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趙桓從一開始就已經考慮到了,曆史上姚平仲孤軍深入牟駝岡大寨,就算行動計劃事先沒有被術士楚天覺泄露,七千人馬偷襲三萬鐵騎也翻騰不出什麽大浪來。


    當然,若是把範瓊的萬餘敢戰軍悄沒聲息地加入進去,效果自然就大不一樣了。


    其實不管是姚平仲的第一梯隊,還是範瓊的第二梯隊,名義上打著夜襲劫寨的旗號,實際上在皇帝親自統籌的全盤戰略規劃裏,他們隻是誘使金軍集中重兵進行伏擊的既定目標而已。


    這就說到穿越者狡猾的地方了。


    事先把姚範二人準備夜襲劫營的消息,通過一明一暗兩個渠道傳遞給女真人一一利用層次、反差等心理戰,導致情報的可信度倍增。


    這樣一來,對方就會提前埋伏好重兵,等到姚範兩支隊伍潛入伏擊圈之後,立即紮緊口袋,隨時圍殲來犯之師。


    須知螳螂撲蟬黃雀在後,就在女真人張網以待的同時,宋軍主力將會從天而降,自東、西、南三麵突襲而至,迅速形成合圍聚殲之勢。


    到那時候,先期潛入牟駝岡大寨的姚範二軍,就不是被人家甕中捉鱉然後坐以待斃了,而是與東西南三麵友軍裏應外合、中心開花!


    這個宏大的戰略構想,想想都讓人激動,可是真要實施起來絕非易事。


    這裏麵最重要最難做的一點,就是要讓女真人信而不疑。


    簡單來說就是讓他們十分篤定的相信,南朝君臣隻是想通過夜襲劫營這種小動作,改變目前的被動格局,以便在談判桌上進一步討價還價,並非要破釜沉舟與他們決一死戰。


    想要達到這個目的,皇城探事司的隱秘戰線工作不可或缺,主和派李邦彥、投降派李鄴甚至包括內奸朱拱之、鄧述等人也得充分利用起來。


    除此之外,還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忍痛割愛,比如說每日往牟駝岡輸送巨額犒軍金銀,比如說讓秦檜拿著三鎮割地詔書去金營與虎謀皮……


    “微臣性躁妄動,以致私匿割地詔書,險些壞了陛下所謀大事,罪無可恕,真真是罪無可恕!”


    趙桓剛才將全盤戰略規劃一股腦兒告訴了三位軍國重臣,種師道和何灌兩位老將軍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李綱已經起身離座,主動跪在地上向皇帝請罪了。


    “李卿何罪之有?”


    李大忠臣無論什麽時候都敢站出來承擔責任,就這一點來說堪比勇冠三軍的猛將,趙桓不由暗挑大拇指,嘴裏卻不動聲色道:“李卿非但無罪,若是大事得濟,還有助陣之功。”


    塞翁失馬,因禍得福?


    李綱疑疑惑惑地從地上爬起來:“微臣魯鈍,恭請陛下明諭。”


    趙桓笑而未答,隨即把目光轉向了對麵牆上剛剛掛起來的京畿輿圖,東暖閣裏本來活躍的氣氛,慢慢變得有些微妙了。


    “李大資真是當局者迷啊!”


    何灌等到李綱在自己身旁坐下來,悄聲跟他耳語道:“他李太宰主和,你李大資主戰,亦戰亦和,亦真亦假,如此一來二去,虜人豈有不墮入計中之理?”


    經何灌這麽一解釋,李綱方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也成了皇帝精心布局的一枚棋子。


    “種老如何得知朕要與虜寇決一死戰?”


    趙桓盯著京畿輿圖看了良久,忽然轉過頭來認真詢問半晌沒有言語的種師道。


    方才種師道一語道破了皇帝的戰略意圖,顯然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某個比較關鍵的信息,然後一點一點倒推出來整個計劃的大致輪廊。


    “實則無它,”種師道睜開眼睛緩緩說道,“陛下之前特意叮囑老臣,務必密遣快騎,盡速趕往西京迎截姚古等人,命其就近戍守泛水關。”


    “若非與虜寇決戰,何以斥重兵斷其後路?”


    趙桓不得不承認,這老爺子別看已經到了耄耋之年,腦袋瓜子一點都不比年輕人差,僅憑一斑便能管窺全貌,厲害啊。


    “種老所言不差,朕果有此意!”


    在一語肯定了種師道的推斷之後,趙桓忽然話鋒一轉道:“眼下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這次能不能全殲來犯之敵,就看在座諸位的了。”


    如果把趙桓的全盤計劃分成準備和實施兩個階段的話,那麽第一階段的準備工作已經基本就序,接下來就到了正式實施階段。


    這個階段的關口是如何高效率的調度諸路大軍,令其在姚範夜襲人馬進入牟駝岡伏擊圈的同時,以最快的速度形成合圍聚殲之勢。


    要知道,姚範兩軍若是得知自己中了埋伏,驚恐之下很可能會當場自亂陣腳。這個時候東西南三支援軍如果不能及時趕到,那麽裏應外合、中心開花的戰術效果將會大打扣折!


    “陛下,老臣以為……”


    皇帝說完方才那番話,三位軍國重臣都沉默了。


    良久之後,種師道忽然緩緩站起身子,徑直走到掛著京畿輿圖的地方,伸手在大紅圈左側大致劃拉一個範圍:


    “姚古、種師中、劉光國等人已經在途中接到旨意,不日即可抵達泛水關。可令其兵分兩路,一路駐守關隘渡口,一路於二月一日當晚,由西向東星夜兼程,馳往牟駝岡參戰。”


    他說著,又在大紅圈東南角方位上虛劃了一下:“三衙軍大部駐屯在城內,正式舉事之前,不宜輕舉妄動,何節使可在當晚天黑之後,統率本部人馬,悄然自東南向西北方向移動。”


    “如果不出所料,虜寇一旦察覺被我王師圍困,必然斥重兵向東突圍。老臣已在陳橋門外的班荊館安營紮寨,屆時勤王師將會自東向西正麵迎敵!”


    “好,好啊,種老布署周密,甚合朕意!”


    趙桓聽完之後忍不住鼓起掌來,狂拍了幾下,見對麵三人臉上驚現訝異之色,猛然意識到皇帝在這種場合做出這種動作,確實有點不合時宜。


    “敢問種少保,虜軍尚有萬餘士卒駐紮在黎陽三山浮橋,倘若當晚聞訊前去牟駝岡馳援,又當如何是好?”


    一直側耳傾聽的行營司參讚軍事李綱,忽然提出來一個似乎被大家忽略的事實。


    黎陽距離東京兩三百裏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金軍一旦發現三麵被圍,第一首選目標肯定就像種師道方才分析的那樣,斥重兵向東突圍,然後與駐紮在三山浮橋隨時準備接應主力撤退的留守士卒會師。


    “李卿所慮極是,三山浮橋的確幹係重大,須得遣派一員大將前去料理,方為妥當。”


    還沒等種師道作出迴應,趙桓便笑著替他做主了:“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就讓選鋒軍統製韓世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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