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灌用皇帝禦賜的所謂定陵弓,連續狙殺了以鐵木花為首的七八名金軍開路先鋒,他藏身的地方自然很快就暴露了。


    這個名叫下馬坡的小土山,實際上足有兩個足球場銜接起來那麽大,上麵遍布半人多高的灌木草叢,埋伏百十個弓弩手不成問題,相傳西周時期滑伯曾於此地壘台築基,所以又有一個比較古雅的名字叫作一一滑台。


    “那個土台子是個什麽情況兒?”


    自從雙方接戰以來,趙桓便佇立在縣城北門的譙樓之上觀敵了陣,他發現金軍遊騎原本直接朝著自己這邊衝殺過來,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調轉馬頭圍攻西麵那個小土山坡去了。


    事實上更為奇怪的是,何灌麾下除了以血肉之軀堵住城門洞的五百勇士之外,其它禁旅部曲無論騎兵還是步卒全部向小土山方向急奔而去。


    “迴奏官家,”陪王伴駕的幾個近臣當中,隻有真正在戰場拚過命的潑李三率先看出點兒門道,“據小臣猜測,何老將軍十有八九就在下馬坡上……”


    趙桓邊聽邊點頭,覺得他說得不無道理。


    闍母這次親率五六千輕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圍攻天子行在所,無非是想速戰速決打一個時間差,而何灌試圖以自己為誘餌把虜寇吸引到下馬坡鏖戰,隻要拖到諸路大軍迴師來援便是大功告成了。


    緊急情況下采取這種臨時應對策略,原本無可厚非,但極有可能會折損我朝一員大將!


    作為穿越者,趙桓實在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曆史的悲劇在自己麵前重演一一據史料記載,金軍第一次兵臨東京城下時,所有入城的道路都被封死了,何灌隻好與麾下步司將士一起在城下與敵肉搏,浴血奮戰了數個晝夜,最終力竭而歿,以身殉國。


    “侍衛長何在?”


    趙桓一念至此,突然扭頭喝問了一聲。


    正在譙樓走廊下麵待命的蔣宣聽聞官家召喚,急忙大步闖了進來。


    “蔣卿,你現如今兼領著禁衛指揮使吧?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即刻召集親從官出城襄助何老將軍,記住,務必將他全須全尾給朕帶迴來!”


    趙桓交待完任務,卻見蔣宣既不領旨也不抗命,隻是站在原地一下又一下緊搓著大手,看得出來滿臉都是尷尬之色。


    “官家可能有所不知,”沈琯站在旁邊有點看不下去了,主動替這位拙嘴笨腮的侍衛長解釋道,“何老將軍臨上陣時命令兒子死守北門,何衙內領著五百士卒此刻正以血肉之軀封堵在城門洞裏,外麵的人進不來,裏麵的人自然也出不去。”


    “啊?”


    趙桓沒想到何灌為了守住北門竟然無所不用其極,心中一顫,不知說什麽好了,仰頭舒緩片刻方才盯著蔣宣一字一頓道:“朕將何薊交給你了,他要是有半點閃失……”


    “罪臣自當提頭來見!”


    蔣宣沒等官家說完便慨然立下了軍令狀,接下來他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領著兩名金瓜武士從兩丈多高的城牆上縱身跳了下去,就像散葉飛花一樣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李寶自詡為見多識廣的江湖中人,親眼目睹了大內高手這份輕身功夫,也不得不暗自挑大拇哥。


    “李卿,你去替朕找一麵戰鼓來吧?”


    趙桓無意中瞥見李寶麵露羨慕之色,以為他沒撈到差事心裏癢癢,於是當場給他指派了一個輕便活計。


    他哪裏知道潑李三聽了卻是一個頭兩個頭,要擱在半個時辰之前沒有封城的時候,別說是一麵戰鼓就是十麵八麵都能分分鍾找來,這會兒全軍諸道兵馬都在城外與敵搏命,到哪兒去征用戰鼓啊。


    最終還是沈琯靈機一動,提醒他去城中縣衙大堂碰碰運氣,說不定被老百姓視為救命稻草的鳴冤鼓還在……


    沒等皇帝在縣城北門擂響進擊戰鼓,敵我雙方已經在下馬坡周圍拉開了步騎混戰的架勢。


    話說闍母之所以親自率領百十騎敢死之士搶先圍攻下馬坡,那是因為他認準了藏身在下馬坡上狙殺鐵木花等人的白胡子老將,一定是南朝皇帝身邊炙手可熱的軍國重臣,說不定還是當年燕山一役時的老對手也未可知。


    就目前形勢來看,生擒活捉南朝皇帝無異於白日做夢,退而求其之,要是能將這個和自己身份對等的南朝老將斬獲囊中,將來班師迴朝時多少也算找補迴來一些麵子,何樂而不為?


    闍母小算盤打得賊好,可惜剛剛縱騎衝到半山坡上,就被突如其來的箭雨射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快下馬,有埋伏!”


    闍母久經戰陣,知道騎兵在這個時候不僅發揮不出來優勢,而且連人帶馬都成了對方的活靶子一一畢竟騎士與步卒短兵相接時,最優選擇就是下馬步戰。


    他率先從馬背上跳下來,左手執彎刀,右手握短矛,像個武裝到牙齒的大笨熊,扭著屁股往山坡上衝去,身後百十名阿裏喜也都學著主將顧頭不顧腚的樣子,一頭紮進半人多高的灌木叢裏。


    隨著敵我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埋伏在山坡上的禁旅步卒眼見藏不住了,紛紛丟掉弓矢,拔出戰刀,從灌木叢裏跳出來與虜寇捉對砍殺。


    看山跑死馬,南朝白胡子老將明明就在眼前卻始終遙不可及,越來越多的金軍阿裏喜從山坡下爬上來,前仆後繼往前衝,死了一堆又一堆,最終也沒能如願以償將其生擒活捉。


    就在闍母暗暗著急時,位於下馬坡東南方向的縣城北門突然傳來陣陣擊鼓聲,鼓聲沉重如悶雷,鼓點雜亂,毫無章法,聽起來不似進擊的戰鼓,倒像是有人在為自己鳴不平。


    說來也怪,原本騎乘在高頭大馬上傲然而立的白胡子老將,好像受到某種神秘召喚,忽然在兩名親隨馬弁的扈從下縱騎往山坡下俯衝過來,那樣子分明是想趁亂突出重圍!


    闍母準備抓住這個天賜良機,搶先一步攔住對方去路。


    事實上他剛剛猜測的沒有錯,何灌本來抱著必死之心,直到聽出來皇帝竟然用鳴冤鼓向自己發出緊急信號,這才臨時改變了主意。


    帶甲旗頭韓綜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麵,正前方一名金軍阿裏喜躲閃不及被當場撞飛出去,他身旁幾個同伴驚甫未定,都還沒來得及躲開,緊接著準備帶甲旗頭雷彥興也揮舞著大刀砍殺過來,很快又有一名金軍阿裏喜腦袋搬家倒了血黴。


    闍母左手執刀,右手握矛,就站在不遠處以逸待勞,等到對方雙人雙騎衝至近前,立刻左右開弓大殺起來!


    他先是挺起鐵杆短矛猛地將韓綜戳翻馬下,緊接著一刀斬斷了雷彥興的前馬腿,轉瞬之間連斃雙騎,簡單粗暴,幹淨利落,哈哈哈哈,果然是老將出馬一個頂倆!


    就在闍母昂首挺胸豪氣幹雲之際,一支透甲錐箭嗖地一下迎麵射了過來,不偏不倚正中這廝咽喉要道,血腥之氣盈貫口腔,立馬就笑不出來了。


    他眼睜睜看著白胡子老將騎著高頭大馬從自己身邊唿嘯而過,終歸不甘心就這麽功虧一簣,於是拚盡平生所有力氣,抬手將鐵杆短矛飛擲出去。


    這一擲足有千鈞之力,又快又準又狠,直接貫穿了何灌的後心,老將軍甚至連吭都來得及吭一聲,便一頭栽落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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