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眾僧中一些年輕的已因定力不足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手中之物,年長一些的倒是尚能把持,雖麵不改色,不過有沒有心動卻是難說得很了。


    那中年和尚喜上眉梢道:“我與小施主本就投緣,卻那須這般俗禮。”


    他一麵說著,一麵雙手接過我手中銀兩道:“不過小施主所說的盡心佛事卻是極好。我若不收,倒阻了小施主的功德。也罷!貧僧今日就自添些罪孽,成就施主一段佛緣。阿彌陀佛!”


    我連忙還禮道:“多謝大師。”


    這清涼台一層清淨雅致,擺放的物件和懸掛的字畫均有些來曆,想是會見貴客之地。而二樓因較為幹燥,故用於儲存佛經。


    我順著樓梯行至二樓,但見書架林立,架子上滿是佛學典籍。雖與那素衣佳人不過數丈之遙,卻因這諸多佛經阻擋,而不辨其位。


    未免大聲喧嘩唐突佳人,我隻得放輕腳步越過一道道書架,向裏麵走去。待走過七道書架,眼前一亮,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照在窗邊一處幾桌上,那幾桌旁坐著一素衣美人,輕紗伏案,手持玉筆,在寫著什麽。


    她時而思索皺眉,時而淺淺一笑,似有所得。陽光照到她的臉上,直如異花處胎,美玉生暈。我不禁看得醉了。這美人不是別人,正是分別數日的蔡文姬。


    她此時較前幾日又清瘦了幾分,但一身素衣,不施脂粉,更讓其平添了一種我見猶憐的高貴自然之美。上次一別便有相思,此次雖近在咫尺,卻又讓人難吐心思,隻怕壞了這君子之交的情分。心中自然有些隱痛惆悵。


    “孟兄,你怎會在此?”


    我不知呆立了多久,終惹得美人留意。於是慌忙一揖道:“打擾小姐了。曹操在此賠罪!”


    文姬眉頭緊皺略帶傷感的道:“曹兄,其實我還是習慣叫你孟兄。那時候我們都彼此不知道姓名,心裏卻無諸般隔閡。”


    我也不知哪句惹得她不開心,便嗬嗬一笑道:“姑娘愛叫什麽就叫什麽吧。孟兄倒顯得親切些呢!”


    文姬臉上擠出些狡黠之色道:“那你也不要姑娘長姑娘短的,叫我文姬即可。”


    我受寵若驚道:“橫豎我虛長你一些,你既叫我孟兄,我便叫你文姬妹妹。”


    文姬笑道:“這樣最好。”


    我道:“妹妹書香之家,怎會到這佛寺中來?”


    文姬道:“近日天子讀了一卷《首楞嚴三昧經》,大有所感。因這經書之前隻譯了一卷,天子想讀後麵的,可經書原本雖在這白馬寺中,但當下這白馬寺卻無通曉梵文之人。那老方丈與我爹爹素日交厚,聞得我對梵文略有涉獵,顧請我到這寺中替他譯經。”


    我道:“原來如此。隻是這群僧人著實可恨,雖是出家之人,卻比那方內之人還要勢力貪財。他們為天子譯經也不過是貪圖權勢罷了,你切莫被他們騙了。”


    文姬掩口一笑道:“若我所料不錯,你定是被他們訛了許多財物。不然也難到此處。”


    我笑道:“嗬嗬,原來姑娘都知道啊!”


    文姬道:“苦行的僧侶自然是可以清貧修行,讓人敬仰。可這朝廷的寺院哪由得他們自己,這一磚一瓦都是民脂民膏,沾染得多了,不勢力也不行了。況且與他們打交道的本就是一群貪婪勢力的貴族,跟什麽人打交道,自然要變成什麽人。不然人家如何信你。但這也不完全是壞處,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有一個更廣闊的平台將佛法上達天聽。貪財是真,弘揚佛法普渡萬民也是真。但凡有災年,這白馬寺的粥場卻不知救了多少人性命。比起那些守節苦行的僧人,這些貪名逐利的僧人卻渡了更多的人。孟兄認為誰的功德更大,誰的修為更高呢?”


    我道:“這一節我倒不曾想過。妹妹識見果然不俗,我倒是庸人自擾啦!”


    文姬歎了口氣道:“就像你我生於官宦之家一般,如果你隻想讀書耕田別人便會說你沒有誌向。越是鍾鳴鼎盛之家,行事越由不得自己,反少了尋常百姓的快樂。”


    我心道,尋常百姓之家為衣食憂愁倒也未必快樂,隻是不忍與她辯駁罷了。


    此時雖是秋日,卻也陽光明媚。我二人在此幽靜禪院之中談詩論史,那是我人生中難忘的快樂時刻。


    多年之後,我都時常思量。如果可以,我願意用一生都霸業去換那個秋日的午後,那青春中最美好的歲月。


    在一陣笑聲後文姬陷入某種思緒,片刻之後忽然問道:“孟兄近日見過袁公子嗎?”


    袁紹這般傷她,她還這樣思念。讓我頓時妒意大生道:“見倒是見了,他現在是大將軍竇武的紅人,可是春風得意了!”


    文姬歎道:“他這人向來如此,將功名看得太重。雖不乏才情,終少了幾分豁達。其實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他又怎知道他所追求之物就是他真正想要的呢。”


    我也陷入了沉思。是啊,我所要的東西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嗎?難道不是父輩強加給我的嗎?連我也沒有答案。


    文姬從懷中取出一本小冊子道:“這本《楞嚴經》是我手抄,多年來隨身攜帶。孟兄若在見到他,勞煩將此物替我轉交給他。望他心情煩亂之時拿來看看,或有益處。”


    我接過經書問道:“你為何不親自交給他?”


    文姬麵露憂容道:“緣分已盡,相見不如不見。何必徒增煩惱。”


    我最終也沒有將這經書交給袁紹,而是一直將它隨身收藏。我也最終沒有對文姬表明愛慕之意,我害怕一旦說出來,恐怕連知己好友的感情也會失去。對於文姬,我選擇了守護,哪怕他後來嫁為人婦,哪怕他遠赴匈奴。隻要我有能力,我願護她一生周全。隻要知道她安好,這便足夠了。


    多年之後,我終於戰勝了少年時的好友和勁敵袁紹。在他的墓前,我將這本手抄的《楞嚴經》焚化。焚去的還有我們青春與一生的糾葛,隻是那時的我都已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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