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啊,今次攻打廣固城,為父準備改變策略,以你的左軍作為攻城的先鋒,你可願往?”


    石挺心中一沉,他今年隻有十四歲,經過的戰陣卻並不少,心中當然清楚攻城先鋒部隊是傷亡最大的,卻是最容易得戰功的。隻是有些不解石虎為什麽會讓自己的左軍作為攻城的先鋒,一直以來攻城先鋒都是石瞻的那些漢人軍隊來充當炮灰的,心中猶豫,嘴上卻沒有任何的遲疑:“末將願為父帥分憂!”


    石虎看向前方,突然哈哈大笑:“好!我石家果然沒有孬種,日後你就會明白為父的用意!”


    廣固城刺史府中,青州刺史、安東將軍曹嶷正在一個人自斟自飲,這個時候除了借酒消愁,曹刺史已經沒有別的什麽好辦法了!


    前年,祖逖在豫州逐漸壯大,反倒受到建康的猜忌,晉元帝司馬睿自毀長城,由戴淵取代祖逖,出任征西將軍,都督六州諸軍事、假節,加散騎常侍,鎮合肥。豫州刺史祖逖為此憂憤而亡,河北之地再無人能夠抵擋羯人擴張的步伐。


    去歲,石虎率大軍攻破兗州泰山郡,兗州刺史徐龕被擒獲後送往襄國處死。從那時候起,曹嶷便生出兔死狗烹的心思,便知道坐鎮襄國的石勒並不會僅僅滿足於兗州一地,青州會成為羯人下一個必取之地。


    今年年初,石虎出兵進犯徐州彭城、下邳未果,曹嶷更加確定青州便是羯人的下一個目標……


    曹嶷其實並非庸主,為防止羯人東進,他花大量的財力物力建造水軍,以備羯人進攻青州時,可以由水路逃遁,因為羯趙軍隊是沒有水軍的!這樣便能夠保存有生力量,以圖後續。沒想到的是一場塌天的瘟疫撲滅了曹嶷的所有部署,加之東萊太守劉巴、長廣太守呂披的投降,也徹底斷了曹嶷出海的後路……


    一輩子算無遺策的鄺沾,臨死前為曹嶷出地最後一個招安流民之策,卻徹底毀了曹嶷在青州多年的經營,瘟疫在短短的兩個多月裏肆虐整個青州!


    石虎的大軍距離廣固城已經不足百裏,不出意外五日內便能兵臨城下。這時候,曹嶷有些後悔當初沒有聽從項誌的絕戶計,把希望寄托在江陵的王敦和遼東的慕容廆身上,希望他們能夠出兵馳援青州。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他知道南人和鮮卑人是不會來了,隻能靠自己手中病弱的青州兵來麵對兇殘的羯人。


    曹嶷再一次想到那個一襲青衫的少年郎,在鄺沾提出招安流民的時候,隻有他一個人覺得不妥,自己詢問時,他卻並沒有說出原因。現在迴想起來,難道是項辰遠那小子當時就已經覺得流民會帶來瘟疫?應該不會,他又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


    但是項辰遠後來的行為就不得不讓人細思極恐了,先是出現瘟疫傳播後,他便一直以棉布蒙麵,而崖山上的人和王根家的人也都是這種模樣。除了王嫣蓉以外,竟無一人感染瘟疫,難道那種棉布可以抵擋住瘟疫?而後,項誌竟自己配藥救活了已經感染瘟疫的王嫣蓉,這是廣固城多少名醫都無法做得到的!最後,在項誌裹挾王嫣蓉離開崖山後,崖山上開始大規模的出現瘟疫死亡人員,這就不可能是單純的巧合了。


    曹嶷這時有些後悔沒有看住項誌,竟將他放走了!如果他這時候在這裏,說不定會有破敵良策,至於他拐走王嫣蓉的事兒,他不會太過在意,一個女人而已,當時強納她為妾室,也隻不過是為了能夠攀上南邊的王導、王敦而已……


    想到這裏,曹嶷立即作出決定,要馬上令全城人員佩戴項誌的那種蒙麵棉布,雖然時間有些晚,算是亡羊補牢吧……


    “來人!來人!”曹嶷喊了幾聲,卻沒人答話,他不禁有些奇怪,踉蹌著站起身。


    這時,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卒衝進來,一言不發上前將曹嶷按倒在地,早已準備好的繩索將刺史大人捆了個結結實實!


    曹嶷大驚,咒罵道:“你們要幹什麽?你們瘋了嗎,難道要造反不成!”


    一雙馬靴緩步走到曹刺史的麵前,曹嶷費力的抬起頭看向馬靴的主人,喊道:“趙山,你這惡賊,忘恩負義的小人!你竟敢反叛於我,誰給你的膽子……”


    來人正是剛剛榮升為青州軍中軍將軍的趙山,他不慌不忙的蹲下身,衝著眼前眼眶欲裂的刺史大人笑道:“大將軍莫急,末將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希望曹大將軍勿怪!”


    “你,你……”


    趙山對一旁士卒說道:“大將軍有些聒噪,讓咱們的大將軍安靜些!”


    “豎子爾敢,嗚嗚……”一名士卒將早就備好的破布塞入曹嶷口中。


    趙山又道:“大將軍,莫要記恨末將,這就帶你去見我家主子!”


    鎮守一方十二年之久的青州土皇帝曹嶷,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淪為他人的階下之囚……


    曹嶷被兩名士卒架著向外走,刺史府已經成為修羅場,數不清的青州兵正在他的家中肆意橫行,看著已經闖入的士兵,不時有婦人的哭喊聲從後宅中傳出來,曹嶷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爺爺……”


    曹嶷聽見聲音,猛地睜開眼睛,就見一個五六歲的男童張開雙臂向他的方向跑來。曹嶷瞪大雙眼,使勁掙紮,卻無濟於事。那男童奔至距離曹嶷身前不足十步的時候,後方一柄長刀斜刺過來,貫穿了男童的前胸。


    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孫子口吐鮮血倒在地上,曹嶷悲憤“嗚嗚”兩聲,氣絕過去……


    趙山皺著眉,對一旁的副將說道:“讓弟兄們行動快些,別為了那些個婦人和錢財耽誤了正事,遲則生變!”


    副將點點頭:“趙將軍請放心,屬下馬上約束兄弟們!”


    趙山道:“嗯,千萬不能留下任何一個活口!”


    說罷,便不再理會這人間地獄,押著曹嶷離開了刺史府,刺史府中的屠殺仍在繼續,厚厚的血漬染滿了地麵……


    半個時辰過後,青州兵有序的離開了刺史府,府中再無一活口,不論男女老幼,主人還是仆役,無一幸免……


    “走水啦,走水啦……”


    當日傍晚,人們大聲唿喊著,高高的火焰照亮了整個廣固城,隨著火光升騰而起,刺史府付之一炬!


    也許是天幹物燥,也許是天災人禍,無獨有偶,廣固城中陸續又有火光升起……


    翌日清晨,太陽照常升起,隻是毒辣的太陽卻並不能令所有人感到溫暖!


    廣固城王府中,王根聽完王福的匯報後,長出一口氣:“這幾處走水的府邸都是青州軍中的中高級將領,這不可能是意外!”


    王福皺著眉說道:“絕對不是意外,就連刺史府都沒能幸免於難,說來就有些奇怪了!”


    王根複又低頭重新看向手中的信件:“這些將軍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全部出自曹嶷和徐邈一係!”


    王三旺驚道:“難道是高梁那邊有變故?”


    王根沉吟道:“應該不會錯了,估計是高梁發起了兵變,很有可能已經成功了!就是不知道曹嶷是否還活著,呃,就算他還活著,估計也沒什麽用了!”


    王三旺道:“在羯人馬上就要扣城的緊要關頭,高梁發動兵變的目的何在,難道是……”


    王根點點頭:“很可能就是這樣的,廣固城怕是在劫難逃了……”


    高府,高梁泰然自若的坐在上位,端著茶杯輕抿。身邊坐著兩人,年齡都不大,一個是瘸了一隻腳的曹熾,另一個是清河崔氏的大公子崔方。二人畢恭畢敬的坐在高梁兩側的下垂首,而站在高梁身前的正是渾身散發出濃重血腥味的趙山……


    趙山低著頭,拱手道:“迴稟大將軍,幸不辱命,卑職已經將曹嶷擒獲!曹府上下,除去曹嶷外,共一百三十二人全部斬殺!”


    高梁放下茶杯,笑著點點頭:“趙將軍辛苦了,一旁看座吧!”


    趙山也不推讓,徑直坐到曹熾的身邊。濃鬱的血腥氣直衝曹熾的口鼻,他不自覺地皺起眉頭!他現在已經完全聽命於高梁,自從那日曹熾獻投降之計後,曹嶷便有意的疏遠他,雖然曹熾是曹嶷血親較遠的侄子,但是在自身利益麵前,根本就沒有什麽親情可言。此次的奪權兵變,就是由他和崔方作為主謀,策劃出來了……


    就在曹熾鬱鬱而不得誌的時候,高梁拋來了橄欖枝,曹熾沒有猶豫,立即投入到高梁的麾下。就算是知道自己的腿是高卓派人打斷的,也沒有對高家父子生出一絲的記恨,而是把全部的怨念都記在了出逃的項誌身上!


    怎奈項誌已經離開青州之地,使得曹熾的仇怨無處發泄!


    又不斷有其他將軍走進來匯報,雖然高梁麵上沒什麽表情,但是曹熾卻能感覺到,隨著各個將軍匯報完好消息,高梁的心境在慢慢的發生變化,這是一種難以言明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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