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大內,福寧殿,東暖閣。


    趙桓從單身苟窩穿越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位於四壁角落裏的紫焰銅爐依舊火力不減,不蓋巾被也絲毫感覺不到冷,隻是熾燃的金蓮銀燭所留不多,室內光線明顯有些暗淡。


    此刻他半躺半靠在八扇座地屏風圍起的臥榻上,閉著眼睛默默總結了一下這幾次來迴穿越的經驗和規律。


    基本上往前世方向穿越的時候,都會遵從自己的個人意願,隻要用左手按壓住胸口就能迴到單身苟窩,但往曆史方向穿越就沒那麽隨意了,每一次都是被動進入時空隧道。


    也就是說,並非來去自由,想迴去可以迴去偷個懶,但不想來也得來,由不得自己事幹一半撂挑子。


    “來人啊!”


    趙桓冷不丁衝著外麵喊了一嗓子,可能是有些起床氣,聲音比較大,聽起來不是很友好。


    “官家有何旨意?”


    當值內侍押班聽聞裏麵高聲唿喚,趕忙推門急趨進來。


    趙桓看都沒看他一眼,隨口直接吩咐道:“你去傳召內宰和諸位直筆,一道來東暖閣草擬詞頭。”


    啊?


    內侍押班一臉懵逼,大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官家忽然心血來潮要召集內省夫人處置軍國大事,這是在夢裏受到什麽刺激了?


    他心裏犯嘀咕,腳下可不敢怠慢,一溜小跑直奔禁中後苑而去。


    內侍押班走後約摸半個時辰的光景,七位頭戴烏帽軟巾身穿紫襴窄衫的宮中女官,有的懷裏抱著書簿名冊,有的手裏捧著筆墨紙硯,一個個蓮步輕移,曲身款款地走進東暖閣裏。


    趙桓抬眼看了看,為首者正是此前在皇後閣裏查賬時見過一麵的內宰宋淑媛。


    宋淑媛是侍奉過道君皇帝二十多年的老宮人,資曆深廣,經驗豐富,現任知尚書內省事,正四品的四字國夫人,別看已屆不惑之年,無論是容顏膚色還是身段氣質,並不比她身後那六位芳年華月的直筆內人遜色多少。


    所謂直筆內人,其實就是被外朝視為內尚書的宮中女官,她們大都擁有郡夫人、國夫人封號,所以又叫內省夫人,又因為一般都是六個人輪流陪侍在君王身旁記錄日常起居,所以她們待班的地方又叫六夫人閣子。


    別看隻是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婦道人家,卻掌控著所有自上而下或者自下而上的禦前文字,很多禦寶依奏甚至是禦寶批都出自她們之手。


    當然不是隨便戳印蓋章寫批語,事無巨細都得經過皇帝點頭才行,尤其是拿給兩製官起草詔敕用的詞頭,更是如此。


    內省夫人根據皇帝口述的意思形成書麵文字,寫好之後拿給皇帝看過沒有問題,這才移交給內製官翰林學士或者外製官中書舍人起草詔敕。


    趙桓連夜把她們幾個內省夫人召集過來,就是專門幹這個書寫詞頭的事兒一一要知道,沒有詞頭做參考依據,兩製官在起草詔敕時根本無從下筆。


    “深夜傳召諸卿來此,蓋因軍國大事刻不容緩啊。”


    “勤勞王事正是臣仆本分。”


    君臣數人略略客套一番,隨後開始進入正題。


    趙桓提前擬好一個名單,讓她們先把這些人的注色經曆找出來,然後再詳細斟酌該授何官,應遣何職。


    名單上總共有十五個人,分別是姚古,劉延慶,種師中,張孝純,陳規,王稟,折彥質,劉光國,劉光世,楊可勝,馬忠,吳革,張俊,李孝忠,馬彥傳。


    尚書內省既不是吏部也不是樞密院,除了那些由皇帝親擢的中高級文臣武將之外,其他人的注色經曆基本上無籍可查。


    碰巧的是,前段時間皇帝下令成立親征行營司,樞密院專門將三衙禁旅尤其是勤王大軍將級以上統兵官錄籍入冊,並由禦前忠佐軍頭引見司呈上禦覽一一主要是依循以往慣例看看皇帝有沒有特別想要召見的人,如此一來,算是歪打正著解決了尚書內省的燃眉之急。


    內宰宋淑媛果然經驗豐富,不光提前準備好了親征行營司將官花名冊,還收集好了與文武官吏選敘、資任、升遷、差注等等相關的政令和條法,以供官家在命將時隨時拿來參考。


    趙桓對此較為滿意,他拿過名單上那些人的注色經曆粗略看了一遍,軍籍書吏用的大都是春秋筆法,一般聊聊幾句話就胡弄過去了,盡管如此,還是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比如鎮海軍節度使劉延慶,燕山之役時身為宣撫司都統製卻領兵不戰自潰,事後被貶到筠州安置,金軍大舉南侵之前才官複原職。


    不過他資格夠老,在軍界中僅次於姚古,振臂一唿自會應者雲集,再加上本身又距離太原比較近,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該用還是得用,用好了說不一定能建奇功。


    所以趙桓口授的第一道旨意就是任命劉延慶為河東路製置使,此外在原來鎮海軍節度使的基礎上,再加封檢校少保之銜,厚賞之下,不怕老小子不賣力。


    除了他本人之還有兩個手握重兵的兒子劉光國和劉光世,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讓他們父子三人各領本部人馬自南向北馳援太原。


    因此趙桓口授的第二道旨意是任命保寧軍承宣使劉光國為河東路製置司選鋒軍統製,帶軍職為奉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任命奉國軍承宣使劉光世為河東路製置司遊奕軍統製,帶軍職為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


    安置好號稱主力實為偏師的劉家軍,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重頭戲。


    其實趙桓本意是想任命種師中為河東路製置使,他始終認為若是單論實戰指揮能力,種師中很可能在其兄種師道之上,可惜種師中到目前為止還隻是四品侍從官級別的武臣,資望和位號都太低,沒辦法壓在建節多年的劉延慶頭上。


    因此趙桓接下來口授的旨意是任命侍衛馬軍副都指揮使、奉寧軍承宣使、秦鳳路經略使種師中為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寧國軍節度使、河東路製置副使。


    從承宣使到節度使,對於職業軍人來說是質的飛躍,從此以後種師中應該可以直起腰杆走路了。


    按照趙桓的初步規劃,河東路製置副使統轄前後左右中五軍,每軍八千人馬,自黎陽渡口北上,逾過相州和邢台之間的太行山,抄捷徑馳援太原。


    這樣一來,最好就在滑縣大本營就地取材了。


    接下來最先確定的是前軍統製人選,趙桓比較來比較去,最終決定任命左武大夫、榮州防禦使楊可勝為前軍統製,落階官為榮州防禦使,並兼帶禦器械之銜,以示聖眷優寵。


    先不說帶禦器械這種昭示著天子近臣的榮銜,僅從遙郡官直接升到正任官便是超擢中的超擢。


    趙桓之所以如此慷慨,一則是曆史上的楊可勝堪稱是真正的智勇忠義之士,二則黎陽之戰全殲闍母兩千合紮猛安,其出力甚巨,這些殊榮自當受之無愧。


    與金國東路軍浴血鏖戰的這些天,除了楊可勝之外,其它如馬忠、吳革、張俊、李孝忠以及馬彥傳也都可圈可點,因此趙桓接下來口授的旨意依次是:


    任命武功大夫、徐州刺史馬忠為左軍統製,遷升右武大夫、成州觀察使;


    任命武德郎張俊為中軍統製,遷升武經大夫、吉州刺史;


    任命承節郎李孝忠為右軍統製,遷升修武郎、閣門宣讚舍人;


    任命閣門宣讚舍人吳革為後軍統製,遷升武德大夫、忠州防禦使;


    任命武翼大夫馬彥傳為前軍副統製,加遙郡官為康州刺史。


    六人當中惟有李孝忠沒有加遙郡官,沒辦法起點太低,自九品承節郎遷官七階才隻到正八品修武郎,鑒於職位太低難以服眾,趙桓特意給他加了一個從七品的閣職一一閣門宣讚舍人。


    至此河東路製置司正副使及其麾下統製官都配齊了,另外還有幾個人也得提前安排妥當,不然將來要用的時候不趕趟。


    一個是天章閣直學士、知太原府張孝純,此人可謂是舉足輕重的地方守臣,可以讓他升職資政殿學士,再兼任河東路製置司判官,這樣一來,既能調動其自身積極性,又能讓他主動協調本地與援軍的關係。


    另一個就是童大王的心腹幹將一一鎮西軍承宣使、太原府馬步軍副都總管王稟,趙桓準備賞給他一個河東路製置司都統製的頭銜,真正實領其事的則是跟隨河東路製置副使麾下五軍行動的提舉一行事務官。


    趙桓決定把這個重擔壓在文武兼備、常歎生不逢時的將家子折彥質身上,讓他由直龍圖閣升職右文殿修撰,由親征行營司勾當公事轉任河東路製置司提舉一行事務一一別老是說上天不給機會,給機會你能毫不猶豫地抓得住才行啊。


    名單裏還有一個叫陳規的人,趙桓口授的旨意是讓他由龍圖閣待製升職樞密直學士,由權少府監轉任河東路製置司參謀官,序位在正使劉延慶、副使種師中和判官張孝純三人之下。


    現在看好像對陳規的安排是步閑棋,其實隻有趙桓心裏最清楚,這老頭既是本朝屈指可數的軍事技術專家,也是守禦城池的大師,將來興許會派上大用場。


    名單裏還剩下最後一個人,也就是之前在聊天群裏公開擇選援軍大將時,唿聲最高的一位:熙河路經略使姚古。


    曆史上姚古曾任河東路製置使,總兵以援太原,他本來和時任河東路製置副使的種師中約定好了進擊日期,結果卻逾期不至,錯失戰機,間接導致種師中兵敗戰歿。


    有鑒於此趙桓不可能讓姚古擔任這次救援太原的主帥,前不久姚古的養子姚平仲在牟駝崗一役中以身殉國,正好以此為借口讓他送養子迴鄉歸葬。


    趙桓口授的最後一道旨意是任命熙河路經略使姚古為陝西六路宣諭使,加檢校少師之銜,讓他在陝右關中大後方延攬人才,招募將士,源源不斷為前線輸血。


    除此之外,趙桓還特意封贈通侍大夫、武安軍承宣使姚平仲為武安軍節度使,如此一來,既達成了姚大將軍夢寐以求的平生夙願,也算是兌現了自己當初許以茅土節鉞之賞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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