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署在馬監西麵和南麵的敢戰軍步卒,大都是駐泊地方州郡的係將禁軍,無論是格殺鬥技,作戰意誌,還是行伍紀律,均與王通麾下的邊軍士眾相差頗遠。


    金兀術仔細觀察敵情態勢之後,一改萬佛奴“四麵出擊、輪番襲擾”的常規戰術,集中諸營五百餘騎具裝鎧馬,突入南麵宋軍的步兵大陣,尋找一擊潰敵的突破口。


    事實證明,這種簡單粗暴的戰術效果非常明顯。


    金軍鐵騎一鼓作氣猛衝至馬監衙署大門,隨即調轉馬頭,分兵兩路,從背後再次突入宋軍方陣。


    布署在南線的敢戰軍一千五百餘名士卒,被金軍鐵騎一來一迴兩次碾壓之後登時崩離潰散,這樣一來,東西兩線的側翼就完全暴露在敵方麵前了。


    張仙一見勢不對頭,趁著金軍重鎧甲騎駐足喘息之際,趕緊命令西線步卒全部退入馬監大院,試圖依托身後眾多屋舍與金軍進行短兵相交的巷戰。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體會到,此前埋伏在大院裏的三千金軍阿裏喜,在看到牆垣轟然倒塌的那一刻,內心有多麽絕望。


    “所有卒伍速歸原隊,驚走奔潰者即斬以徇!”


    一聲令下,敢戰軍殘剩下來的兩千餘名步卒潮水一般湧入馬監大院裏,張仙和諸營將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將他們編組成類似城池守禦陣列,剛迴到臨時指揮所喝口井拔涼水,就在這時,西軍步將王通領著一群披堅執銳的麾下親校排闥而入。


    “俺正要前去告以實情,不想王先鋒自己來了……”


    不打招唿就把本軍人馬全部撒入天駟監大院裏,致使友軍左右兩翼完全暴露在敵軍眼皮子底下,張仙情知自己理虧,一見對方氣勢洶洶而來,趕忙迎上前準備詳細解釋一番。


    王通麵色鐵青,沒有理睬張仙的廢話,而是掃視著在場的敢戰軍將佐,厲聲喝問道:“王俊何在?”


    王俊剛才被流矢擦傷前腿,此刻正蹲在屋角裏呲牙咧嘴地包紮傷口,聽到王通指名道姓的找他,趕緊一拐一瘸地蹭過來迴話:“敢問王先鋒有何賜教?”


    王通冷冷地看著他走過來,突然拔劍出鞘,上前一步架在他的脖子上,瞪著血紅的大眼睛惡狠狠道:“爾輩狗膽包天,安敢欺我耶!”


    王俊莫名驚慌,嚇得差點尿褲子,半晌才結結巴巴地問道:“此……此……話怎講?”


    其實這是明知故問,就在姚平仲親率三千輕騎突圍之前,王俊竭力慫恿王通留下來,跟敢戰軍一起固守待援,理由是範瓊已經知道其麾下四千部眾被圍,肯定會引領朝廷勤王大軍直撲馬監而來。


    結果等來等去,眼看黃花菜都涼了,也沒見有一兵一卒前來救援,王通可能意識到自己上了對方的賊船,於是風風火火地興師問罪來了。


    “王先鋒莫要欺人太甚!”


    張仙眼見麾下親校命懸一線,護犢子的老毛病又犯了,突然在王通背後大喝一聲,與此同時也當啷一聲拔劍出鞘。


    他這一下子算是徹底捅了馬蜂窩,整個臨時指揮所裏立馬沸騰起來。


    王通麾下的數十名西軍甲士個個隨身攜帶著張弓待發的臂弩,顯然有備而來,此時屋子裏隻有十來個目瞪口呆的敢戰軍將佐,因此沒費吹灰之力便掌控住了局勢。


    孰不知就在他們幾個人口舌相爭之際,另有一隊百十人的西軍將士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臨時指揮所包圍起來。


    “張先鋒不要誤會了,吾等此番前來並非興師問罪。”


    王通眼見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這才按劍入鞘,隨即緊盯著張仙的大臉認真說道:“現如今虜寇重重圍困,吾等身處四戰之地,相信張先鋒也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吧?兵家宜合不宜分,當下惟有節製歸一,方能克敵製勝……”


    張仙粗暴地打斷道:“爾等意欲何為?”


    “自此兩軍合二為一,由吾統一號令,張先鋒以為妥否?”


    王通直截了當地道出了自己奪權的真實意圖,張仙呆怔了好大一陣子,最終隻好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一一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事到如今,說什麽都已經晚了,隻能任由對方隨意擺布。


    王通隨即鳩占鵲巢,就在敢戰軍臨時指揮所向雙方殘剩下來的四五千步卒發號施令,他先是讓本軍部眾全部撤入馬監大院,然後統一布署四麵防禦工事……


    “四太子,這可如何是好?”


    按照金兀術集中優勢兵力重點突破的既定策略,金軍鐵甲重騎雖然擊潰了宋軍南線陣列,但對方顯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在經過短暫慌亂之後,數千名將士很快聯結成了背靠背作戰的守禦陣容。


    沒有了四麵圍牆護持,他們就將馬監裏諸如床榻、木櫃、案幾甚至是鍋灶,一股腦兒全都堆積到陣前,以此阻擋金軍鐵騎向前橫衝直撞。


    麵對這種隨機應變、就地取材的新式打法,負責指揮重騎突陣的行軍萬戶萬佛奴舉手無措,隻好灰頭土臉地跑迴到後方大本營尋求支援。


    什麽叫置之死地而後生,金兀術這次算是徹底領教了。


    事實上最讓他感到驚訝的,並非對方的求生欲望有多麽的強烈,而是兩路互不統屬的宋軍,麵對巨大的死亡危機居然能夠配合得如此默契,以致於剛剛突破其最薄弱的環節,他們又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聯結成新的四麵戰線同盟。


    “爾有天靈蓋,吾有狼牙棒。傳我將令,準備火攻!”


    金兀術在思慮對策之際,猛然想起了剛剛在南院馬廄燒過的那場天降大火,要是在幾乎全是采用木製結構營建起來的天駟監如法炮製一番,龜縮在裏麵負隅頑抗的兩路宋軍,豈非頃刻間就會葬身於烈焰火海之中?


    既便沒被燒死,無複依傍的宋軍步卒也會成為喪家之犬,到時候還不是任人宰割?萬佛奴聽對方如此一說,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家的榆木腦袋:對啊,俺怎麽就想不到這麽陰損的好主意?


    “啟稟特將,南朝大軍已經侵入西院馬廄!”


    萬佛奴在十來個親隨的扈從下前腳剛走,一名黑盔墨甲的前哨遊騎後腳便急匆匆地跑過來報告敵情了。


    金兀術聽罷不由一怔,西院馬廄屬於整個牟駝岡的後方營地,此前在那裏埋伏了萬餘本軍甲騎,並沒發現周圍一帶有敵馬蹤跡,再說了,南朝十幾萬勤王師全都在京城四壁集結,怎麽會突然跑到背後橫插一杠子?


    他當然不會知道,其實出現在西院馬廄的三千宋軍,隻是種師中率領的一支偏師而已,姚古統轄大軍已經布署在汴水到黃河一線,全麵封鎖了金軍通往泛水關的河津要道。


    “稟告特將,位於五丈河南岸的宋軍,突然向南院馬廄發起進攻!”


    “稟告特將,東線告急,溫都郎君請求閣下即刻遣兵支援!”


    就在金兀術兀自愣神之際,很快又有兩名前哨遊騎急惶惶地跑過來報告壞消息了。


    “宋軍先是夜襲斫營,此刻突然出動三麵大軍包圍牟駝岡,莫非南朝皇帝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以劫寨為名,暗行聚殲之實?”


    金兀術想到這裏,心中陡然一凜,正要抽調兵馬遣往東西南三麵支援,就在這時,從北麵跑過來一支風塵仆仆的合紮猛安騎隊,為首者乃是統轄五十人的女真蒲裏衍,但見其人離老遠便高聲宣喝道:“原武縣已被數萬宋師圍困,危在旦夕,二太子著令全軍人馬,即刻火速馳援!”


    金兀術大吃了一驚,原武縣不隻是東路軍統帥臨時駐紮的營地,更是一千多萬犒軍金銀暫存之所,一旦有失,前功盡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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