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閑聊一陣迴到家中,林茜意外地發現彥彥和張紅玲還在屋裏,林茜吃驚地問:“你還沒走呢,你媽等會兒要急了。”


    彥彥滿不在乎地說:“不得,我媽曉得我到你這裏來了,放心得很。我爸中午都在外麵吃飯,他應酬多得很,哦,我差點兒忘了,我爸媽讓我問你們好久迴去過年,我們一起在外麵吃頓飯。”


    林茜和張紅玲異口同聲地說:“幹脆喊他們把錢給你,我們三個人一起去吃。”


    彥彥的媽請過林茜和張紅玲出去吃過飯,弄得被請的兩個人反而別扭。那個當媽的不停地當著林茜的麵數落女兒,林茜的心裏反而過不去了。


    聽了這話,彥彥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她低聲說:“爸爸想跟林老擺下條,他難得輕鬆一下。”


    這一說,弄得林茜不好意思起來。有人知道你的價值就是很大的幸運。張紅玲卻還小聲說了句:“就是拿五十塊錢給我們都夠了嘛。”


    這時劉嬸過來對林茜說:“李彥彥早晨睡到十點半才醒,我就喊她幹脆在這兒吃了飯再走,她還找到張紅玲去買了些雞翅膀,還買了串香蕉。”


    劉嬸以為林茜怕李彥洵在這兒吃頓飯一樣,實際上林茜是怕彥彥的媽找上門來。家中隻有這個女兒,父母都視作掌上明珠,她媽去給她算過命,說如果是她掉了,就找不迴來了。但她哪裏懂得,你如果把子女當作私有財產一樣死死抓在手中,讓她沒有一點喘息的空間,她任何時候都會想逃離。不能從身體上掌控一個人,要從思想上讓她覺得你可以接近,當父母親的就要自己提升,你如果搞得子女什麽話都不能和你說,你這個父母就太失敗了。那幾年彥彥的母親都很嫉妒林茜,她總覺得她養的女兒在林茜麵前可以無話不談,在她這個當媽的麵前就躲躲閃閃呢?林茜知道這個當媽的心理,自己不避嫌是不行的。但是這個彥彥就是愛在林茜這兒來,她一來就可以不停地說,她沒有了家庭的壓力,可以隨心所欲地說,隨心所欲地笑,而不會受到林茜的指責,因為林茜也是時時都會開心地笑,她還是有童心,不象有的老師,與學生在一起時擺出一付板著臉準備說教的樣子,連笑神經都見不到一根,人家哪敢與你交流嘛,她那個當媽的本來又很勢利,張口閉口就是房子股票地位,林茜這個外人都唯恐避之不及,還不說一個天性活潑的女兒,天天守著,不是生生憋殺了她?


    吃過午飯林茜去睡午覺,她又進入了夢境,她常常擺脫不了這同一個夢,她又迴到了曾經住過十幾年的鄉村,對她的一生都奠定了浪漫主義的鄉村。看書看得頭痛了,她去撿柴,她想上樹就上樹,兄弟都上不了樹,媽一直不知道她會爬樹,有好事者在媽麵前說,你們西妹爬那麽高,看摔到哪裏啊。媽一臉糊塗地說:你肯定搞錯了,我們西妹哪會爬樹啊。結果有次媽中午提前起來了,見到欣欣站在學校院子裏的樹下的,媽問:你們茜姐呢?欣欣笑著往樹上看,才知道這個女兒真的可以上樹。雖然她經常訓人,但林茜在她不在眼前的時候仍然還是有上樹砍柴的習慣,因為這樣來得快。


    彥彥在客廳裏看電視,兼帶和張涵玩。後來林茜睡了起來出去買了東西迴家時,張紅玲還沒來,周洪健先上來了,上來就驚風火扯地說張紅玲不來了,有個認不到的人喊了她在說話。為了證實他的話,他說:“不信,你們看嘛,麵都是讓我提上來的。”他神秘的樣子讓林茜和彥彥都以為是不是哪個小夥子纏上張紅玲了。後來張紅玲來了才說:“那個老頭是我的山東老鄉,在我姨父家見過他,他喊我到他家吃餃子,又喊住一個小夥子,介紹讓我認識。”


    林茜笑道:“這下有你忙的了,他每天喊你見一個小夥子,看你看得上哪一個。”


    張紅玲說:“煩得很,認都不認識,他在那兒瞎起勁。”


    吃了飯幾個人正玩得高興,有人敲門,周洪健還說:“肯定是江飛鴻來了。”


    林茜開了門看,卻是彥彥的母親來了。彥彥的母親這天穿戴得珠光寶氣,裏麵穿著銀灰色毛線外套,外麵再披一件貂皮大衣,腳穿一雙高跟皮鞋,脖子上耳朵上都戴了首飾。林茜忙讓了她進來坐,她見了女兒就說:“一天不見人,又不打個電話來,我就著急了,等到天黑了,還不見人,就出來找。”


    彥彥分辯道:“上午打了電話的,沒有打通。”


    張紅玲也在一旁證明說:“就是打了電話的。”


    她母親又說:“我明天就開始上班了,女兒不見了,我哪放得下心呢。”


    她未坐,說彥彥的爸和小車司機還在樓下,彥彥未拿書包和母親一道下了樓,過一陣,彥彥一個人上樓來拿書包,滿臉不高興地說:“我要迴去了。”也不多說。原來是她父親把車開進宿舍裏的空壩子來了,後勤的肖老師指責他不懂規矩,她父親平時指揮人搞慣了的,哪受過這種委屈嘛,就把火發到她身上,大吼道:“不準耍了,快迴去了。”這個媽也不停地數落,把這個女兒的嘴都說來翹起的。一晚上都不理她爸,第二天李廠長討好地對女兒說:“你今天到林老師那裏耍嘛,我送你去。”女兒火道:“耍你個頭啊,興致都遭你們弄得沒得了,耍啥子。”


    昨天看資料卡片,有兩句話很有意思:“學生的科學素養普遍不高,集中體現在嚴重缺乏創新意識和批判性的思維。”


    家長和很多學校一以貫之地教他們如何做個聽話的娃娃,如果有一點逆向思維就會被家長視為大逆不道,培養學生的創新能力是勢在必行的方向。家長的教育也有很多需要提升的地方,對子女教育上應該:風險事掌舵,穩妥事撒手。培養子女的能力是非常重要的,不能什麽時候都把子女死死地抓牢了不鬆手。與子女的關係就象是放風箏,線要抓在自己手中,但線要放出去,風箏才飛得起來,父母隨時把個娃娃綁死在身邊了,子女很不容易發展。線越放得長,風箏才飛得越高。


    還有一個問題是,父母應該明白,所有的愛都是為了團聚,唯有子女和父母的愛是為了分離。父母就是想讓自己的血脈能夠延續才生育,父母應該讓子女有能力,而不是讓他們成為自己手中的牽線木偶。父母總有老去的一天,如果子女隻能當個乖娃娃,沒有在社會上平衡各種關係的能力,沒有父母了,需要他們在社會上單打獨鬥的時候,他們就會不知所措。


    這個周末本來張涵要到張誌明那邊去耍的,張誌明星期五就打了電話說是他阿嬤病了,在中醫院住院,張涵這個周末就不過去了。林茜聽到說張涵婆婆病了,對張涵說了,張涵就嚷著要去看婆婆。本來這中醫院和林茜住的地方是兩對門,林茜這天就帶著張涵去看婆婆。雖然林茜和張誌明離了婚,但因為娃娃的原因,婆婆經常都無條件地幫著帶張涵,所以林茜覺得婆婆病了,應該去看下。買了點水果,再買了袋奶粉,走到中醫院去找到病房,婆婆躺在床上的,身上輸著液。張誌明在走廊上打電話,張涵的大姨在照料婆婆。


    張涵婆婆的精神還很好,見了林茜和孫子,說了句:“林茜來了啊,麻煩你來看我。”


    林茜忙說:“麻煩啥子,聽說你不好了,就來看下嘛。張涵喊婆婆。”


    張涵喊聲阿婆,林茜問張誌明大姐:“阿嬤是哪子問題嘛?”


    大姐迴答說:“肚子上頭長了好多顆顆,痛得很,醫生說是膽結石痛,曉得咋個輸了幾天液了還是沒止到痛呢。”


    林茜早就聽說中醫院的醫生不行,經常鬧點事故,就對大姐說:“我看下呢。”婆婆聽懂了她的話,把衣服撩起來,林茜見到婆婆身上長的象是帶狀皰疹,她曾經因為皮膚病到二醫院皮膚科去看過,見到醫生辦公桌的玻板下麵壓著的資料上麵就講的,帶狀皰疹俗稱蛇纏腰,又痛又癢,中老年發病率高。林茜自己在二十多歲時長過一團顆粒狀的皰疹,隻有一點,所以隻搽了點板藍根針劑就好了。就對大姐說:“醫生是不是搞錯了啊,我看這是帶狀皰疹。”


    大姐還沒說話,婆婆就爭著說了:“我對醫生說,你那個藥是不是沒用對啊,我咋個還是痛得很呢,醫生咋個說,我曉得咋個要痛呢,你說林茜,這個醫生是不是給我醫錯了,治了這麽久了,還緊都痛得很的嘛。”


    林茜根據自己的經驗說:“大姐去買點板藍根針藥迴來,給阿嬤每天搽幾道,應該有效,我原來那陣張涵才幾歲的時候我就長過,結果藥都沒吃,隻搽了板藍根就好了。”大姐答應下來。


    這時張誌明進來了,林茜示意他到走廊上,有話說。平時難得見到他,接送娃娃主要是婆婆在接送,這次見到,林茜覺得有必要提醒他。林茜對他說:“我給你說啊,其他的事我不管你,但是你的房子要給張涵留到,你不能拿給人家娃娃了啊。”


    一聽這話,張誌明不耐煩地迴答說:“你把我說得那麽瓜,我自己的娃娃不管,哪得把房子給人家的娃娃嘛。”


    這一說,林茜放下心來。林茜又說:“不是我想你的房子,我自己有房子,工資保險我都有,因為張涵是殘疾人,所以我們兩個房子留給他嗎,他養老都沒得問題了嘛。”


    剛說到這兒,有人打電話來了,林茜問:“是那女的打電話來了說?”


    張誌明說:“不是,找我的嗎,都是打麻將的嘛,是老趙打來的。”


    後來林茜和張涵又和婆婆聊了幾句,這時張涵的大姨買了藥迴來,給婆婆搽了。林茜問起大姐張老七一天在做啥,大姐說:“這個老七啊,德性不好,不是又給他找了個保安的工作,他如果好好做到這個工作嗎,一個月生活還是不成問題了嘛,他喝了酒就發瘋,就亂罵人,在哪裏都做不長。現在經常就在鄉裏,老四出了些錢給他修了兩間平房,種點糧食都是阿嬤去種的,還要給他收迴來,他自己收都懶得收。跟那個小王天天在外頭打麻將,那個小王麻將打得好,把兩個人生活過得起走。”


    婆婆經常都要數落咋個生了這麽個收賬的,婆婆現在主要跟著張誌明這個兒子住在城裏的,礙於馮小露的麵子,老七難得到四哥屋裏來,如果婆婆住在鄉裏的,老七一沒錢了,就找這個當媽的鬧,鬧得四鄰不安,婆婆隻有給他拿個十塊二十塊錢,把他敷衍到。婆婆對林茜說:“老七找的這個小王還可以,雖然是個二婚的,但這個婆娘厲害,打牌贏得多輸得少,有個女的管到他,他瘋得又要好點嘛。”


    說了會話,林茜帶著張涵迴到自己家中,劉嬸已把飯煮好了。


    一路上林茜想起張涵的麽爸,就是張老七,活得很沒有尊嚴,動輒亂鬧一氣,還要罵媽,就對張涵說:“張涵,你聽到麽爸罵婆婆沒有?”


    張涵說:“麽爸踢門,他又喝酒了,罵阿婆這個黑心人。”


    林茜聽懂了兒子的話,對他說:“張涵能不能罵媽媽?”


    張涵隻說了一句:“罵媽媽要遭雷響。”林茜止不住笑,問他:“哪個教的?”他迴答說:“二姨教的,不能罵媽媽。”


    林茜趁機對他說:“媽媽不能罵,外人也不能罵,家裏人都不能罵,張涵一天做啥子呢?”


    張涵就迴答:“我給你背詩,昨日入城市,歸來淚滿襟,遍身羅衣綺者,不是養蠶人。”林茜有幾年教張涵背了很多詩,後來發現,這些詩都印在他腦子裏了,林茜說:“背一首王安石的梅花。”


    張涵就背道:“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林茜最不喜歡的就是哪個高聲大氣地罵人,後來看到如果一個人歇斯底裏地罵,除了顯示他自己無能以外,再沒別的了。控製情緒是一個有修養的人的特點,如果遇到一點不合意的事就要破口大罵,你這個人怎麽可能再發展呢?情緒失控是最失敗的人常常幹的事,友情都是需要維護的,古話講,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一句六月寒。一般情況不能惡語傷人,許多年的情誼,你說一句攻擊人的刻薄話,一下就把人傷了,你要想再挽迴這段情誼就不易了,這就是說的覆水難收,所以誠懇待人,對人溫良恭儉讓,是古訓,現在仍然有生命力。菜根潭裏講立身應高一步,處世需退一步。你對自己應該立下高標準,但對其他人不能太苛刻,不能以很高的標準去要求別人。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為堯舜。


    這兩句話林茜覺得很有道理:天才時而表現為解決問題的能力,時而表現為忽略問題的氣度。你能多快搞定自己的情緒,就能多快得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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