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娘背手站在一眾男人的麵前,皎潔的月光鋪在她那張有些微黑的臉上,多了幾分剛毅少了幾分稚氣。洪澤湖上的夜風襲來,打在她那素白的衣裙上,獵獵作響,猶如廣寒宮中的嫦娥仙子!


    素娘並沒有著急做決定,她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兒罷了,雖然性子有些潑辣,父母的早逝令得她比同齡人顯得成熟許多。但是這一年多的時間以來,她已經慢慢的習慣了項誌站在她的身邊,替她拿主意,為她擋下一切的風雨,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已經習慣了這一切……


    “嫂夫人!”


    “主母!”


    素娘迴過神來,看向麵前的楊一山和陸懷,微微一笑:“我在想,如果是相公遇到這樣的局麵,他會怎麽決定呢?”


    楊一山皺眉沉思不語……


    陸懷卻是悚然一驚,身子不由得輕顫一下,尷尬的笑笑:“屬下認為,主公也會做出與屬下相同的選擇!”


    一聲輕笑由楊素娘的身後傳出:“嗬嗬,我家少爺才不會那樣做呢!”


    陸懷皺眉看向楊素娘的身後:“小若姑娘!”


    小若向前走了一步,由楊素娘的身後閃出,臉上仍舊掛著甜甜的笑容。但是看在陸懷的眼中,那笑容卻顯得那樣的詭異!靈動的雙眸死死地盯著他,陸懷有一種被完全洞悉的錯覺,這種視線他隻在一個人身上見過,那是他這輩子最害怕也最為佩服的一個人,他的名字叫做項誌!


    小若不慌不忙地由肩膀上摘下那支烏黑的鐵管,誰都不知道這東西的用處。但是有先前小若隨手殺掉匪徒的先例,沒有人會認為這東西是個無關緊要的玩具!小若將鐵管帶有木柄的一端抵在肩膀上,黑洞洞的鐵管卻對準了陸懷……


    陸懷大驚,向後退了一步:“小若姑娘你要幹什麽?”


    小若仍舊笑麵如花:“要我說啊,我家少爺遇到這種事,他一定會先幹掉身邊的叛徒,然後再捅爛水匪們的老巢!”


    說罷,她便不再猶豫,用左手的火折子點燃了黑管上的引線,陸懷大叫一聲:“不要!”轉身就跑……


    “砰……”


    一聲槍響過後,在眾人都沒有弄清楚怎麽迴事的時候,陸懷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陸懷匍匐在地上,口中不斷地湧出血沫子。他本能地向前爬,想要遠離那個惡魔一樣的女人,顯然他的行為是徒勞無功的。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小若將火槍重新斜挎在後背,邁步走到仍舊努力爬行的陸懷身邊。歪著頭看向地上一臉血汙的男人,自言自語的嘀咕一句,然後緩緩蹲下身去。


    小若對著匍匐在地的男子輕笑了一下,伸出左手抓住陸懷的發髻往上提了提。


    她笑著看向陸懷那張因痛苦和驚恐而扭曲的麵容,輕聲細語:“不要怕,馬上就送你上路……”


    “為什麽?”陸懷吐著血沫子,瞪著不甘的雙眼,心中滿是悔恨和不解,說出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句話。


    他本為“平原之陸”的後人,先秦時代也是山東一地的王族,經過兩漢和晉初後,家族逐漸沒落。身為齊國王族後裔的陸懷,骨子裏是驕傲的,他看不起身邊這些寒族子弟,包括項誌在內,雖然他打心裏有些畏懼這個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的年輕人。


    在得知項誌由於王嫣蓉的病被羈絆在青州後,不安的心便騷動起來,馬車中裹挾著幾乎項誌全部的家產,沒有人會不心動。他覺得千載難逢的機會來了,一路上就在策劃這場截殺,從安排“假劉寶”,到時間地點的選擇,再到林豹和魏雙喜的腹瀉脫力。他自認為安排的井井有條,以楊素娘和楊一山的心智是絕對不可能識破的,隻是卻忽略了最不起眼的那個小侍女!他不清楚自己在哪裏出了差錯,為什麽會折在這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手中。


    小若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也像是說於陸懷:“為什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能確定你是叛徒啊!”


    說完這一句,小若便不再猶豫,右手揮出。借著月光的反射,依稀可以看清她右手食指上掛著一把通體烏黑的小巧彎刀。


    陸懷咽喉處多出一道細小的血線,當看見小若手上那把小巧的黑色彎刀時,他眼中多了一分釋然,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離開了這個紛亂的世界。輸給那個人,他不冤枉……


    那把黑色的彎刀楊素娘和楊一山也是認得的,這個世上沒有人使用這種奇怪的彎曲匕首,隻有項誌一個人在用,他的手臂上同樣也有一把。隻不過小若的這把彎刀要比項誌的那把名為“鋼虎”的爪子刀更加小巧,更加纖細,也更加的鋒利,長度卻隻有“鋼虎”的一半多一點,隻有一寸來長。


    小若放下陸懷的頭顱,這時鮮血才從他咽喉湧出來。她看看地上已經失去生命的男人,將手上這把名為“毒蠍”的爪子刀在男人的身上抹了兩下,擦幹淨刀鋒上殘留的血跡,右手輕輕甩動,鋒利的“毒蠍”隱沒於袖筒之中……


    整個過程持續的時間非常短暫,楊素娘看著小若做完這一切,並未出言。眼神中有些恍然,看著小侍女那瘦小的身軀,竟有種看見自己相公的錯覺,直到小侍女走到她的身邊……


    素娘笑著牽起小若的小手,聞著她身上淡淡地血腥味,眼中沒有一絲的疑慮與不信任:“小若辛苦你了!”


    小若笑著點點頭:“不辛苦,這都是婢子應該做的。”


    楊素娘迴身對著楊一山說道:“受傷的人處理好傷口後就上路吧,呃,不用著急趕路,按正常進度就可以了……”


    楊一山點頭道:“好的,夫人!”


    楊素娘點點頭向著馬車行去,侍女小若走到楊一山的身邊突然停了一下,用隻有他可以聽見的聲音說道:“這一次,你做的很不好,我有些失望!還有陸懷的屍首不要動,就扔在這吧……”


    楊一山沉默以待,他知道麵前的女孩說的是對的,深深地自責縈繞在心間。臨行前項誌最後那句話響在他的耳邊:“陸懷此人雖然心思縝密,但是卻毫無忠心可言,如果利益足夠大,隨時可能反水。而且他自視甚高,如果我在的話,他不敢生出異心,但是現在我卻走不了,就可能成為你南下路上的最大隱患,這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如果你發現他心懷不軌,千萬不要婦人之仁,斬草要除根,別留下後患!”


    眾人目送主仆二人上了馬車,尤其再看向小侍女的時候,不免流露出敬畏之色。在小若拿出那把短小彎刀的那一刻,沒有人再會輕視這個主母身邊的年輕侍女。


    馬車緩緩地開動,主仆二人相對而坐。


    素娘眼睛亮閃閃的看著對麵的小侍女:“小若你真的會法術嗎?我剛才聽見你殺人的時候,似乎是在念著一些奇怪的話!”


    小若臉色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呃,那是咒語,少爺發明的,說是要配合那手雷一起用的。還說,敵人多的時候念,敵人少或者要偷襲的時候就不用念了。”


    素娘有些疑惑,怎麽還有這麽奇怪的講究?


    小若低著頭,小聲說道:“其實那個咒語根本就沒用,念不念都一樣的……”


    素娘恍然大悟,她太了解自己的相公了,那不就是裝神弄鬼糊弄人嗎!為的就是在心理上擾亂對手的心性,她又看向小若身邊的箱子,問道:“這裏裝的就是手雷吧?我能看看嗎?”


    小若又把重新裝好手雷的箱子打開,有些為難道:“夫人,你隻能看卻是不能碰的,少爺說現在這些火器技術還不成熟,有很大的危險,是不允許你動的……”


    素娘心中一暖,原本對項誌瞞著她安排小若做這些事情的一點不滿,也一掃而空,看向箱子中包裹極為嚴密的黑色小鐵球,問道:“這手雷裏麵裝的是什麽?”


    小若道:“是火藥!嗯,少爺將它稱之為火藥,就是崖山炭廠中,少爺和王三旺老爺子一同研究出來的東西,與這火槍的原理是一樣的。”


    說完,小侍女拍了拍手中的火槍,看著楊素娘一副好奇的模樣,將火槍遞給了女主人。


    楊素娘遲疑了片刻,接過火槍:“沒問題嗎?”


    小若點頭道:“在沒裝火藥和槍沙之前,這玩意都不如燒火棍有用……”


    素娘把玩著手中的鐵管:“你說這東西叫什麽火槍?”


    “嗯,少爺說了火槍現在的技術還太過落後,等他研究出燧發槍以後,作用就大了!”


    “什麽是燧發槍?”


    “就是可以連續發射的火槍,可以在兩百步以外將敵人擊斃的火器!現在這種槍隻能發射單發的槍沙,裝填槍沙和火藥用的時間太長,而且還得用火引燃才能發射,射速太慢、射距又太近。當前隻能嚇唬人,卻不能真正的投入到戰場中。現階段它的作用甚至都不如弩箭,呃,少爺是這麽說的……”小若皺著眉毛,學著項誌說話的樣子。


    楊素娘心中駭然,如果能夠瞬間擊斃兩百步開外的敵人,而且還能夠連續發射。她實在是不敢再想下去了,那隻能用恐怖來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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