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突至,揮刃狂殺。


    突厥搶糧軍隻餘六千疲眾,且大都帶傷,如何抵敵?隻半個時辰過後,河畔累累皆是胡屍,幾乎全軍覆沒,片甲不迴。


    程務挺與李文暕合兵一處,打掃戰場,因得六千匹良馬,軍械糧草無算。


    自此戰之後,唐軍糧道通行無阻,再無突厥軍敢於走近糧車十裏之內。


    複說裴行儉率領中軍,至單於都護府之北,與李思文、周道務大軍匯合。


    紮營已畢,聚會眾將問道:突厥叛軍主力何在?


    李思文答道:賊軍五萬,皆都屯駐黑山。聞我大軍將至,正欲要退軍遠遁。


    裴行儉點頭,讚其探事清楚,於是便在中軍大帳置酒,與諸將痛飲。


    將至傍晚,裨將來報:已經紮好營帳,戰壕亦全部挖好。


    裴行儉率眾將出帳查看,忽仰麵觀天,便即臉色更變,急下令道:速速拔營,移到左側高岡紮寨!


    李思文:十萬大軍剛然安頓,豈可自相擾亂?


    裴行儉:休要囉嗦,速速依令而行。若再延挨,三軍休矣。


    眾將雖然糊裏糊塗,軍令如山,也隻得依令移營。大營遷移已畢,正好三更,狂風暴雨突至,原紮營處便成澤國,積水丈餘。


    直到此時,諸將無不驚歎,皆問元帥:將軍怎知會有風雨?


    裴行儉答道:為上將者,於萬馬軍中取敵首級,下之下者也。公等若未習天文地理,則自今以後隻須按我指揮辦事,休問原因。


    李思文、周道務聞之,皆都麵有愧色。


    來日暴雨止歇,晴空萬裏,裴行儉複命拔營向北,驅軍以進。到至黑山,突厥軍據險以禦,但其後三路唐軍皆至,三麵圍擊,突厥便頻遭失敗,漸漸不支。


    裴行儉下令:我軍數倍於敵,又糧道暢通無阻,眾將士隻管盡情廝殺,休慮後計!


    三軍聞令,再無後顧之憂,於是前後數日,殺敵無算。


    到第七日午後,突厥軍矢盡糧絕,再也支撐不住,遂棄黑山,全麵往後潰敗。


    便在此時,一支唐軍自突厥北麵出現,為首大將正是世襲盧國公程伯獻。


    突厥可汗阿史那泥熟匐將牙帳安紮於黑山之北,絲毫未防唐軍會在背後出現,於是稍觸即敗,未及逃走,便被部下殺死,將其首級向程伯獻投降。


    程伯獻率領八萬精兵,便如虎入狼群,正遇上自黑山敗迴突厥兵馬,於是揮軍再戰,又獲大勝,並活擒阿史那奉職,然後與裴行儉中軍會師。


    這一場好戰!突厥十餘萬大軍傷損十之八九,阿史那伏念隻率不足二萬殘部,逃往狼山,後同阿史那德溫傅會合,方才立住腳跟。


    裴行儉整理得勝之軍,由此奏凱還師。


    永隆二年,裴行儉駐紮代州陘口,派遣間諜展開離間,勸說阿史那伏念,使其與阿史那德溫傅互相猜疑。


    阿史那伏念憂恐至極,秘密送來降書,許以生擒阿史那德溫傅來降,但請裴行儉保守秘密,以免泄漏其謀。


    裴行儉從之,因不說與眾將,隻遣使密封奏表報告朝廷。


    數日之後,塵土衝天向南滾來,探馬屢報,諸將無不驚恐。


    裴行儉道:諸公休要驚慌,此是阿史那伏念押送德溫傅來降,並無他事。不過受降如應戰,可嚴陣以待之。


    於是命令嚴加防備,派使前去慰問勞軍,果是伏念率眾擒送德溫傅來降。至此突厥殘部全被消滅,漠南之地重複迴歸平定。


    高宗聞報大喜,特派戶部尚書崔知悌至河北勞軍。


    裴行儉由是率軍班師,還於長安,向天子獻俘,並以曾向阿史那伏念許諾不殺為由,奏請赦免其罪。


    侍中裴炎妒忌裴行儉大功,出班奏道:阿史那伏念乃屢叛之人,向與我大唐為敵,不知天恩浩蕩。此番反叛,其為禍首,又因被程務挺、張虔勖威逼追趕,更遭磧北迴紇逼迫,走投無路方才詐降,並先求特赦,降則非其本意也。


    高宗以為有理,遂命將阿史那伏念及阿史那德溫傅並皆處死。又謂裴行儉不能明辨是非,反受阿史那伏念所欺,故此平定突厥之功也不予記載,隻被封為聞喜縣公。


    裴行儉踉蹌下殿,仰天歎道:晉王渾忌妒王浚平定吳國大功,今人尚謂可恥。今複有奸佞忌功殺降,恐以後再無甘願歸順之人也!


    於是歸於府宅,就此杜門謝客,托病不出。


    鏡頭速進,兩年之後。


    突厥十姓中車薄部落再次叛亂,北邊告急。


    高宗詔命重複起用裴行儉,任為金牙道行軍大總管,準備領兵出征。


    但大軍未出,裴行儉便於四月二十八日卒於長安延壽裏家中,享年六十四歲。


    高宗聞言大為悲悼,詔命追贈為幽州都督,諡號為“獻”。又令皇太子挑選六品京官,專門管理裴行儉家事,直到其子孫能夠自立方止。


    當年十月,裴行儉靈柩送還原籍,葬於聞喜縣東良原。


    鏡頭閃迴,補敘裴行儉生平軼事。


    裴行儉師從於大唐戰神蘇定方,是為鬼穀門親傳弟子,武略天下無雙;兼且擅長草書、隸書,是位書法名家。


    唐高宗曾賜裴行儉白絹,命其書寫《昭明文選》,愛其用筆法度,賞賜頗為豐厚。


    裴行儉不以武功兵法自誇,卻常以文筆書法自矜道:若無精筆良墨,褚遂良不曾常寫。不擇筆墨優劣,而皆能書寫機靈敏捷者,惟我與虞世南而已。


    因撰寫《選譜》、《草字雜體》等書傳世,有數萬字之巨。


    裴行儉不但文武雙全,且又自本門師兄李淳風處習學星占天文,更精通陰陽曆法。由是每次行軍作戰,非但提前預知必勝,且都能預知獲勝班師之期。


    若預料其敗,則必力諫天子罷戰,或不肯掛帥,使他人先行出兵對壘。


    至其晚年在家隱居之時,曾撰寫裴氏兵法七篇,就安置軍營、陣勢擺列、預料勝負、識別人才等項用兵要素,編寫出四十六條經驗訣竅。


    及裴行儉死後,武則天後使其侄武承嗣上門將此書取走,於是裴氏兵法就此失傳。


    裴行儉雖然官居高位,但待下極為寬厚,雍容待人。


    唐高宗曾賞賜給裴行儉駿馬以及珍貴馬鞍,屬下令史私自騎馬奔馳,致馬失前蹄摔壞馬鞍,於是令史懼罪,嚇得逃跑。


    裴行儉使人尋找令史迴來,照舊任職帳下,若無其事,並未追究。


    其因通曉陰陽,深解富貴無常之道,於是從不貪財,甚至視如糞土。


    唐軍平定阿史那都支之後,繳獲無數貴重珍寶。各國首領、將士皆請開眼一觀,又恐大帥不肯。未料大帥裴行儉一口答應,並乘機設宴,於席間全部拿出,供諸將傳看觀賞。


    傳寶軍吏因腳步踉蹌,將手中所捧直徑兩尺大瑪瑙盤摔碎。小吏驚怕,叩頭出血。


    裴行儉於座中笑道:公非故意,何懼如此?


    根本不看碎盤,亦毫無不舍之色。班師還京之後,高宗敘功,賞賜給裴行儉金銀、器皿三千多件。裴行儉全部分送給親戚朋友及部下,自己一件不留。


    裴行儉有知人之鑒,初為吏部侍郎時,見到前進士王勮、鹹陽尉欒城蘇味道,當時二人尚且籍籍無名。便謂其二人道:二公後當相次執掌銓衡,仆有後代弱息,願以為托。


    王勮之弟便是王勃,與華陰楊炯、範陽盧照鄰、義烏駱賓王皆以文章享有盛名。司列少常伯李敬玄對四人尤其看重,以為此後必然顯達。


    裴行儉相過四人,卻道:士之致遠者,當先器識而後才藝。王勃等雖有文華,而浮躁淺露,豈享爵祿之器邪!楊子稍為沈靜,應至令長;餘者三人能得令終,便是萬幸矣。


    既而不久,王勃渡海墮水而死;楊炯終於盈川令任上;盧照鄰惡疾不愈,赴水而死;駱賓王隨徐敬業造反被誅。王勮及蘇味道皆掌典選,悉如裴行儉之言。


    裴行儉半生作為將帥治戎帶兵,帳下所引偏裨諸將及弟子,如程務挺、張虔勖、王方翼、劉敬同、李多祚、黑齒常之等人,皆是當世名將,亦多為鬼穀門傳人。


    閃迴結束,按下裴行儉既死,複說朝中發生之事。


    調露元年,朝廷命於靈州南界置魯、麗、含、塞、依、契等六州,安置突厥降戶。


    此舉一則便於唐廷運送軍隊、給養,鎮壓溫傅、奉職二部反叛,二則加強對突厥降戶統治,使之納稅服役,可謂一舉兩得。


    東突厥寇定州之時,刺史霍王李元軌以空城計退敵,州人李嘉運與虜通謀欲為內應,其事便即泄漏。天子聞報,詔命李元軌窮究其黨。


    李元軌上奏:當時強寇在境,人心不安。若多所逮係攀咬,是驅之使叛也。臣已獨殺嘉運,餘者皆無所問,請陛下治臣違旨之罪。


    高宗覽表大喜道:朕亦悔之。向無霍王,失定州矣。


    自是朝廷大事,多密敕問之。


    當時唐高宗身體每況愈下,便思長生。因皇叔李元軌入朝,二人閑談,高宗便問:聞說皇叔與道家處士劉玄平為布衣之交,此事有諸?


    李元軌:確實有之。


    唐高宗:我聞有道之士,皆善養生。此劉玄平是何來曆,今有多大年紀?


    李元軌:劉玄平乃北齊劉瑉之子,因高蹈不仕,被隋文帝楊堅封贈為貞範先生。臣委實不知其年歲,但若依其父曾仕北齊而言,劉玄平今當一百二十歲矣。


    高宗問:尚能請至長安,使朕聆聽其教誨否?


    李元軌搖頭道:彼人猶如神龍見首而不見尾,忽在淮南,忽現朔北,隻在雲深之處,實在無處覓其所蹤。


    高宗歎道:我雖貴為帝王,直無此仙緣!


    調露二年二月十八日,高宗偶覽道家法藏,讀到故玉清觀道士王遠知事跡,深加嗟訝讚歎,遂親至玉清觀降香禮拜,諡王遠知曰升真先生,贈太中大夫。


    又親臨嵩山,拜訪隱士田遊岩之居,更拜謁嵩陽觀,及田遊岩母廟,命立碑以讚其懿德。次日再訪逍遙穀道士潘師正之居,表達對其尊崇之情。


    畫外音:唐高宗李治所拜此三位先賢,俱都是有道之士,遠離紅塵,各具仙家之名。王遠知乃琅邪人,初入茅山師事陶弘景,得其道法。又師事宗道先生臧兢,曾入陳、隋之宮,講論道學。唐太宗登極之時欲加其重位高官,王遠知固辭不就,終請歸山。太宗敕潤州府為其修建太受觀於茅山,王遠知便在此隱居修道,得長壽之法,並度道士二十七人,由此道家茅山宗為之大盛。於貞觀九年坐化,終年一百二十六歲。


    田遊岩乃京兆三原人,本是鬼穀派掌門李靖同鄉。永徽中補太學生,學成後卻自請罷歸,與母妻同入太白山修道,二十餘年後入箕山,居許由廟之東,自號“許由東鄰”。高宗頻詔,田遊岩不出,於是便親至嵩山,拜遊岩為崇文館學士。後在田遊岩宅居之側營建奉天宮,高宗特令免毀其居,並親題額曰:“隱士田遊岩宅”,懸於門榜。


    複說潘師正,隋大業中被王遠知度為道士,盡得其道門隱訣道術。居嵩山逍遙穀二十餘年,食鬆葉飲山泉,清淨寡欲。調露二年,高宗訪其居,詔於其所居處建造崇唐觀,又於嶺上為之另造精思觀。及營造奉天宮時,又特令麵向逍遙穀開一門,號為“遊仙門”;北麵亦開一門,號稱“尋真門”,皆為潘師正立名。潘師正於永淳元年卒,終年九十八歲。高宗追思不已,贈太中大夫,賜諡曰體玄先生。


    調露二年,唐朝既平突厥之叛,高宗便命於劍南道募兵,在茂州西南築安戎城,既壓吐蕃之境,兼斷吐蕃通蠻之路。


    吐蕃遂以羌人為向導,攻陷其城,以兵據守,自後西洱諸蠻皆降吐蕃。


    至調露二年夏,吐蕃已盡有羊同、黨項及諸羌之地,東接涼、鬆、茂、嶲等州,南鄰天竺,北抵西突厥。漢魏以來,西戎之盛,以此為最。


    二年七月,吐蕃發兵三萬,侵擾河源。唐左武衛將軍黑齒常之率軍迎擊,並於河源之地廣置烽戍七十餘所,開屯田五千餘頃,戰守兩備。


    字幕:黑齒常之,字恆元,原是百濟部民,初任百濟達率兼郡將。


    唐高宗滅亡百濟後,曾率領民眾參與複國運動,抵抗唐軍,於龍朔三年受劉仁軌招撫降唐。麟德元年獲授折衝都尉,奉命鎮守熊津都督府,深受士卒擁戴。


    鹹亨三年,黑齒常之因功被加封忠武將軍,行帶方州長史,旋又升遷為使持節、沙泮州刺史,授上柱國。在任期間,因公正無私深受唐高宗賞識,加封浮陽郡開國公。


    儀鳳二年,黑齒常之調任洮河道經略副使,由遼東轉守西北,離家萬裏之遙。


    儀鳳三年九月,吐蕃犯邊,黑齒常之跟從洮河道行軍大總管李敬玄前往征討。右衛大將軍劉審禮前軍深入敵境,被吐蕃俘虜。吐蕃屯兵高崗,居高臨下威壓唐軍,黑齒常之率敢死隊五百人施行夜襲,吐蕃軍潰散,李敬玄方得返迴鄯州。


    唐高宗歎服黑齒常之謀略才能,升任為左武衛將軍,充任河源軍副使;並檢校左羽林軍,賞賜黃金五百兩、絹五百匹。


    至此調露二年七月,吐蕃論讚婆、素和貴等率三萬士兵侵擾河源,駐兵於良非川。唐朝河源諸哨烽火傳訊,由是邊境緊張,朝野俱震。


    黑齒常之謂其部將道:敵情緊急,若待朝廷發兵來伐,養成賊勢,是坐以待斃之局也。不如乘其立足示穩,主動襲劫其營,冀可全勝退敵!


    遂簡選精銳騎兵三千,親自統領出城,乘夜襲擊吐蕃軍營。


    論讚婆等果然不曾防備,於是大敗。經此一戰,吐蕃軍被黑齒常之斬殺、擒獲兩千餘人,繳獲羊馬數萬頭,讚婆與素和貴僅以身免,各自單騎逃走。


    捷報入京,唐高宗大喜,命擢升黑齒常之為河源軍經略大使,又賞賜布帛四百匹。


    論讚婆與素和貴得以脫逃,遂於路收集敗軍,駐紮青海,思欲報仇雪恨。黑齒常之早已四麵派出偵騎,打探論讚婆下落動向,因此其一舉一動,皆在常之掌握之中。


    聞報吐蕃軍聚於青海,於是不待其喘息稍定,便複率領一萬精銳騎兵,再次遠程兼道包抄,重施故伎趁夜突襲。


    論讚婆哪裏料到唐軍竟會如此拚命,如同冤魂不散,跟蹤吊打?於是再次大敗,部軍四處逃散。


    黑齒常之命人燒毀吐蕃軍糧草儲備,複繳獲大量牛羊馬匹、兵械鎧甲,班師而還。


    高宗聞說西北邊患漸平,不勝之喜,遣使前往河源軍營,犒賞三軍,對黑齒常之厚加賞賜,深為褒獎。黑齒常之共在西北七年,吐蕃深畏憚之,不敢複為邊患。


    是年冬十月壬寅,武則天授意禦史上奏,告發蘇州刺史曹王李明、沂州刺史嗣蔣王李煒兩位宗室皇子,皆是故太子李賢同黨,謀反之心不死。


    高宗此時已全為天後控製,不得自專,由是隻得委曲求全,詔命將李明降封為零陵郡王,遠流黔州安置;李煒罷爵除名,流放至道州安置。


    雖是下策,但亦為先保二子性命,留住宗室血脈,以為今後翻盤之本。


    此時正如當年李淳風與徐懋功所預言,武則天已開始向李唐宗室子弟揮起屠刀,逐一剔除;再迴顧當初褚遂良力諫“廢王立武”,方知其為大唐忠臣。


    調露二年八月丙午,文成公主因患天花不治,薨逝於吐蕃,終年五十六歲,安葬於邏些。吐蕃王朝為其舉行隆重葬禮,唐高宗聞之,亦遣使臣遠赴吐蕃吊祭。


    史謂文成公主祖籍山東任城,但其名字及出身來曆卻無詳載,後世據江夏王李道宗曾為任城王,故而猜測應是文成公主生父。


    文成公主自貞觀十五年正月入藏,當時隻有十七歲,正當韶華妙齡;至調露二年命終,五十六年生命曆程,為唐蕃和平大計,在萬裏異域生活四十年之久。


    次年,唐高宗詔命改元為永隆元年。是年暮秋,沙門禪師智運於洛陽龍門山南部鑿成一萬五千佛像。因是智運禪師親自督造,故其洞名曰智運洞,又名萬佛洞。


    佛像鐫於洞窟南北兩壁,正壁為阿彌陀佛像,端坐於八角形束腰蓮花座上。阿彌陀佛背後雕刻五十四枝蓮花,分別坐有菩薩或供養人雕像,布局生動別致。


    阿彌陀佛為西方淨土教主,唐高宗時期淨土宗遂在中原一帶風行。


    永隆二年,春正月庚辰。以初立太子之故,高宗敕宴百官及命婦於宣政殿,引九部伎及散樂自宣政門而入。


    太常博士袁利貞諫道:天子正寢,非命婦宴會之地,路門亦非倡優進禦之所。請命婦會於別殿,九部伎自東西門入,其散樂伏望停省。


    高宗深以為然,乃更命置宴於麟德殿,賜袁利貞錦帛百段。


    同年春二月,天後為掩飾意欲鏟除李唐宗室圖謀,表請以杞王李上金為沔州刺史,鄱陽王李素節為嶽州刺史。但仍不許二王參與朝會,更禁止與天子相見。


    李顯既被冊立太子,詔命劉仁軌兼任太子太傅。此後未久,劉仁軌上疏請求致仕,高宗同意其辭去尚書左仆射之職,仍以太子太傅之銜,參知政事。


    時有少府監裴匪舒,極善營利,奏請售賣禦馬苑中馬糞,以為京畿農田肥料,歲可得錢二十萬緡。


    高宗以此詢問眾臣,劉仁軌奏道:利則厚矣,恐後代稱唐家賣馬糞,非嘉名也。


    高宗聞而失笑,於是乃止。


    當時玻璃乃為極其稀有之物,源自波斯。裴匪舒又為天子監造鏡殿,以為諂媚。鏡殿造成,請天子臨視,高宗便引劉仁軌前往同觀。


    未料劉仁軌剛邁步入內,便即轉身,驚趨下殿。


    高宗甚以為怪,命內侍將其追迴,問其緣故。劉仁軌猶不進殿,隻在門外奏道:俗謂天無二日,土無二王。臣適才見四壁各有數個天子,不祥孰甚,豈敢再入其殿!


    高宗轉思其言有理,遂遽令剔去壁上玻璃鏡麵。


    常州刺史來報,說有本地神漢劉龍子,袖中有龍,可吐神水治病。


    劉仁軌笑道:此是先作龍頭藏於袖中,再以羊腸盛蜜水,繞係龍頭之上,擠壓便可吐水,以此惑眾也。


    高宗亦笑,便詔命刺史捕斬劉龍子。


    又說高宗之女太平公主,乃是武後所生,特承恩寵。


    太平公主五歲時,常常往來外祖母榮國夫人家,隨行宮女遭表兄賀蘭敏之逼奸。


    武則天大怒,加之此前賀蘭敏之曾奸汙未來太子妃,因此決定,撤銷賀蘭敏之先父繼嗣身份,將其流放並中途處死。


    太平公主八歲時,以替外祖母榮國夫人楊氏祈福為名,出家為女道士,道號太平,故世人皆稱太平公主。雖然號稱出家,卻一直住在宮中。


    十數歲時,太平公主穿武官服飾,在高宗及武後麵前跳舞。


    唐高宗大笑問道:你又不做武官,為何如此打扮?


    公主答道:將其賜給駙馬可乎?


    唐高宗知其心意,便命其挑選駙馬。其事未行,文成公主代吐蕃讚普來求和親,請尚太平公主。武後不願太平公主遠嫁,乃命公主出家為道,以拒和親。


    永隆二年七月,太平公主十六歲,下嫁唐高宗嫡親外甥,太宗女城陽公主與光祿卿薛曜之子薛紹。因不能在長安城中成婚,便以萬年縣衙為婚館。


    衙門隘窄,不能容翟車駛進,遂毀牆垣而入。婚禮盛況空前,燎炬相連,煙花盈天,於是夾路兩側槐樹多被烤死。


    武則天因謂薛紹二嫂蕭氏、成氏皆非貴族,便不悅道:吾女豈可與田舍女為妯娌!


    欲命薛紹之兄休妻,廢其二人轉迴娘家另嫁。


    劉仁軌上奏道:蕭氏乃是前朝皇室,亦乃我唐朝舊姻,何謂田舍婦耶?


    高宗以此轉告武後,方止其議。薛紹長兄薛顗以公主寵盛,深為懷憂,便向族祖戶部郎中薛克構求問避禍之計。


    薛克構道:皇帝外甥尚娶公主,向來是國家故事,子苟以恭慎行之,亦何傷乎!然而長安向有諺曰:“娶婦得公主,無事取官府。”身為公主親眷,不得不懼。


    薛顗不得其要,隻得杜門不出,以避公主。


    劉仁軌既解仆射之職,乃擢升裴炎為侍中,崔知溫、薛元超並守中書令。又征田遊岩為太子洗馬,但在東宮無所規益。


    夏四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高宗時謂關中饑饉,米鬥三百,將率群臣駕幸東都以就食;於是自京師出發,留太子李顯監國,使劉仁軌、裴炎、薛元超三人輔之。


    隻因出幸倉猝,中途糧草乏絕,致扈從之士有餓死於中道者。天子考慮道路多有草竊盜賊,使監察禦史魏元忠檢校車駕前後。


    魏元忠受詔,閱視各處囚犯。至赤縣監獄,見其中一盜神采殊異於眾,遂命釋其桎梏,並襲冠帶以為隨從,請為防盜,其人笑諾。


    比及東都,士馬萬數,不曾損亡一錢。


    魏元忠欲舉將那位奇盜怪俠納為麾下,薦其為官,於是叩其姓名。


    那人笑道:我乃強盜世家,生來不願為官。因與明公有緣在赤縣監獄相識,故相陪一程而已。若非要問我出身根腳,則我祖父大人,便是當年瓦崗山三寨主單雄信。


    說罷將雙手一拱,上馬揚長而去,再不迴顧。


    魏元忠望其背影,嗟歎半晌,再未向人提起此事。


    四月辛未,阿史那車薄率西突厥十姓諸部叛軍,進圍弓月城,賊勢猖獗。


    鬼穀門傳人、安西都護王方翼引軍救之,行至葛水,見江水暴漲,軍不能渡。王方翼於是在江邊設壇以祭,效當年武侯諸葛亮渡瀘水時之法,以饅首代替人頭三牲,沉入江中,然後祝文祈禱。於是風平浪止,江水下降,軍隊得以平安渡過葛水。


    七月時到葉河,苦於沒有船隻,又不能渡。當夜宿營江畔,隻一夜大風,河麵結冰盈尺之厚,次日三軍盡得履冰涉河。


    王方翼對諸將道:天公相助,此戰必勝!


    於是三軍士氣大漲,大破虜眾於伊麗水,斬首千餘級。


    阿史那車薄不甘失敗,又聯合咽麵三姓之兵,卷土再來,與王方翼與大戰於熱海。兩軍對壘交鋒,王方翼身先士卒衝入敵陣,雙方鼓角震天,箭發如雨。


    正激戰之間,一支流矢飛來,貫穿王方翼左臂。王方翼抽取佩刀截去箭杆,繼續揮戰,左右部將皆都不知。直至得勝還營,見血流如注,透濕征袍。


    當時唐朝軍中亦有突厥部兵,密謀擒執王方翼以應車薄,被人密報元帥。


    王方翼既知其謀,乃思一計,悉召諸將會議,說來日當盡出軍資勞軍,先自突厥部軍開始;其實是欲趁軍卒領獎之時,將密謀反叛者以次引出斬之。


    次日侵早,王翼方命中軍在帳外排列,中間留出空地;又多置旌旗猶如密林,使突厥諸將入內領授軍資。


    適逢大風,軍旗獵獵,諸將高唿,與風聲旗響相和。王方翼令大振金鼓,連誅密謀反叛之將七十餘人,其外麵黨徒竟毫無知覺。


    懲處叛徒已畢,既分遣裨將,趁此大風沙天氣,分道奇襲車薄、咽麵二部。


    突厥叛軍毫無防備,咽麵部眾驚慌逃散,烏鶻可汗率先逃走;唐軍擒獲首領突騎施等三百人,西域震服。西突厥之亂平定,王方翼以功升任夏州都督。後被征召入朝,天子見其衣有血漬,問其緣故,王方翼具言熱海苦戰之狀。(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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