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如鐮刀般懸掛在樹梢之上,星星點點的光芒透過窗子射入臥房中,照在崔婉兒那本就有些蒼白的臉頰上,散亂的頭發披散在她那高聳的胸前,猶如索命的厲鬼一般……


    婉兒看著熟睡中的石虎,而手中的匕首卻始終無法落下來,過了良久良久……


    這一刻她想了很多,想到了曾經疼愛自己的父母和兩個哥哥。畫麵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幼年時父母對她的教育,因為是最小的子女,崔望李氏夫婦二人對待這個小女兒可以說有求必應!


    而崔方、崔進兩位兄長對待婉兒也是寵溺有加,尤其是二哥崔進,幾乎是從小將她帶在身邊,帶著她玩耍、保護她!想到已經失去了雙腿的兄長,婉兒胸口有些發悶,她能因為自己地任性,讓本就殘疾的二哥成為羯人刀下鬼嗎!


    這一刀久久不能刺下去,它斷送的不光是羯族統帥的命,還有崔家上下所有人的生機……


    崔婉兒慢慢收迴手中的匕首,置於自己的脖頸處,不能殺了羯族人,那就唯有自己一死了之了!


    鋒利的刀鋒劃破了崔婉兒白皙的皮膚,卻沒能再有寸進……


    當人在真正麵臨死亡的那一刻,才覺得生命的可貴之處!她才隻有十六歲,並不想死,這一刻崔婉兒才知道想要自盡是多麽地艱難!她害怕了,害怕死亡……


    無法殺死欺負自己的羯族人,又沒有勇氣結束自己的生命,崔婉兒為自己的懦弱和無能感到羞愧!


    她丟下手中的匕首,雙手抱膝蜷縮在遠離石虎的牆角,無聲地哭泣!


    軟榻另一側的石虎嘴角閃過一抹冷笑,翻身繼續唿唿大睡,鼾聲如雷……


    第二日,崔婉兒笑盈盈的盛裝相伴在石虎的身畔,接受一眾將領文臣的參拜!她似乎是已經接受了命運的安排,默認了中山公夫人的身份,除了睡在床榻上的石虎以外,沒有人知道崔婉兒這一晚經曆了什麽!


    隻有從小一起長大的小桃子知道,自家的小姐完全變了,變得她有些不認識了。就如同失去靈魂的行屍走肉一般,天真無邪的笑容消失了,活潑好動的性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永遠掛在臉上那機械般的微笑,和舉手投足之間的大婦風範……


    從這時起,原來的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兒死在了父兄地算計之下,死在了羯族人地侮辱之下!


    隨後,崔婉兒找機會處死了貼身丫鬟小豆丁,理由當然是莫須有的!沒有人會在乎一個下人的死活,石虎不會,崔家父子當然更不會。對於崔方來說隻是少了一個留在妹妹身邊的眼線罷了,對於崔婉兒的變化,崔家父子是樂見其成的,所以小豆丁也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隻是對於敢於衝撞自己的小桃子,石虎顯然沒有什麽寬容之心!但是礙於新婚妻子地苦苦哀求,小丫鬟才逃過一劫,卻從崔婉兒的身邊踢了出來。被石虎隨手交給了,當時正在匯報工作的石瞻手中。


    這令得石瞻也有些無奈,接下了這枚燙手的山芋!這小丫鬟是新夫人的貼身侍女,又得罪了父帥,這樣的人令得石瞻無法妥善處理!他本想找機會將這個小姑娘放了,任其自生自滅……


    就在他還沒有來得及處理的時候,李滿坉抓獲了重傷瀕危的項誌,陰差陽錯、機緣巧合之下,小桃子成為服侍項誌起居的侍女!


    待小桃子講完之後,項誌深鎖眉頭,露出深思之色,良久……


    小桃子哭泣道:“項公子請你救救小姐吧……”


    項誌唿出一口氣,說道:“桃子妹妹,非是項某薄情寡義,隻是在現在的局麵下,唉……項誌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啊!”


    小桃子淚眼迷蒙的看著床榻上的項誌,小聲說道:“項公子,你可知道,婢子將中山公石虎撞開後,小姐伏在婢子的耳邊說的是什麽?”


    項誌搖搖頭,並沒有說話。


    小桃子咬著貝齒,一字一頓地說道:“小姐說的是‘項郎,救救婉兒!’”


    項誌身軀一震,身體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他第一次因為崔婉兒產生出,一種難以表述的內疚情緒……


    他對崔婉兒其實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感情,而且剛開始甚至有些反感!上一世作為一個商業帝國的締造者,這樣的女人他見得太多了,一不留神就會像狗皮膏藥一樣粘到身上。這與她的容貌無關,與家庭地位無關,甚至與學識無關……


    他並不認為崔婉兒是真心的喜歡自己,那種喜愛更多像是孩童對於商場中見到的玩具地好奇和占有欲。所以從一開始,他就在極力的迴避著崔家大小姐……


    隻是令項誌沒想到的是,在那樣的時刻崔婉兒最後想到的卻是自己,就算項誌再鐵石心腸,也不禁有些動容!


    而在青州之戰的前夕,項誌並不是沒有能力救出崔婉兒,在那個時候,他眼中隻有素娘和嫣蓉的安危,根本就沒有想過崔婉兒,哪怕隻是一瞬間……


    項誌扭動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向已經泣不成聲的小丫鬟,聲音如鯁在喉:“我……”


    小桃子再次開口,句句刺入項誌的心坎:“如果換做是嫣蓉小姐,項公子也會選擇坐視不管嗎?”


    項誌愣了一下,聲音微不可聞地嘟囔道:“換做嫣蓉,我會怎麽做!”


    項誌再一次陷入沉思,小桃子淚眼蒙蒙地看著他,而項誌恍若不見!


    小桃子再一次跪到床榻之前,哭泣道:“請項公子救救可憐的小姐吧,婢子擔心這樣的話,小姐將命不久矣!”


    項誌眼睛空洞地盯著馬車廂的棚頂,良久不語……


    一炷香過後,項誌眼中似乎恢複了些許神采,吃力的由床榻上坐起來,俯視跪在他腳邊的小丫鬟。


    眼睛死死地盯著小桃子的雙眼,小丫鬟被項誌盯得有些發毛,不自覺地將頭轉向一側,避開了項誌那攝人心神的眼睛……


    項誌嘴角微微扯動,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開口說道:“小桃子妹妹,請恕項某愛莫能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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