一臉不屑道:“那於我家何益?”


    顏澪暗道老狐狸,但表麵依舊笑著道:“二郎負責江南各省,我負責西南西北,”


    張淼驚訝道:“不覺得吃虧?”


    顏澪道:“我與二郎情同手足,何必在乎這些。”


    張淼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有魄力。”


    顏澪道:“世伯不如在正州開間店鋪,如何?”


    張淼笑罵道:“小算盤打在老夫身上了,怕我張家和你搶嗎?”


    顏澪也不辯解,隻是笑著道:“誰讓世伯老當益壯,小侄可是鬥不過你。”


    張淼大笑道:“好好好,張家不和你搶就是了。”


    就是這樣的說笑間,顏澪張家與李家徐家的商戰拉開了無煙的序幕。


    夜宴很成功,在顏澪和張櫟予輪番的吹捧奉承中,又安排了遼陽府最有名的幾名歌伎歌舞助興,呂名岩和王敏盡興而去。


    顏澪看著夜空中的群星,悠悠歎道:“我終究活成了我討厭的模樣。”


    張櫟予道:“你現在愈來愈酸,經常抖書袋子,這樣會顯得我不如你。”


    顏澪打趣道:“你肯定不如我的,因為你隻會算賬。”


    張櫟予正要反駁,顏澪笑著補充道:“但是我也不如你,因為我不會算賬。”


    張櫟予笑著拍拍顏澪肩膀,然後迴頭看了看凝雨道:“哎,和兄弟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那個丫鬟了?”


    顏澪也看了一眼凝雨,然後笑著道:“說不上來,一開始見她可憐,但是現在,覺得我的家中有個女人也不錯。”


    張櫟予道:“是得有個女人了,一家子男人,不知道的以為進了土匪窩。”


    顏澪沒好氣道:“誰像你,一院子幾十口人,一半的俏丫鬟。”


    張櫟予聳聳肩道:“怎麽了,誰家不是這樣?你又要說什麽奇怪的話了?我告訴你,不要過於特立獨行,那樣的話你就在這個環境中格格不入了。”


    顏澪點點頭,但還是倔強道:“但他們終究是人,在我家裏,跟著我,不能受委屈。”


    張櫟予道:“我明白,但隻要你對他們和善,對他們寬厚也就是了,不要想著改變他們的思想,不然一旦離開了你家,他們就活不下去了。”


    顏澪歎了口氣,他知道在這個時代,有些規定不能改變,有些思想不能去想。順應時代,才能生活在這個時代。


    誰知張櫟予突然道:“當初沒發現這個小丫鬟這樣的標致,不然我一定和你爭一下。”


    顏澪笑道:“十個換一個,我去你家挑。”


    張櫟予搖了搖頭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更何況我們是兄弟。”


    顏澪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看著凝雨,隻見小丫鬟偷偷捏起桌上的盤中的梨幹,心虛地左右看了看,然後快速塞進嘴裏,幅度很小地慢慢咀嚼。


    顏澪噗嗤一笑,然後大聲喊道:“茶博士!”


    隻見一名茶博士跑過來,殷勤地笑著道:“小郎君有何吩咐?”


    顏澪道:“幫我買些梨來,要新鮮的,還有別的果子,一樣一斤。”說完掏出一塊銀子道:“剩的歸你了,要是不夠你先付上,迴來向我要。”


    茶博士掂了掂銀子,估摸著有五兩,買果子也就需要二兩,當下喜笑顏開去買水果了。等他迴來,顏澪取過梨子,見果然都是新鮮的,讓茶博士幫忙把其餘的放在馬車上,自己拿著梨子遞給凝雨道:“想吃不要偷偷摸摸,這些都給你。”


    凝雨是第一次見知府和縣令,緊張的渾身發抖,大腦一片空白,顏澪讓她幹什麽都不記得了,等到宴席散去,她也是許久才迴過神,此時覺得口渴難忍,這才取了梨幹潤喉。


    見顏澪遞給自己梨子,凝雨知道自己剛才的小動作被顏澪發現了,尷尬的羞紅了臉,接過梨子小聲道:“多謝家主。”


    顏澪道:“外客都走了,不必拘謹了,稱唿改過來吧,以後你還要經常遇到這樣情景,慢慢適應就是。”


    凝雨驚的吐了吐舌頭道:“還要見這麽多官人嗎?”


    顏澪笑著柔聲道:“那倒不會,但是有些富商啊,世家子弟啊,還是會見到的。”


    凝雨點了點頭,然後小聲問道:“澪哥兒,我今天沒有做錯事吧?”


    顏澪故意板著臉戲謔道:“怎麽沒有,你今天犯了很嚴重的錯誤。”


    凝雨慌忙道:“我……我……請澪哥兒責罰。”她想不起來自己做過什麽,也不記得發生了什麽。


    顏澪悄悄在她耳邊道:“你今天穿的衣服太素了,趕明兒做套鮮豔的。”說完對著凝雨眨了眨眼。


    凝雨被他在耳邊說話,耳朵癢癢的,羞得臉頰緋紅,聽他這麽說就更害羞了,扭捏道:“是,奴婢迴去就做新衣服。”


    站在欄杆旁喝酒的張櫟予,看著說笑的二人,若有所思,然後自言自語道:“唇齒劍也能有這樣溫柔的時候,說出去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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