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布滿沙袋,些許擁擠的樓梯上,許山廣摸了摸後腦勺,心想這棟樓肯定有很多男人。


    這種粗麻,這般重量,你讓嬌嫩的貴婦怎麽去觸碰,怎麽搬得動,應該是李穆柳那般的男孩子在幫忙。


    這裏的住戶多為女子,喜好浮華,立身不正。不過,成年男人,應該也有……


    許山廣正想著,就來了幾個成年男人。一群統一著裝,一看就是小區保安的大爺們走了下來。


    為首的大爺拿著警棍,鼓著紅腮,他沒有戴帽子,禿頭上,有幾根白發飄著。這是一張粗陋的麵孔,看上去就是街頭最常見的那種喝得爛醉如泥之後,一迴家將自己老婆毒打一頓的爛酒鬼。他身上也確實還帶著一股子刺鼻的酒糟味,當然,也有很久不洗澡的腥臭味。


    許山廣停下腳步,階梯上的五個老保安也立馬停下腳步。雙方頓時大眼瞪小眼,都在戒備。


    這不得不戒備,許山廣是剛聽到這群老保安的腳步聲,而老保安們也同樣是剛聽到許山廣的腳步聲,故才能幾乎同時流露出一絲驚訝。


    雙方都是沒有像女人那樣,重重地用鞋跟踩著樓梯上下樓,而是邁著貓步,廢力追求無聲無息,都想要不驚動別人地移動。


    許山廣眉頭微微一皺,這波遇見的保安訓練有素,可不是那幾個光頭男可比的,估計是部隊退伍的,五個保安露著的手臂肌肉都要比許山廣大腿粗,他們膚色都是古銅色,比那些光頭男還要風霜,不像是常年坐辦公室吹空調的那種人。


    不知其用意,防人之心不可無,有那群光頭男的前車之鑒,許山廣對這末世下的人心,有所警戒。


    “你不是這裏的住戶,孩子,我在這裏巡邏了二十年,從未見過你,你叫什麽名字?是從哪裏來的?”為首的禿頭老保安開口了,人不可貌相,他的聲音如此低沉,富有磁性,估計很多女人會喜歡他的煙味嗓音,在他還年輕帥氣的時候。


    許山廣見禿頭老保安沒有帶著惡意,而且,他這個問題正好給自己解釋空間了。


    “你們好,我是許山廣,李穆柳的同學,借住在a1306,我是來找阿姨和李穆柳的。”許山廣說著時,心裏想自己要不要哭出聲來呢?裝成那種真正的,有些絕望的受困人員,流點眼淚,表達自己無親無故的弱勢,表現出符合自己這個年紀的痛苦,那與親人長久分離的無助與淒涼。


    “李穆柳,那個腎虛的小夥子,我知道他,我幾乎看著他長大的,這個臭小子就喜歡欺負同齡的小女孩。”


    說到這裏,老保安們都哈哈大笑起來,顯然李穆柳的光輝事跡得到了所有人的確認,不然禿頭老保安的諷刺也不可能逗笑這群人。


    這顯然是老保安們老生常談的,逢人就說的一種談資了。


    許山廣跟著笑了笑,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附和這些大爺的興致,但愉快的氛圍很快就沒了,禿頭老保安嘴角直接如皺紋一般紋絲不動,笑容定在了那一瞬,下一秒,他悍然出手,直指許山廣。


    “你們要幹什麽?”


    許山廣沒有驚訝,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有光頭男那襲擊劫掠的事在先,他早就想到人性在這種長久受困下,資源短缺的條件下,可能發生的一切黑暗。


    他沒有管禿頭老保安的詫異,直接瞄準這大爺驀然抽出的警棍,輕易地抓住,死死地握住,然後肩膀一靠,順勢一個手刀將這大爺的武器給打脫手。


    許山廣借著重力後退幾步,而禿頭老保安處於高地,立足不穩,也就隻能放任許山廣拉開距離,拿走他的武器了。


    “你……身手不錯,跆拳道的?”禿頭老保安攔下身後要發作的同事,讚賞道。


    許山廣其實不想迴答,對麵搞偷襲,這讓他印象很壞……隻是,普師姐已經給他傳音了,他知道這場超自然現象的大水即將退去,所有受災受困人員,即將得到外界的援助,到時候,國家的法律,社會的秩序,都將在災後重建迴歸此地,他這種低階修士,自然要繼續在社會上保留正常身份,李穆柳他們家,就是一層可以控製的遮掩,而且,傷人殺人,這是要入刑的,如不能毀屍滅跡,盡量避免。


    “皮毛而已,讀書時候一直鍛煉,隻是,不知道幾位叔叔,剛剛是想幹什麽?”許山廣無悲無喜地出口,禿頭老保安表情沉穩,倒是他身後的同事則是神色張皇,詭譎變幻。


    許山廣給他們一股莫名壓力,顯然,他們這群人比不了他們的頭,是一群混吃等死的普通老頭子,就算有身材那也是年輕時候鍛煉出來的麵子貨,現在這精力根本無力霍霍了,如果不是禿頭老保安這位老大哥在,他們這群養老人士,恐怕會一起逃跑。


    禿頭老保安沒有迴答許山廣,他微眯著那些許渾濁的漆黑眸子,反問道:“小友,可敢和我比試一番?剛剛是我得罪了,但我的功夫,也是堂堂正正的路子,可與你正麵分個真正的高下。”


    許山廣一愣,旋即想拍自己的額頭,這年頭還真有武癡啊!原來短視頻裏的那些舞刀弄槍的大爺並非虛假宣傳,他們可不是女子賣藝,擺弄身段。


    “大爺,你們鬼鬼祟祟可不像是正常人。”許山廣直言不諱,他浪費在這裏時間有點多了。


    “你才鬼鬼祟祟的,這叫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樓裏的女人和小孩,正常的都會去頂層避難,那像你這般心大,現在啊,上麵有居委會的女士正統籌分配,那是軍隊剛剛空降的一批賑災物資,我們就是來告訴這消息的,我們就是來挨家挨戶敲門,勸人上去的,也是免得晚上,睡覺的他們被漲水給淹了,到時候都是不知怎麽死的。”


    這老頭子不帶喘的,許山廣認真地看了一眼禿頭老保安的眼睛,那衰老的眼眸宛若就要融化的白雪。心生無奈,隻見他歎息道:“我也是小心,多有得罪,幾位叔叔不要怪小子無理,實在是我們下層區,最近碰到了從外麵逃難的歹人,好在把他們嚇唬住了,這不,我擔心還有這樣不懷好意的壞人在遊蕩。”


    “……好吧,我作為這小區的保安,希望你這個小孩是實誠的,請善用你的武力,你鍛煉得很不錯,很不錯。”禿頭老保安雙眼放光,但隨後暗淡不已,他話語昏沉,像個遲暮老人一般緩緩地讓路,他的同事們見此,自然也就讓開了道路。


    “上去吧,小夥子,記得去頂層領物資。”


    許山廣並未立即上前,而是將警棍扔了出去,禿頭老保安眼疾手快,下意識就單手接住了,隨後,這大爺的笑容更為僵硬。


    “應該是電擊槍,幾位叔叔,這種玩意可不興用,這是要把我這個學生往死裏治啊。”


    許山廣指著禿頭老保安藏在背後的手,不屑地嘲諷道。


    禿頭老保安這才真正感到挫敗,他麵沉如水,而許山廣懶得管了這糟老頭又會打啥主意了,他點破即止,不再多言,旋即踏步上前,就那麽慢慢地,悠哉悠哉地從老保安們讓出的道路上樓去了。這期間,禿頭老保安倒是頭都沒有迴,他臉皮像死人皮一般,都不帶動的。


    當許山廣消失在樓梯口的光亮之中時,這群大爺才再次恢複了“活力”,才有讓血壓降低的動作了。


    禿頭老保安靠在牆上,撫著胸膛,而手上,正是電擊槍,其餘大爺則竊竊私語起來,止不住地抹著臉上的汗水。


    “走,管不了就別管了,這年輕人,絕不是學生,難道是特種部隊裏的……算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剛剛碰到個怪女人,如今又碰到個奇怪小夥子,這泡水樓,就算鬧鬼,不當著我的麵,我估計也會信了……唉,保持警戒,繼續下樓搜索,收聲,收聲……”


    當聽到禿頭老保安如此說話時,等了良久的許山廣才收迴探出欄杆的腦袋,他微微笑著,繼續上樓,腳步依舊無聲無息,那是一種節律莫名的步法。


    他耳朵很靈敏,他聽到了禿頭老保安的忌憚,也得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這裏還有“怪人”,和他一樣,讓禿頭老保安這種巡邏了二十年,訓練有素的老手,都感到忌憚。


    許山廣有所思索,有所預料,當他循著美婦的氣息,來到那所謂劉阿姨的家門前時,更是百分百肯定心中的猜測。


    “熟悉的上界汙染,一股如芒在背的侵蝕感,這裏,有人在做法,可真巧。”許山廣笑容消失,他看了一眼地毯,看了一眼門上的橫幅,眼裏露出一絲精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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