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奈的表示:“不、你們很好,隻是,我需要一個人清靜一會兒。”


    進門就開始彈琴跳舞,雖然一個個的麵容姣好,琴音悅耳,歌舞動人,但他實在沒有那個心思這時候聽曲兒,而且他來報春堂的初衷也不是為此,如果早知道雅間是這麽個意思,他怎麽說都不會來。


    聞言,她們有些錯愕,幾人之間互相看了一眼,眼底的慌張稍稍褪去了些,才又齊齊退了出去。


    見她們一走,謝文文恨不得去把門鎖上,他也是被嚇得不輕,更害怕那道門等會還會被什麽人推開。看來,這地方他還是等盡快離開,但是他卻沒有機會。


    謝文文幾次出去,但是上三樓的樓梯間都站著人守著,讓他找不到機會,若是硬闖是不可行的。


    他盯了好半晌,也沒見王令嗣出現,他身邊的人他見的也不多,更別提除開謝敬豐之外有什麽熟麵孔了。


    不知道王令嗣要在這裏對什麽人動手,是否已經開始。


    樓下的台上此刻響起了鼓點之聲,時緩時急,陣陣如同海浪驚起,聽得人心潮澎湃,著統一服飾的男子圍著高台,擊打著鼓麵,奏響了前樂。


    身著彩衣、麵帶薄紗的女子自眾人的目光所及之處於二樓欄杆處抓著紅綢如同一隻彩蝶般蕩了下去,然後在一種驚唿聲中穩穩的落在了台中央。


    管樂聲漸起,而帶著麵紗盡顯神秘的女子踩著鼓點伸展出纖細的玉臂,舞動著腰肢。


    謝文文收迴眼,此刻樓下的人已經多了起來,幾乎座無虛席,人聲鼎沸,同時也有些混亂,許是為了搶著給頭彩,底下有人打了起來,報春堂自然有預料到出現這樣的情況,守候在角落的身材高大的壯漢便前去拉架,可隨著競爭的人多了起來,鬧事的你推我搡,場麵便一發不可收拾,皆不肯罷休,一時間場麵變得混亂不堪,原本守在三樓的人見底下的局勢並未得到緩和,便也跟著下去處理,如此一來也就給了謝文文機會摸上樓去。


    他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人,隻得一間間的挨個查看。


    “抱、歉。”


    推開第一扇門踏進去不過兩步的謝文文連連賠著不是的退了出去。隻因為,裏邊的男子正光著膀子在與人親熱,他卻無故闖進去,叫裏邊的二人壞了興致,對他投來了憤怒的目光。場麵不可描述,雖然無心,但無意中謝文文卻也看到了兩眼,給臊得脖子都紅了,說話都在打結。


    退到門口,又給人重新關好門的謝文文強忍著臊意,極力的忽視方才暴露在他眼前的一幕。


    他氣息有些不穩的頭頂著門框,還能聽到裏邊男女急促喘息的聲音。


    他僵硬著脖子轉過身去,麵如死灰。


    要不是為了找謝敬豐,他何至於如此羞於見人!


    有了第一次的教訓,餘下的幾間屋子他便謹慎許多,先是在門口聽聲觀察,若是毫無動靜才會直接推門進去,若是有人,隻要不是同上次的那般,他都會先敲門再進,再以進錯房間為借口脫身,再進行下一步。


    接連找了三間,都不見謝敬豐,就在謝文文準備加快動作之時,前麵出現了一陣動亂。


    “啊!走水了!”


    不知從哪裏突然冒起了這樣一聲驚唿,隨即,屋子裏的人紛紛跑了出來,有的衣衫淩亂,有的花容失色,狼狽的擠在樓道中,爭先恐後的往下跑,與謝文文擦肩而過。


    他於人群中找尋,這些爭前恐後的人裏男女都有,但唯獨不見謝敬豐,或許他還被留在其中哪間屋子裏。


    走水了,三樓的人都在搶著逃生,卻不見謝敬豐,或許他被困住了。


    意識到這一點,謝文文心裏一揪,再也不敢滯留的擠開身邊的人往前去。


    都在逃生,獨獨謝文文逆流而上,他走的艱難,被一人抓住。


    “前麵著火了,公子你不要去了!”或許是出於好心,一女子提醒他不要再前去,說完便撒手而去,隨著其他人跑遠。


    謝文文並未因為這句好心的提醒便放棄尋找謝敬豐的念頭。他當然知道著火了,可是謝敬豐沒有出來,他就不能不去。


    他心裏隱隱猜測,王令嗣說的教訓人,或許就是放的這把火了,他究竟是要對誰置於死地?那謝敬豐呢?他還在這裏,究竟算不算是王令嗣要動手的對象。


    他如今腦海裏一片空白,隻一心想盡快找到謝敬豐,其他的想都不敢多想。


    謝文文不管不顧的往前跑,經過的屋子大多都已經大開著門,裏麵的人早已經聞風而動,逃之夭夭,但凡沒開門的他都會進去找一找。


    雖然謝敬豐頑劣不堪,但改變不了他是謝敬豐的事實,他做不到見死不救。


    如果因為他的見死不救導致謝敬豐出事,他想,就算謝敬豐對他惡語相向,他也終身無法諒解自己,那他對北境,便不隻是有怨,更有愧疚。


    直到來到了最裏邊,似乎是火勢的來源之地,濃煙從各個縫隙裏鑽出來,蔓延在空中,嗆的根本沒來得及做自保措施的謝文文差點咳出自己的肺來。


    門框裏麵映著熊熊大火,好似已經把裏邊吞沒。


    這已經是最後一間屋子,謝文文不知道是該祈求裏邊有謝敬豐還是沒有謝敬豐。千鈞一發之際,一腳踹開屋子,甫一進門,門後的著火的架子就倒了下來,差點砸中他。


    差點被砸中,謝文文後背已經冒起了冷汗,但撲麵而來的灼熱的窒息感叫他不敢有片刻遲疑。


    他抬著袖子捂著口鼻試圖從烈火之中尋找出半個人影,如果這裏再沒人,他不知道該去哪裏尋人,更不能確定,謝敬豐是否安然無恙。


    “救命!”


    是謝敬豐的唿救聲!


    謝文文像是被什麽抽了下,突然甩開袖子不顧火勢的跑了過去,此刻,謝敬豐已經被逼到了窗口,麵前的桌子燃著熊熊大火,或許是因為烈酒的緣故,燒的比其他地方旺。


    帳子已燒了個灰燼,內室大多的陳設已經快被燒得隻剩下個骨架,屋頂被熏的一片霧黑,全屋獨獨隻有窗口的位置還沒有被波及,但也撐不住多少時候。


    “謝敬豐!”


    謝文文轉進了裏間就看到了被逼到了絕路的謝敬豐。


    他已經無路可退,攀著後邊的窗沿,幾乎大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隨時都可能掉下去,麵對步步逼近的烈火,謝敬豐如果想要搏一搏或許隻能從這裏跳下去,縱然可能求得生,但往輕了說,大約也會斷個胳膊或者摔折腿。


    他已經被火勢嚇得六神無主,他不過是背著人出來喝個花酒,人都沒有見到結果就突然無故著了火,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火勢,發現之時已經斷了去路。偏生方才膽子小,不敢賭一把趁著火勢不算大從門口出去,結果猶豫了一會兒卻是已經無路可退,唯有背後的窗口還算條生路。


    他在這裏唿救了許久都沒有人來,而大火已經快要把這裏吞噬殆盡,就在他以為不會再有人來救他的時候,終於等到了人來。


    如今出現的謝文文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隔著火簾望著濃煙滾滾中的謝文文,初時還沒有認出來人究竟是誰,但隻要能救出他,謝敬豐都會當湧泉相報,日後迴了王府,自然能讓他飛黃騰達。


    “你快救我!”


    他緊張的攀著窗戶口,刺鼻的濃煙嗆人,但他上半身已經探出了窗外,倒不會被煙熏火燎得窒息。他一生過的順風順水,還從未遇到什麽危險,如今已經被嚇得不知所措,眼裏含著淚光,麵上本該是死灰之色,卻被大火炙烤的通紅。如今麵對著死亡,盛氣淩人早已不複存在。


    謝文文倒是想過得去救他出去,但根本過不去,中間橫亙的桌椅已經蔓延了一片火勢。散架的壁櫥隨時都可能倒下來,他根本無從下腳。


    當火舌舔舐到了謝敬豐的手背,嚇得他又是哭又是驚叫連連,他已經顧不得手背上的燒傷,哀求著闖進來的人。“你快救救我……”


    他的腳跟已經抵住了牆壁,無路可退,可火還是蔓延到了他身邊。


    他始終看不清來人,但已經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他身上。


    謝文文眼睜睜看著火勢蔓延到了謝敬豐的周遭,已經不足一臂的距離,如果自己再尋不到法子救他出去,他勢必會葬身火海。他哭的厲害,讓謝文文想起了幼時他貪玩慫恿謝敬豐跟他爬牆出王府玩,結果他帶著人上去了自己先跳下去了,但謝敬豐膽子小卻不敢往下跳,又下不去,眼淚汪汪的看著他叫他不要拋下他,雖然最後是被府中的侍衛救下來的,但他倆被罰跪了祠堂兩個時辰,如今想起來膝蓋都是疼的。


    縱然謝敬豐與他的初見並不美好,縱然謝敬豐張揚跋扈,將他丟下井過,對他毫不留情,可也改不了他是他曾經跟在屁股後麵的跟屁蟲的事實。


    人長大了,總會犯錯,他寧可把這一切都歸咎於他隻是在犯錯,也無法肯定他是冥頑不靈,生性劣根。


    謝文文心下一橫,脫了身上的衣服開始撲打著麵前的火,如果他夠快,便能開出一條路來。


    他一邊掃著前麵的火,一邊嚴陣以待的衝窗口的人喊道:“你過來!”


    看見救他的人是謝文文之時,謝敬豐微愣,或許是沒想到此刻不顧危險來救他的人會是他,畢竟自己前幾日才那般待他,但他卻能以德報怨,但如今命重要,他根本沒時間去問對方為何會來救他,可剛要跨出去的時候他所倚靠的窗戶塌了。


    “我……啊!”


    謝敬豐重心都放在這扇窗戶上,卻沒想到因為承受不住大火的侵蝕導致整扇窗戶都岌岌可危,最終還是塌了。


    隨著失重感墜下去的時候,謝敬豐全身心隻有一個想法,他要死了。


    他逍遙了十多年,卻在今日在劫難逃。


    眼見著謝敬豐隨著身後的窗欞倒出去,謝文文唿吸一滯,腦中一片空白,想都沒想的就撲了過去,不管身前身後的烈火如何的張牙舞爪,他如今唯一的念頭就是救下謝敬豐。


    說時遲那時快,但總歸是叫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抓住了人。


    他拽著謝敬豐的胳膊,緊緊的,像是在抓著彼此的浮木。


    “你拉住我。”謝文文從未動作如此迅速過,為了救謝敬豐,他方才飛身而出的時候都未想過自己會不會飛出去,摔個半死。


    他很少不計後果的做一件事情,但每次做了,都不會叫他後悔。


    如今抓住了謝敬豐的手腕,他是慶幸的,慶幸謝敬豐如今的命跟他拴在一起。


    謝敬豐不算輕,年僅十六卻因為被人如珠似寶的捧在手心裏養大,體型算不得清瘦,白白胖胖的,看著就討喜,謝文文拉著他很吃力,原本是一隻胳膊扯著他,一手撐著地,可隨著謝敬豐的下墜,他整個人也被拖了出去,如果謝文文阻止不了下墜的趨勢,那麽他們兩個人都得掉下去。


    胳膊被巨力拉扯的很疼,像是在硬生生的要把胳膊從他的肩胛處撕裂,謝文文掙的雙目都紅了,指甲扣在地板裏,咬著牙沒鬆手。


    他顫抖著唇叮囑已經被嚇得花容失色的謝敬豐:“千萬別鬆手……”話將說完,不知是什麽從後麵砸了下來,正中謝文文的後心,砸的他頭暈眼花,後背響起一陣撕拉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他的後背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烙痕。方才為了撲火,他脫了外衣,如今內裏不過一件單衣,砸來的東西似是鐵具,被火燒的通體赤紅,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好比酷刑,謝文文一時被疼的驚厥,手上失了力度,若非是謝敬豐如今緊緊的抓著他,指不定人已經掉下去了。


    身上的疼叫謝文文臉色白的如紙,鬢角已經生出了豆大的汗珠,一顆顆的砸在地上。


    他常常自詡蟾毒的折磨他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麽是他承受不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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