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城外,兵圍十重。


    崔祖螭聚青州七郡之眾反魏,兵圍東陽,山東民變大作。


    時有幽、安、營、並四州行台留守劉靈助,聲稱極善方術,推算預知爾朱氏將敗,於是起兵叛亂,自封燕王,揚言為孝莊帝報仇,且編圖讖說“劉氏當王”。


    四州百姓多來投奔,眾至十萬,聲勢大壯。劉靈助率軍南下,至博陵郡安國城。


    爾朱兆聞報高乾早奉孝莊帝密旨,迴冀州募兵買馬,遂派監軍孫白鷂到冀州,假托征調百姓馬匹,欲等高乾兄弟送馬來時收捕。


    高乾已知孫白鷂用意,便與前河內太守封隆之合謀,暗中率部襲據信都,誅殺孫白鷂,並生擒冀州刺史元嶷。既得冀州大郡,高乾便欲舉父親高翼主持冀州事務。


    高翼推辭道:若論耕田理家,我可勉力為之;若論集聚鄉裏之眾,我則不如封隆之。


    高乾從之,乃舉封隆之代行州政。遂為孝莊帝舉哀,將士穿孝,升壇誓師,向各州郡發檄同伐爾朱氏;並遣使往見劉靈助,願舉眾聽其指揮。


    殷州刺史爾朱羽生聞說高氏兄弟殺官謀反,不由大驚,遂率五千人馬出離州府,連夜兼程奔襲信都。早有探馬得知,飛報高乾。


    高乾聞報,自忖眾寡難敵,不由沉吟。


    同族高敖曹脾氣暴烈,聞官府來伐,於是不及披掛鎧甲,當下手綽鐵槊,便率十餘騎出城迎擊,直殺入敵陣去了。


    高乾大驚,急命從城中懸繩吊放五百步卒,自後追救不及。


    高敖曹等十餘騎衝入爾朱羽生軍陣,竟然個個以一當百,勢不可擋。自辰至午,直殺得爾朱羽生大敗而逃,追出三十餘裏方迴。


    此戰過後,時人皆稱高敖曹是項羽再生。


    正當信都城內慶祝勝利之時,探馬來報:高歡今奉大將軍爾朱兆之命,駐軍於壺關大王山,揚言將於六十天後率兵東進,說要討滅信都。


    信都諸將聞此,皆都驚惶恐懼。高乾卻對部將說道:我聞高歡雄才武略,蓋世無雙,豈肯久居人下?況爾朱兆無道,上弑君主,下虐百姓,此英雄立功之機,高歡佯稱奉其命來伐信都,定有深謀。我應當輕騎前往迎接,暗中察其意圖,諸位勿憂。


    遂與封隆之子封子繪隻率十餘騎,密至滏口,求見高歡。


    高歡早知高乾大名,聞報其隻帶十餘騎前來,不由大喜,對部將說道:此公敢於單身來此,必能助我占據冀州,則我大事必然成就矣。


    於是率眾出營,親迎入內,敘禮已畢,分賓主落座,便問:高公來此何意?


    高乾見他問得直截,也不轉彎抹角,開門見山說道:聞明公奉爾朱兆之命,來伐河北,故不避刀斧,欲為明公指點明路。彼爾朱氏殘暴叛逆,人神共怨,凡明智者誰不欲奮起討之?明公威德素著,天下傾心,若能據義興兵,則天下均不足與公抗衡也。冀州雖小,戶數不下十萬,賦稅足濟軍資,將軍豈無意乎?望明公深思熟慮之。


    高歡聞而大悅,敘其族譜,以叔唿之,當夜與高乾同帳而臥。二人連敘三日,高乾乃於第四日辭別而去,密去安排迎接高歡大軍,進入冀州之事。


    便在此時,門軍報入高歡大帳:營外有個奇人,前來求見將軍,說欲以冀州進獻。


    字幕:李元忠,河北趙郡人,河北郡守李顯甫之子。


    李顯甫出自趙郡李氏東祖,豪邁好義行俠,集聚宗族數千戶居於殷州西山,開辟良田方圓五六十裏,成為塢堡宗主。後受北魏朝廷宣撫,起家冀州別駕,遷步兵校尉。參與南征,頗有軍功,受封平棘縣子,累遷河北郡守。


    李顯甫死後,其子李元忠承繼家業,因見世道不靖,乃當眾盡將契約焚毀,免除所有債務,深為鄉親敬重。


    清河縣五百人西戍邊關,迴來時經過趙郡,因道路不通,便一同來投李元忠。


    李元忠使家仆為其向導,並告謂道:若途中遇上賊寇,隻說是趙郡李元忠部下可也。


    五百戍卒照此行之,沿途賊寇果然皆都迴避放行。


    葛榮起兵後,李元忠率宗族親黨修築堡壘禦敵自衛,親斬違抗命令者達三百人,葛榮數次軍至,遂皆被李元忠擊退。


    葛榮大怒道:我自中山到此,竟連被李氏所敗,如此焉能成就大事!


    於是率全軍圍攻李元忠,將其抓獲,隨軍羈押。


    葛榮亂平,李元忠逃出軍營,還至家鄉,複為堡主。朝廷命李元忠為南趙郡太守,在任惟好飲酒,不理政事。後聞爾朱兆弑帝,李元忠便棄官迴鄉,策劃興兵討伐爾朱兆。


    適逢高歡東進,李元忠便乘敞篷車,載素箏濁酒前來求見。


    門軍問其名諱,李元忠答:你便說趙郡李元忠來找高將軍喝酒,縱論天下!


    閃迴結束,門軍入報。高歡聞說一位酒徒來見,遂不予理會。


    李元忠聞說高歡不予接見,便在營門下車,獨自席坐於地,倒酒撕肉,邊飲邊吃。吃喝已畢,對營門侍衛說道:某本以為高公胸懷天下之誌,能招攬英雄豪傑,今國士到門,卻不似周公吐哺,握發以迎,其人可想而知。請退還我名片,不必通報矣。


    門衛大為驚奇,便將此事急報高歡。


    高歡聽後,知是異人,急命請入帳中,置酒相待。三巡酒罷,高歡問道:請問閣下究係何人,是何出身?


    李元忠不答其問,卻自囊中取箏置案,一邊彈奏,一邊長歌,慷慨激昂,響遏行雲。歌罷扶案而起,昂然說道:而今天下形勢昭然可見,明公尚欲為爾朱氏效力耶?


    高歡不明其來曆,隨口答道:我之功名富貴得之於爾朱氏,怎敢不為其盡節!


    李元忠哈哈笑道:公若如此,怎稱英雄!高乾兄弟來過沒有?


    高歡見他提出高乾名字,不由暗自吃驚,故意說道:公所說者,乃我從叔也。我叔性格粗獷,怎肯前來見我?其實未曾。


    李元忠說道:高乾兄弟二人雖性情粗獷,卻都明曉事理,不似將軍糊塗。


    高歡說道:公真醉矣。來人,速將李元忠扶出。


    李元忠卻不肯起身,隻是擊箏而笑。孫滕當時列席陪坐,察知來者必是異能之士,遂趁高歡更衣時進言道:此人乃上天派來相助明公,將軍豈能違背天意哉!


    高歡大悟,於是複迴帳中,屏退左右,誠心向李元忠請教河北之事。


    李元忠此時方信高歡乃命世之主,遂陳述時事,言辭慷慨,淚流滿麵。高歡也不禁悲從中來,遂引為知己。李元忠趁機獻計:殷州太小,不能成就大事。如將軍入據冀州,高乾兄弟必定傾心事公,殷州便可賜委我李某理之。如此冀、殷二州聯為一體,則滄、瀛、幽、定四州自然順服。惟狡胡劉誕或許抗拒,但遠非明公敵手也。


    高歡大悅,乃握李元忠雙手,遜謝先前無禮之罪。李元忠目的達到,亦即告辭。


    高歡心下大定,率部向冀州進發。此時既未與爾朱兆反目,便仍以朝廷官軍名義進兵。沿途對士兵嚴加約束,不許侵犯民間絲毫之物,所過麥田皆令下馬步行。


    河北之民百餘年來倍受鮮卑族欺負,從未見過如此愛民之兵,於是爭相議論,無論遠近,無不傾心歸附,前來投軍者更是如同過江之鯽。


    高歡進至信都。封隆之、高乾等打開城門,迎接高歡入城。


    高敖曹當時正在外麵率軍攻城,聽說此事,認為高乾不戰而降,迎接高歡入城,乃是婦人之見,於是使人迴至信都,送其婦人衣裙。


    高歡知其誤會,遂派長子高澄往見高敖曹,囑其須執子孫之禮。高澄遂至高敖曹軍營,說明父親率兵此來河北,明為替朝廷征討六鎮降民,實為吊民伐罪,欲除爾朱氏之意。


    高敖曹大悟,才與高澄一起迴到信都,並向高乾謝罪,再與高歡相見。


    高乾大笑,並不責怪。於是高歡占據冀州,複對州境之內六鎮降戶極意籠絡,每親自接見前來歸附諸胡部族,又自稱乃鮮卑族人,同其講話皆用鮮卑語,以堅其信。


    高歡故伎重施,複使孫滕等人故意散布消息,說爾朱兆欲征河北六鎮降戶到並州為奴,去與稽胡作戰,以加深六鎮降戶對爾朱兆仇恨。


    六鎮降戶一時間人心惶惶,無不切齒痛恨爾朱兆,表示擁戴高歡為首,一起造反。


    爾朱兆聞報河北皆歸高歡,大驚且悔,複納長史慕容紹宗之策,矯發天子之詔,進封高歡為渤海王、東道大行台、冀州刺史,以為羈糜之計。


    高歡此時羽翼豐滿,正欲逐鹿中原,乃對來使說道:可迴報汝主,他若肯降我時,某必封他晉陽王,西道大行台,總督並、汾二州諸軍事。空頭封賞,也恁般小氣!


    由此遣迴來使,在河北招賢納士,每日結交胡漢勇士,召攬人才。又常叮囑部將:爾等欲得河北冀州全民支持,須漢胡皆重,不得強分彼此。


    高氏兄弟在場之時,高歡便用漢語交談,對漢族人謂:鮮卑人接受你等糧食布匹,是受你等雇傭,替你征戰,何恨之有?


    麵對胡人之時,便以鮮卑語說:漢人是爾等奴婢,使爾等得其溫飽,則何必欺之?


    如此反複解說,胡漢各族皆大喜悅,河北眾心盡歸附高歡。經過數月努力,高歡在河北立足已穩,遂決意與爾朱氏徹底決裂,便欲刀兵相見。


    鏡頭轉換,按下河北,再說洛陽。


    爾朱世隆受侄兒爾朱兆委托,留守洛陽把控朝政,牽製傀儡皇帝元曄。爾朱世隆心腸毒辣,留守洛陽不久,就趁元曄母親衛氏出行之際,遣人扮成劫盜,在街巷中將其殺死。


    建明二年春二月,爾朱世隆不滿爾朱兆遙控朝政,欲行廢立天子,以握朝廷大權。遂以元曄與孝莊帝血脈疏遠、且無威望為由,欲行廢黜。


    便問群臣:公等以為,宗室中何人宜繼大統?


    關西大行台郎中薛孝通進言:今有廣陵王元恭,乃高祖親侄,早有聲望在朝,沉默不言多年,若奉其為帝,必定天人和諧。


    爾朱世隆乃與爾朱天光商議,欲立元恭為帝,使人前去探聽,其人是否當真聾啞。


    鏡頭閃迴,補敘元恭來曆。


    字幕:元恭,字修業,獻文帝拓跋弘之孫,廣陵惠王元羽之子,生母王氏。


    元恭年幼時端莊謹慎,有誌向氣度。長大後喜學習,侍奉祖母、嫡母,以孝順聞名。正始年間襲封其父廣陵王爵位,曆任散騎常侍、正常侍,兼領給事黃門侍郎。


    京兆王元乂專擅朝政,元恭稱病不朝。因恐為政變所累,複借稱病之機裝啞,不論朝廷加封何職,皆不發一言。


    元恭禁語八年,住在龍華寺中,從不與入交往。


    永安末年,有人密報孝莊帝元子攸,說元恭不語是有反叛圖謀,複說民間傳言其有天子氣象。元恭懼禍逃至上洛,不久被擒迴京城,拘禁多日,因不發一語,且無罪狀得免。


    閃迴結束。至此爾朱世隆欲立元恭,又慮其真不能言,遂派親信前往寺中探查。


    元恭見來人說欲立己為帝,終於開口,答說四字道:天何言哉!


    爾朱世隆聞報大喜,於是決意廢黜元曄,複立元恭為帝。


    時逢元曄出行郊祭,來到邙山南側。爾朱世隆、爾朱度律等擅作禪讓文誥,派泰山太守遼西人竇瑗手持鋼鞭,獨入帳中見帝。


    元曄驚問:卿持兵入見,卻是何意?


    竇瑗奏道:天意人心,盡歸廣陵王。望陛下且行堯、舜禪代之事,以孚天下之望。


    元曄長歎一聲,並不費言,乃索筆墨簽署禪文,複用璽印,擲於地上。


    竇瑗急俯身拾起,雙手捧了,來報爾朱世隆與爾朱天光。


    廣陵王元恭奉表,辭讓再三,後即皇帝大位,改年號為普泰,史稱節閔帝是也。


    黃門侍郎邢子才起草天子赦文,文中因述及孝莊帝枉殺太原王爾朱榮之事。


    節閔帝看罷,搖頭說道:孝莊帝親手剪滅強臣,非為失德之舉,隻是天意不厭禍亂,故致重蹈當年成濟弑殺高貴鄉公之災耳。百載之後史官自有定論,此處又何必再言其事耶。


    邢子才:為臣愚魯,陛下恕罪。


    節閔帝不語,因命左右取來筆硯,親自起草赦文:朕以寡德之身,幸受眾卿推舉為帝,願與天下萬民共賀。大赦罪人,一依以往定式。


    元恭閉口不言八年之久,至此當眾開言,並親書赦文,果然用辭精到,不同凡響。朝廷內外無不欣然,以為終得賢明之君,希望其能使天下太平。


    節閔帝為賞擁立之功,遂加封潁川王爾朱兆,彭城王爾朱仲遠,隴西王爾朱天光,樂平王爾朱世隆,常山王爾朱度律,時稱“五胡王”。


    又降封元曄為東海王,赦封高歡為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斛斯椿為大都督。複授爾朱兆為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柱國大將軍、領軍將軍、領左右衛、並州刺史、兼錄尚書事、大行台。尚覺不足酬其大功,又欲加封為天柱大將軍。


    爾朱兆終覺不好意思,於是推辭道:此乃叔父臨終官職,我何敢受之!


    節閔帝信以為然,於是複加爾朱兆都督十州諸軍事,世襲並州刺史。加封爾朱世隆儀同三司,追贈爾朱榮相國、晉王,加九錫。爾朱世隆請使爾朱榮配饗皇室宗廟,帝欲從之。


    司直劉季明上書道:故相國若配饗宣武帝,彼朝並無功勳;配饗孝明帝,則又親手殺明帝及國母胡太後;配孝莊帝,又為臣不終。由此看來,是無可配饗者。


    爾朱世隆怒道:你敢誹謗朝廷重臣,實乃罪該萬死!


    劉季明答道:臣既為諫議之首,則應依禮直陳意見,如有不合尊意,殺剮任聽裁處。


    爾朱世隆為其耿直所懾,不敢加罪,終將爾朱榮配饗於孝文帝廟廷。又為爾朱榮在首陽山周公廟舊址立廟,以此表示爾朱榮功比周公。


    其廟建成不久,即被一場大火焚毀,片瓦不存,是上天亦不以其為然也。


    爾朱兆因未能參預廢立謀劃,便欲發兵攻打爾朱世隆。節閔帝使爾朱彥伯前往勸說,這才按兵未發。


    時有安東將軍史仵龍、平北將軍陽文義,各率三千士兵鎮守太行嶺,因當初曾引爾朱兆直入洛陽,爾朱世隆此時便上疏為其二人表功,奏請宜各封為千戶侯。


    節閔帝覽奏,對爾朱世隆說道:此二人對你爾朱家有功,但於朝廷卻有大罪。


    終未答應。爾朱天光得波斯國進獻之獅,遣人送至洛陽。


    節閔帝下詔道:神獸被囚,違其天性,故醜奴以其為年號而敗,送還給波斯可也。


    使者雖然奉旨出京,因思波斯國路途遙遠,無法送還,便於中途殺獅而返。有司劾其欺君當斬,節閔帝卻又說道:怎可因獸而罪於人哉!


    於是赦免使者無罪。節閔帝自負才能,欲中興北魏,每欲擺脫權臣,自專政事。乃任命青州刺史魯郡王元肅為太師,淮陽王元欣為太傅,爾朱世隆為太保,長孫稚為太尉,趙郡王元諶為司空,徐州刺史爾朱仲遠、雍州刺史爾朱天光二人並為大將軍,並州刺史爾朱兆為柱國大將軍。又賜高歡為勃海王,征召入朝。


    長孫稚堅辭太尉之職,於是改任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高歡接詔不受,自然上表推辭,不肯應召入朝,節閔帝無計可施。爾朱仲遠因徐州近於南梁,亦求改鎮大梁。


    節閔帝又如何敢駁其請?遂詔準其奏,又加封為兗州刺史。


    爾朱世隆身居尚書令重職,此時竟不上朝侍奉天子,隻在自己家中處理公事,遙控指揮台省眾官。從此朝中無論事情大小,若不事先稟告爾朱世隆,有司各部便不敢執行。


    每至朝會,爾朱世隆則讓尚書郎宋遊道、邢昕在其大廳東西兩旁分坐,接受各種呈告訴訟文書,大小案件均要稱“今奉尚書令爾朱世隆之命”,方能執行。


    此時爾朱天光專製關右,爾朱兆奄有並、汾二州,爾朱仲遠獨擅徐、兗二州,爾朱世隆身居朝中,大權獨攬。四人並比貪婪殘暴,尤以爾朱仲遠為最,東南各州郡自牧守以下到士卒百姓,畏懼爾朱仲遠如同豺狼。


    因此四方百姓盡皆憎惡爾朱氏,隻是懼其強大,不敢反抗而已。


    建明二年,春二月。節閔帝為控製隴右河西之地,親下詔旨,任命涇州刺史賀拔嶽為岐州刺史,渭州刺史侯莫陳悅為秦州刺史,二人均加封儀同三司。


    又派大都督侯淵、驃騎大將軍叱列延慶,為左右都先鋒,率軍前往山東討伐劉靈助。


    二將領旨而出,兵至固城,紮下營盤,商議對敵之策。


    侯淵說道:劉靈助兵力強盛,不可力敵。我今欲引兵往西入關,然後據關憑險,以待時機變化,公謂如何?


    叱列延慶不以為然道:劉靈助實乃庸人,假借妖術迷惑眾人,並無治國之能。其部將隻憑符咒取勝,怎肯拚死廝殺,與我一決勝負?我等不如紮營城外,詐稱領兵往西,劉靈助聽說後定會戒備鬆懈,之後我秘密出兵襲擊,定能擒之。


    侯淵聞而大喜,於是采納叱列廷慶之策,出駐固城西麵,聲言要迴師洛陽。


    劉靈及其部將聞之,信以為實,果然不設防備。三月丙申十四日,侯淵挑選一千名精騎乘夜出發,直抵劉靈助營壘,突然發起攻擊。


    劉靈助倉促應敵,戰敗被殺,首級被傳送洛陽。


    畫外音:當初劉靈助起兵之時,自己曾占卜勝負,說道:“三月底,我必入定州,爾朱氏不久滅亡。”至其首級送到定州之時,果是三月之末。時人謂之神驗,以為笑談。


    字幕:南梁中大通三年,夏四月乙巳日。昭明太子蕭統病卒,終年三十二歲。


    蕭統字德施,小字維摩,梁武帝蕭衍長子。年方周歲,便被立為皇太子。及稍長舉止大方,愛好佛學。年方九歲,便能於壽安殿講《孝經》,盡通大義。


    太子十二歲時觀看審判犯人,對刑官說道:此人過錯情有可原,我來判決可乎?


    刑官見是太子要求,豈敢不應?於是太子乃作從輕判決,梁武帝蕭衍表示嘉許。天監十四年正月朔旦,梁武帝臨軒,加冠太子於太極殿。


    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於慧義殿,時謂是至德所感。時俗尚奢,太子服禦樸素,身衣浣衣,膳不兼肉。普通七年,蕭統二十七歲,因蠟鵝厭禱事件,與父梁武帝生有嫌隙。至中大通三月,太子三十二歲,時遊後池,乘船摘芙蓉,姬人蕩舟,落水後被救出,傷及大腿,未幾而卒,諡昭明,葬安寧陵。有子蕭歡、蕭譽、蕭詧、蕭譬、蕭鑒。


    及聞太子病卒,朝野無不惋愕,建康男女奔走宮門,號泣道路。


    字幕:同歲,魏普泰元年。


    節閔帝詔封高歡為大都督、東道大行台、冀州刺史。安定王爾朱智虎為肆州刺史,侍中、驃騎大將軍爾朱彥伯為司徒;詔命令各有司不得再稱梁朝為偽梁。


    五月丙子,爾朱仲遠派都督魏僧勖至東陽討伐崔祖螭,將其斬殺。


    六月,高歡據冀州,遣李元忠攻打殷州城,同時卻派高乾以救援為名,將殷州守將爾朱羽生誘出城外殺死。遂任李元忠為殷州刺史,上表宣布爾朱氏罪惡,於信都擁立渤海太守元朗為帝,改元中興,自任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大行台,公開與洛陽對抗。


    中興二年,魏節閔帝元恭宣布元朗為篡逆,使爾朱度律、爾朱仲遠駐軍陽平,爾朱兆兵出井陘,屯軍廣阿,征集大軍七萬,號稱十萬之眾,出兵討伐。


    高歡布反間之計:先說爾朱世隆謀劃加害爾朱兆,又說爾朱兆與己同謀圖害爾朱仲遠,使其之間各生猜疑。


    爾朱仲遠遣斛斯椿、賀拔勝前去晉陽申述,爾朱兆遂帶輕騎三百到爾朱仲遠帳中,各自分說,卻無力辯偽,愈加疑竇叢生,誤會更深。


    爾朱兆忿忿不平,手舞馬鞭長嘯凝望,深疑爾朱仲遠有變,於是馳馬還軍。爾朱仲遠複派斛斯椿、賀拔勝追之解釋,爾朱兆於是拘捕二人迴營,來日才予放還。


    爾朱仲遠帶領本部奔退,高歡乘機進軍攻擊,大敗爾朱兆軍。


    緊隨其後,高歡又連陷殷州、相州,生擒劉誕,遷都於鄴城。由此迫使爾朱氏一家忽然警醒,複又一致對外。


    爾朱世隆亦知爾朱兆與爾朱仲遠、爾朱度律相互猜疑,因恐被高歡趁機所圖,遂請節閔帝元恭迎娶爾朱兆之女,並立為皇後,爾朱兆由此大悅。


    爾朱世隆又以厚禮聘請爾朱兆赴京就職,複與爾朱兆、爾朱天光、爾朱度律三人勸和,約與高歡決戰。


    大都督斛斯椿見此,私對大將賀拔勝說道:今天下之人皆恨爾朱氏,我等卻為其效命,滅亡之日不遠矣。不如反之,公謂如何?


    賀拔勝道:爾朱天光與爾朱兆各據一方,極難全部除之;但若不根除,則定為後患。


    斛斯椿道:此事易也。


    乃勸說爾朱世隆,督促爾朱天光等速集洛陽,共同討伐高歡。爾朱世隆聽從其意,發詔征之,爾朱天光不至。


    斛斯椿遂親往拜見爾朱天光,說道:高歡叛亂,隻有大王能平,明公豈能坐視宗族遭受夷滅而不顧耶!


    爾朱天光不得已,問計於雍州刺史賀拔嶽:公謂此事應當如何?


    賀拔嶽:大王一家雄據三方,兵馬強盛,高歡烏合之眾怎能對抗!隻要同心協力,大王將無往而不勝也。若兄弟之間相互疑猜,則存身自保尚且不及,怎能製敵?依末將觀之,殿下不如暫守關中以固根本,然後分派精銳與諸王聯合以討高歡,進則勝敵,退可自保。


    爾朱天光因存私心,故而不納其策。


    普泰二年閏三月,爾朱天光出長安,爾朱兆出晉陽,爾朱度律出洛陽,爾朱仲遠出東郡,四路人馬聚於鄴城,號稱二十萬眾,沿洹水兩岸駐紮。


    節閔帝並命長孫稚為大行台,總督各路大軍。


    高歡亦知爾朱氏必來,乃派封隆之留守鄴城,親自率軍屯兵紫陌,大都督高敖曹率部曲王桃湯等三千人跟隨。


    其時高歡戰馬不滿兩千,兵不過三萬,爾朱兆二十萬之眾,眾寡不敵,情勢顯然。


    高歡因問高敖曹:都督所率皆為漢兵,恐不足成事。孤撥一千鮮卑兵給你如何?


    高敖曹答:我所率部曲訓練許久,不比鮮卑兵弱。若雜以鮮卑,彼此不融,勝則爭功,敗則推罪,反而不能指揮也。


    高歡笑道:如此,可決戰矣!


    乃將牽引輜重之所有牛驢以繩索連係在一起,先堵塞自家軍隊退路,然後出兵與戰。


    閏三月庚申日,爾朱兆率三千輕騎夜襲鄴城西門,未能成功。


    二十九日,高歡集中兵力,隻留少量軍隊守護鄴城,將主力精銳二千騎兵及三萬步兵盡出,皆調到鄴城東南方韓陵山下,擺成圓陣。


    三軍見無退路,便皆生必死之心。


    兩軍列好陣勢,各催戰鼓,高歡出陣,在陣前與爾朱兆相見。


    爾朱兆縱馬而出,責罵高歡:爾乃背叛之賊,有何麵目見我?


    高歡施禮答道:我與殿下同心協力,是為共同輔佐孝莊皇帝。而今皇帝何在?


    爾朱兆登時語噎,勉強答道:孝莊帝冤殺我叔天柱大將軍,我殺之是為叔報仇。


    高歡聞此,麵向對陣眾軍,高聲答道:早聞天柱大將軍篡逆陰謀,何說不是反叛!且君欲殺臣,乃天經地義之事,何謂報仇!你我今日相見,情斷義絕矣!


    爾朱兆大怒,於是二人各歸本陣,驅動兩軍大戰。


    高歡自領中軍前突,使大將高敖曹統領左軍,從弟高嶽率領右軍,分為兩翼,斛律敦為合後。兩軍衝突三番兩陣,從辰時戰至午初,高歡中軍迎戰不利,被逼後退。


    爾朱兆揮令三軍,直撲而前。便在此時,高嶽忽率五百騎兵突入迎戰,斛律敦則收拾敗退兵士,重整旗鼓,繞至敵陣之後,自爾朱兆後麵攻擊。


    高敖曹自率千餘騎兵,從側翼橫擊入陣,一馬當先,將手中八十二斤鐵槊舞動趕來,便如風卷落葉,當者無不紛紛落馬。爾朱兆軍中馬上諸將,無能在其麵前遮擋三合以上者。


    王桃湯率三千漢兵隨後而進,個個以一敵百,便如劈波斬浪。


    爾朱氏契胡軍一向驕傲輕敵,且自仗絕對兵力優勢,想不到怎會突然四麵受敵,一時懵頭轉向,紛紛潰敗。高歡見敵軍陣角大亂,立即返軍迅猛衝殺。契胡軍大亂,不複成陣。


    賀拔勝及徐州刺史杜德見狀,遂於陣前倒戈,投降高歡。


    一場好戰!便如當年秦趙戰於長平,又似項王與韓信遇於垓下;不弱於官渡對陣,更甚於赤壁鼇兵。兩軍終至金鼓無聲,隻聞刀砍頭落、戟刺肉穿之聲,慘叫之聲亦不複聞。


    爾朱兆拚盡全力,好不容易殺出重圍,縱馬逃上高阜之處。


    因顧謂身側慕容紹宗道:我不聽公言,乃有今日!你先保我家眷迴歸晉陽,免我後顧之憂。某若能殺出重圍,即隨後前來相會,再謀大計可也。


    慕容紹宗淚流不止,即令親兵調轉大旗,吹響號角,自縱馬下坡,保護爾朱兆家眷,帶本部兵逃離戰場去了。


    當下洛陽軍皆潰,無法約束,爾朱家族諸將紛紛逃出戰場,各還舊鎮,互不救應。


    直戰至申時之末,殘陽如血、愁雲慘淡,虎狼歸穴,烏雀潛蹤。河北暮春三月,正是花開似錦,草長鶯飛季節,全化作橫屍遍野,血流成河。


    爾朱天光敗歸長安,爾朱度律逃迴洛陽,爾朱仲遠複歸東郡。爾朱兆孤掌難鳴,獨木豈支?終於支撐不住,返身四散大敗,逃迴晉陽。


    當時爾朱彥伯總督後陣,聞知前方四將戰敗,欲親自率軍鎮守河橋,以當高歡追兵。


    爾朱世隆恐將軍馬盡列河橋,必致洛陽京城空虛,抵死不從。爭執終日,不能定止。


    複說爾朱兆一支人馬,經此韓陵山大敗,見在河北立足不住,隻得率殘部西奔。途經並州之時,因軍中輜重盡失,部眾無食,隻得大掠並州城內財物民眾,以充軍資。


    那並州本來便是爾朱兆巢穴所在,便如進入自家之內打劫,有何道義可言?如此以來,便連山西民眾亦恨其兵,紛紛起義,沿途襲擾阻塞,使爾朱兆不能還歸晉陽故巢。


    高歡亦不容其喘息,引得勝之兵從鄴城出發討伐,一路追殺不舍。


    爾朱兆連戰不敵,於是慌不擇路,逃往秀容,分兵把守險要隘口,四出侵犯搶掠為食。


    高歡揚言討伐爾朱兆,軍隊已發,然後停止,反複多次。


    爾朱兆聞報,以為高歡軍中乏糧,難以進軍,因此大為懈怠,不以為意。


    將近元旦新春之際,高歡預料爾朱兆必在年初大宴部將,便揮軍大進,派都督竇泰為先鋒大將,率精銳騎兵飛速行軍,一日夜疾行三百裏,自率大軍隨後進發。


    大軍越過赤洪嶺,突如神兵天降,搶入秀容。竇泰率軍突入爾朱兆大營,直至廳堂。


    爾朱兆軍中諸人因正忙於擺宴,疏於防守,忽見竇泰軍隊登堂入室,這一驚非同小可,如遇鬼魅。


    侍宴官不識竇泰,瞪目問道:將軍是來赴宴者耶?何必頂盔貫甲,執刃而來?


    竇泰並不答言,手起一劍。侍宴官碩大頭顱跌入酒甕之中,被灌個醉飽。其餘將士這才明白過來,連忙迴身逃跑,各尋刀馬器械。


    竇泰揮軍大戮,從廳堂殺出,到處尋找爾朱兆,不見其蹤。


    稍後,隻聽得外麵人喊馬嘶,契胡兵各乘戰馬,保著爾朱兆,便向城外狂奔。竇泰急出府衙帶兵追殺,後在赤嶺追上契胡主力騎軍,將其一舉擊潰,部眾或降或逃,瞬時星散。


    爾朱兆逃到荒山之中,迴顧身後,隻有侍衛將軍張亮及仆隸陳山跟隨,再無部眾。


    睹此慘局,爾朱兆不由淚流滿腮,隻恨自己大意,以致落得今番下場。


    哭了一迴,即向張亮、陳山說道:你二人可砍下某之首級,出山向竇泰投降。則不但可保性命,或能請功領賞,亦不枉你我主仆一場也。


    張、陳跪地痛哭,皆不忍心。


    爾朱兆長歎一聲,迴身一劍,殺掉自己所騎白馬,說道:常言道良馬不配雙鞍,烈女不嫁二男。你便隨我去罷,來日輪迴投世,再與我馳騁沙場建功便了。


    而後解下絆甲絲絛,吊死在旁邊一棵歪脖樹上。


    張亮與陳山放聲大哭,將其屍首摘下樹來,以亂石覆之,拜了三拜,大哭而去。


    高歡率眾趕至,竇泰迎入城中,言說盡破契胡之兵,遍尋爾朱兆不見。高歡傳令重金懸賞,求問爾朱兆下落。


    陳山貪圖重金,且為保命,便來自首,引高歡等至於荒山,刨出爾朱兆屍首。高歡見此情形甚為憫然,遂命收其屍體,妥為埋葬。


    慕容紹宗彼時藏匿山林之中,聞說爾朱兆兵敗身死,才攜爾朱兆妻子及其餘眾,前來歸降。高歡以其忠義,相待甚厚。


    便有軍中舊將,向高歡揭露說道:慕容紹宗當初之時曾向爾朱兆進言,勸其誅殺將軍,此人不可留之。


    高歡笑道:彼一時也,此一時也。其時各為其主,以此觀之,彼誠乃忠臣耳。


    遂不記前嫌,反愈加推重而用之。


    爾朱兆在秀容之時,其近臣皆曾寫書向高歡暗中表示投靠之意,唯獨侍衛將軍張亮從無此舉。高歡對其忠義極為讚許,遂使人以禮請來,任為丞相府參軍。


    按下爾朱兆一生結果,再說爾朱氏其餘數路兵馬。


    爾朱度律、爾朱天光當日兵敗韓陵山,於路收集敗散人馬,將迴洛陽,據城迎敵高歡。大都督斛斯椿對都督賈顯度、賈顯智說道:爾朱氏已敗,若不趁早除之,待高歡大軍複至,我等則死無噍類矣。


    於是數人在桑樹下盟誓,約定兼程搶先返迴洛陽,謀發兵變。


    爾朱世隆聞報大軍敗迴,遂派外兵參軍陽叔淵齎持令符,飛馬趕奔北中郎府城,選拔檢閱敗兵,鑒定軍籍身份真偽,然後使其分批進入洛陽城。


    斛斯椿亦隨敗軍趕到洛陽,依照陽叔淵所定順序排隊待檢,一時未能入城。


    斛斯椿異常憂急,哄騙陽叔淵道:隴西王爾朱天光部下皆乃河西人,我聽聞其欲大肆掠搶洛陽,之後遷都長安。


    陽叔淵:如其奈何?


    斛斯椿:今事大急,公應先使我進城,以大都督兵符安排守城之事方可,否則洛陽必不可保,公則萬死莫贖矣。


    陽叔淵信以為實,遂放斛斯椿率部先入京師。(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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