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的另一麵,這裏與流民們休息的地帶已經有一段距離,借著微弱的星光隱約能看見流民中有人起夜方便……


    一個八九歲的男童趴在山坡上一動不動,隻有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活著。男孩不耐煩的揮動了一下手臂,驅趕走圍在身邊的蚊子。


    他抬起頭看看天空,遠處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應該過了寅時。他張大嘴巴,打了一個無聲的哈欠,用手在自己的右腿上用力的擰了一把,防止困倦地睡過去。


    這處山坡是白天路過的,大人們沒有留意到,但是小小年紀的他卻看得很清楚,這山坡子上有很多個不起眼的小洞!當時,他卻並沒有聲張,待到晚上母親睡熟了以後,他便偷偷地摸出來……


    還好並沒有被其他人發現,他的心中不免有些竊喜,他要找些東西給他娘吃,他知道娘比他還要餓。


    來到洞口的旁邊,他細致的觀察了很久,卻沒有用手去觸碰。每相隔幾十步遠就有一個洞,洞口十分光滑。他甚至用鼻子貼著洞口嗅了嗅,沒錯,有一股特殊的臭味。他又悄悄的走了幾步,果然發現了一些糞便,糞便上聚集著蠅類和其他的昆蟲。


    他認識這些,這是旱獺的洞!


    這東西其實並不好吃,肉質肥膩,而且有很濃鬱的腥臊味,但是對於已經餓了幾天肚子的人來說,還是肥美異常的。他有些興奮,這幾年趕上幹旱和兵災,村子附近的旱獺都被抓幹淨了。沒想到在這裏居然被他發現了,而且看洞口和周圍的糞便,顯然還沒有被人發現。想到這裏,他不禁吞咽了幾下口水……


    他悄悄的潛伏下來,等待太陽出來!


    寅時過半,當第一縷陽光灑在了旱獺的洞口時,他稍微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知道最重要的時刻來臨了。旱獺這種動物屬於日出而出,日落而歸,典型的白晝活動的動物,尤以早晨和黃昏最為活躍……


    果然,一個小腦袋由洞口中探了出來,四處張望。然後露出半個身子,趴在洞口曬太陽。男孩仍舊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連唿吸都放慢了一些……


    就在這時,那隻旱獺開始鳴叫,附近的洞口也傳來類似的響聲。距離他最近的那個洞口中的旱獺蹦跳著走出來,向著不遠處的一片青草地走去。


    他動了,如狸貓般猛然躍起,將那隻肥碩的旱獺壓在身下。但是,他的年齡還是太小了些,再加上多日來的饑餓,力量跟不上。旱獺掙脫了他的壓製,轉身就向著洞口跑去……


    男孩見旱獺脫逃,對饑餓的恐懼,對活著的向往,激發出身體內莫大的潛能。猛地一躥,竟再次將旱獺狠狠的壓在身下,舉起早就準備好的大石塊向著旱獺的頭部用力的砸去。


    旱獺身體被擒拿住,死命的掙紮,頭上受到石塊的擊打,激起了幾分兇性。迴身向著身後孩童咬去,旱獺的門牙異常堅硬,瞬間貫穿了男孩的手掌。


    孩童吃痛,卻並未放開旱獺,比起這點痛,挨餓的滋味更加難以忍耐。他仍舊舉著石塊一下下的對著旱獺的頭顱擊打,直到旱獺不再動彈,沒有任何的生命體征……


    他渾身脫力的躺倒在已經死掉的旱獺身邊,稍微歇息了片刻兒。複又坐了起來,將受傷的左手放在口中吮吸了一下,他並沒有什麽好的止血辦法,好在傷口並不嚴重,隨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在傷口上揉搓了一下。


    不管有沒有用,他也顧不上這個,現在要馬上處理這隻死掉的旱獺。由懷中掏出一個小鐵片,這是一把菜刀的殘片,刀片並不鋒利,他吃力的分解旱獺的身體……


    一個時辰過後,他站起身子看著地上旱獺的皮毛,覺得有些可惜,這東西他不敢帶迴去的,緊了緊身後的小包袱,向著流民聚集的地方走去。


    山坡的另一邊,李滿坉與吳大虎等幾人圍坐在一口大鍋的旁邊。


    李滿坉端起手中的陶碗,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滾燙的粟米粥,這東西要比樹皮和草根好吃的太多了……


    吳大虎放下手中的陶碗,打了一個飽嗝,靠在身後的樹上。看著對麵如豺狼般進食的李滿坉,不禁有些後悔將這個兇厲的少年招入他的隊伍:“坉子兄弟,可知過了這座山便是青州地界了!”


    李滿坉疑惑的看著吳大虎,不知道他什麽意思,他們這些流民本來就是要去往青州的啊,並沒有說話,等待著他的下文……


    吳大虎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可知道十幾天前咱們隊伍中來了一個人?”


    李滿坉點點頭複又搖搖頭,這事兒他還是知道一些的。不到半個月前,有一個穿著錦衣華服的跛子少年來到流民隊伍中,但是具體幹了什麽,他並不清楚。


    吳大虎哈哈一笑,然後壓低聲音:“來人是青州曹大將軍麾下的軍曹,名叫曹熾!他是專門為了招安一事與趙頭人磋商的……”


    李滿坉點點頭,趙頭人是流民隊伍中的領袖,但是真正聽他指揮的人卻並不多。像吳大虎這樣的小組織名義上聽從他的吩咐,實際上卻是各幹各的,要不然也不會公然的出現狩獵流民這種事兒!


    看著李滿坉有些不以為然,吳大虎表情嚴肅了許多,沉聲道:“趙頭人也已經答應了曹將軍的招安,前些時日,趙頭人將吳某這樣手下有一眾兄弟的人叫過去,開了一個小會。


    這是一個機會,身強力壯的爺們都可以進入青州軍吃軍糧了,不用再像這樣東藏西躲!


    而老弱病殘者會給一定的救濟,嗬……其實就是讓他們自生自滅罷了!”


    李滿坉心中一喜,要是能當上兵,總比這麽流亡要強的多。


    吳大虎又道:“坉子兄弟,進入青州地界以後,千萬要記住,不能再隨意的劫掠青州境內的村子了!恐惹來殺身之禍呀,還有你們幾個也給老子記下了……”


    另外幾個人也都紛紛點頭稱是,那臉上有青痣的少年不解的問道:“為什麽啊?”


    一旁滿臉橫肉的張屠子一巴掌拍在那青痣少年的後腦上,笑罵道:“你這青皮,真是榆木腦袋!徐州、兗州都是戰亂的無主之地,你搶也就搶了,沒人管你。青州不一樣,曹大將軍鎮守一方,權柄非常大,你要是在青州敢劫掠一個村子,保證你的腦袋明天就會掛在廣固城的城頭上……”


    青皮揉著後腦勺,不甘的說道:“不搶就不搶唄,打俺幹嘛,你這死屠子!”


    眾人看著青皮的樣子,哈哈大笑……


    吳大虎笑了一會,又說道:“不能劫掠青州人,但是咱們哥們總不能餓肚子吧,所以隊伍中的狩獵還是可以悄悄進行的,嗬嗬!”


    眾人點頭稱是……


    這時,李大坎突然看向一處,驚唿道:“那小兔崽子迴來了!”


    李滿坉等人隨著他的視線看去,果然是那個八九歲年紀的男童,他正背著一個小包裹,在人群中翻找,遇見一個人就問有沒有看見他的娘親,因為他的娘親不見了……


    李滿坉有些悲哀的看了一眼那個正在找娘的孩子,又低頭看向麵前鍋中的粟米粥,心中哀歎一聲,弱肉強食,沒辦法啊!


    吳大虎輕咳了一聲,衝著李大坎使了一個眼色。李大坎無奈的站起身來,向著那個男孩走去,心中暗罵:“就會指使老子!”


    李滿坉看見,李大坎來到男孩的麵前,與他說了幾句話,那男孩疑惑的向這邊看來,低下頭思考了片刻,便隨著李大坎走了過來……


    男孩站在眾人麵前,怯生生的問道:“叔叔們,你們見到俺娘和俺舅舅了嗎?”


    李滿坉右手位坐著的一個慈眉善目如教書先生一樣的中年人,他放下手中裝著粟米粥的碗,笑著說道:“小郎君莫要著急,先喝碗米湯暖暖身子,一會在下帶你去尋你娘親……”


    男孩看著冒著陣陣熱氣的粟米粥,吞咽了幾下口水,怯怯的問道:“這,這樣……真的可以嗎?”


    書生親手盛了一碗粟米粥遞給男孩,笑道:“當然可以,坐下,快坐下……”


    男孩兒並未坐下,伸手接過碗,顧不上滾燙,一口喝下去。


    李滿坉冷漠的看著這一切,麻臉少女於心不忍的將臉扭向一側。


    書生見男孩喝完粟米粥,似乎很高興,站起身來:“來,小郎君,在下帶你去見你娘親。”


    說罷,遞給屠子一個眼色,屠子會意也站起身來,男孩兒有些戀戀不舍鍋中的粟米粥。


    書生和屠子帶著那名男孩兒向著遠處的一個山坡行去……


    一頓飯的時間過後,那書生喜氣洋洋的背著一個小袋子走迴來,卻是不見了那男孩兒的蹤跡。


    書生將肩頭的袋子扔在地上,高興的說道:“虎哥,你知道那小崽子晚上幹嘛去了嗎?”


    李大坎疑惑的打開麵前的袋子,驚奇道:“是肉,呃,這是旱獺的肉,哈哈,這小崽子還真是有一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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