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鄭城外,吳軍大集。領兵將領,正是複仇戰神伍子胥。


    鄭定公大懼,知道滿城將領之中,絕無一個是伍子胥對手。為免災禍,遂遣使前往館驛,將囊瓦騙至宮殿之中,逼其自殺。囊瓦自此求告無門,上天無路,長歎數聲,拔劍自刎。


    正在此時,伍子胥在城外下達最後通牒,若再不交囊瓦,立即放火燒城。


    鄭定公於是遣使出城,獻囊瓦屍首於吳軍,以求退兵。


    伍子胥雖得囊瓦,猶不肯退,必欲滅鄭,以報太子建之仇。


    鄭伯無奈,乃出懸賞檄令於國中道:有能退吳軍者,寡人願與其分國而治。


    此榜懸出,驚動一人,乃是鄂渚漁丈人計然之子,因避兵亂逃在新鄭城中。


    計然子在宮門外讀榜,見說吳軍主將乃是伍員,便上前揭其榜文。監榜吏不敢怠慢,急引計然子進宮上殿,來見鄭伯:稟主公,此位壯士揭下榜文。


    鄭定公:壯士因何揭我榜亠?


    計然子:明主不是懸賞能退吳軍者乎?小人能退吳軍。


    鄭定公大喜:卿退吳兵,將用車徒幾何,上將幾員?


    計然子答道:不用一兵一將,隻要將小民縋於城下即可。


    鄭伯不信,然更無良策,隻得許之。


    計然之子於是縋城而下,直至吳軍營門。卻又不進其營,隻在轅門外立定,自懷中掏出一塊魚橈骨,以手扣之,向營內高歌,連唱三遍,聲如鶴鳴。其歌詞曰:


    蘆中人,蘆中人,腰間寶劍七星文。不記渡江時,麥飯鮑魚羹?


    守營軍士見其來得奇怪,唱得蹊蹺,當即拘之,來見主將。計然子雖被綁縛,往中軍大帳行走之間,口中兀自歌詠“蘆中人”不歇。


    伍子胥正高坐帥位,忽聽見“蘆中人”之語,不由大驚。及見計然子入帳,相其麵貌,更是心潮澎湃,急命侍從釋其綁繩,起身離座。


    伍子胥:足下何人?


    計然子雙手既然獲釋其縛,複從懷中取出魚橈骨,以手指扣之,鐸鐸作響。


    伍子胥:此乃何物?


    計然子高舉魚橈:將軍不見此橈乎?是你當年身藏蘆中,所吃大魚之骨也。


    伍子胥:你究係何人?因何知我當年蘆中之事!


    計然子:我非別個,乃鄂渚漁丈人之子也!


    伍員聞言,惻然淚下,急扶其上坐,跪地再拜。


    計然子:蘆中人,你拜我為何?


    伍子胥:子有何求?我無有不從。


    計然子:某別無所求。今囊瓦已死,將軍仇恨自消。太子建當年是自己尋死,與鄭伯無幹。願求將軍,請赦鄭國之罪,使我得其重賞。


    伍員二話不說,當即下令,解圍而去。


    計然子迴報鄭伯:吳軍已退,絕不敢複來矣。


    鄭伯大喜,乃以溱洧之間百裏封之,國人皆都稱之其為“漁大夫”。計然子既得百裏之封,遂請假還至家中,向父親計然複命。原來其擊橈退兵之計,皆是其父所授。


    計然既使其子討得百裏之封,此後便即隱居在此,專等徒弟範蠡消息。


    鏡頭轉換,複說吳王。


    闔閭與孫武自楚國返師還吳,命伯嚭率兵一萬,以為先鋒。


    孫武告誡伯嚭:大夫須要一路緩行,與我中軍不可脫離三十裏外。若遇秦、楚之軍,亦不可輕易交戰,速遣哨馬來報我知,合兵禦敵方可。


    伯嚭應諾而去,卻是心中不服,遂對部將道:我自離東吳,一路勢如破竹,五戰而拔郢都。今聞說秦兵將至,即便班師迴國,何其怯耶?此番我為先鋒,不遇秦兵則可,若是遇之,必使其片甲不迴,且看孫武羞也不羞!


    部將:元帥用兵如神,數年以來迭經數十戰,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且其軍律森嚴,大夫不可作耍。猶不記當年其剛出道之時,便敢力斬大王二寵姬乎?


    伯嚭見話不投機,便即嘿然不語,但心中兀自不以為然。這也難怪,孫伍練兵,斬殺王姬之時,其尚未至吳,隻是聽說,未曾親見,故此半信半疑。


    行猶未遠,前至軍祥,隻聽鼓聲如雷,號角長鳴,一支勁旅迎麵殺來。觀其旗號,卻是未遇秦兵,先逢楚將。抬頭看時,為首者正是楚國令尹子西。


    伯嚭驅車上前,揚聲大罵:汝等家亡國破,萬死之餘,尚望寒灰再熱耶?


    子西不理,揮軍上前,然隻交鋒三合,便即迴車遠遁,詐敗而走。


    伯嚭欲要建功,不問其真敗假敗,麾師便追。追未數裏,隻聽戰鼓複震,呐喊聲中,伏兵大起,方知已經落入秦、楚聯軍埋伏。


    於是左有沈諸梁,右有薳延,秦將子蒲、子虎居中,三麵伏軍盡起,將吳兵截為三處。伯嚭左衝右突,不能得脫。


    正在危急之際,隻聽兵車隆隆,幸得孫武兵到,分三路衝入重圍,大殺一陣。秦楚聯軍稍退,吳軍於是救出伯嚭。元帥即命檢點前鋒軍馬,報說一萬精兵,所存不上二千殘卒。


    孫武大怒,便欲下令斬殺伯嚭。忽思其為吳王寵臣,顧及主公顏麵,遂請示吳王:伯嚭為人矜功自任,久後必為吳國之患。不如乘此兵敗,以軍令斬之!


    吳王:其有伐楚之勝,克郢之功,豈可隻因一敗斬之?將功折罪,戒其下次可矣。


    孫武暗自歎息,隻索罷了,伯嚭由此逃過一劫。


    鏡頭轉換,複說夫概。


    公子夫概身為吳王胞弟,又自恃破楚首功,今見孫武使自己殿後,怏怏不樂。


    正往前行之際,忽然斥侯來報:前方秦兵攔路,伯嚭兵敗,吳王與秦楚聯軍相持。我等是否兼程行軍,前往相助?請公子示下。


    夫概暗道:我兄即立子波為太子,我再無為王之分。今大兵在外,國內空虛,我何不便趁闔閭被阻,難以還都,兼道歸國,稱王奪位?不錯,便是這個主意!


    念及於此,立即付諸行動,於是下令:兼道而進,東渡漢水而歸,直入姑蘇。


    諸將不解:大王在外,我等因何先歸?


    夫概詐稱:你等不知,我兄闔閭兵敗於秦,不知所往,或許死於亂軍之中。越王對我虎視眈眈,無日不思攻我姑蘇,占我國土。今國都中隻有三千老弱,我若不迴,吳國休矣。


    諸將信以為真,因家人皆在國都,無不歸心似箭。於是疾如風火,大軍還朝。這一日已入吳國境內,前望國都姑蘇不遠。至夜紮營,來日清晨,公子複聚眾將。


    夫概:我兄既然不知所蹤,太子年幼,國不可一日無君,我當次立!眾卿以為如何?


    部眾皆敬主將英勇無敵,在滅楚之戰中功勞最巨,且是吳王胞弟,自然沒有話說。


    於是皆都下拜:兄沒弟及,自是應當。我等參拜新王!


    夫概大喜,於是自稱吳王。因恐兄長闔閭自後趕來,乃使己子扶臧悉引其部眾,據住淮水,以阻擋秦、楚追兵為名,實為阻遏吳王闔閭歸路,自引前軍來搶姑蘇。


    早有伏路斥侯偵知夫概迴師,且自立為王,急馳報吳都。


    吳世子波聞變,不知如何是好,因與大夫專毅商議對策。


    專毅:大王若是敗亡於楚、秦,數萬大軍,豈無一個迴來報喪?此必是夫概欲行奪位篡逆,故造此謠傳也。太子可號召國人眾將,登城守禦,不納夫概進城,以待王歸。


    姬波:卿言甚是,與我所謀略同。


    於是傳言留守諸將眾卿,說明公子夫概謀反,率眾嬰城固守,不令其入。


    夫概引眾至都,見不能入,知道陰謀敗露,不由失驚。自己雖勇,但部下僅有五千兵,又分四千與扶臧斷後,自是無力攻城。思來想去,因恐王兄及孫武趕至,乃出昏招,竟遣使由三江往結越國,遊說越王允常進兵夾攻吳國,許以事成之後,割讓五城為謝。


    便在夫概信使前往越國之時,闔閭正與秦兵相持,大兵未交。


    忽有公子山派人來報:公子夫概忽引本部兵渡過漢水,私迴吳國,未知何意!


    吳王聞報,不由大驚。便集眾臣,詢問對策。


    伍員與孫武對視一眼,出班奏道:夫概此行,必是反京奪位。其一勇之夫,本不足慮,所慮者越人聞變而動也。王宜速歸,先靖內亂。


    闔閭信以為然:賢卿之言是也。傳令兵分兩路,留一半軍與孫武、伍子胥殿後,以拒秦、楚聯軍;剩餘其半隨本王返吳,以伯嚭為先鋒,星夜出發!


    一聲令下,眾卿領諾。伯嚭率領舟師先發,順流而下,吳王隨後繼之。


    大軍剛剛渡過漢水,太子波告急信使迎至,聲言夫概造反稱王,又結連越兵入寇,吳都危在旦夕。伯嚭聞報不敢作主,急派人引領來使,往後軍報與吳王。


    闔閭大驚道:皆不出子胥所料!


    遂命星夜馳歸,軍士隻在船上休息,不許稍作停留。又令發檄,傳諭夫概部下將士:凡主動叛離夫概來歸者,既往不咎,並複其本職。隨其造反者族,後到者誅!


    淮上之兵聞說吳王未死,皆都倒戈來歸。扶臧見部眾皆散,單身奔迴穀陽;吳中百姓聞說吳王尚在,俱都走匿。夫概至此,隻得孤注一擲,獨率本部迎戰。


    兩軍相遇,闔閭親出陣前,問其弟道:我以手足相托,弟何故反叛?


    夫概無言以對,乃強辭奪理道:休來說我!汝弑兄長王僚自立,非反叛耶?


    闔閭聞言大怒,便教伯嚭出戰。


    夫概笑道:你這個毛蟲,竟敢與我放對!


    挺戟迎上,當心便刺。伯嚭以戈相迎,有退有進,竟然大戰數合,不落敗相。


    夫概失驚道:這個東西,竟藏而不露!


    話音未落,吳王闔閭下令擊鼓,麾軍直進,圍裹上來。夫概雖勇,手下隻有一千兵馬,如何對敵?於是眾寡不敵,大敗而走。逃至漢江南岸,世子扶臧已經具舟以待,於是父子兩個得渡漢水,一路往北,逃奔宋國。


    其後未久,夫概複又奔楚。楚王不計前嫌,封其父子於棠溪,自此號為棠溪氏。


    闔閭平定夫概叛亂,由此撫定居民,迴至吳都姑蘇。


    太子波迎接入城,打點拒越之策。未過十數日,孫武及伍子胥率全軍以歸。


    吳王親接出城,賀道:歸師得全,二公真乃將軍也。


    孫武請罪:敗軍之將,何勞主公如此謬讚?


    吳王道:賢卿之論不然。羈師楚都不歸,失計在我。夫以三萬之眾,長驅入楚,敗其二十萬大軍,焚其宗廟,墮其社稷,鞭死者之屍,處生者之室,自古未之有也。秦兵雖敗我軍,於我未有大損。二位將軍大功,由此可彪炳青史矣。


    孫武及伍子胥二人聞聽此言,心中感動,一齊遜謝。大軍還都,犒賞已畢。


    伍子胥奏道:楚王西遷新郢,必銜深恨,與我為仇。今趁機惶懼,不如將公孫勝遣迴,封於楚土。若有一日得為楚君,則必感大王收留扶養之恩,唯吳國之命是從。


    吳王:前番因不聽賢卿之諫,致使楚國亡而複生,死灰複燃,幾乎前功盡棄。此乃公忠體國之論,寡人豈敢不從?準卿所奏,可立即施行。


    伍員拜謝,遂立即修書,遣使至楚,寄於好友申包胥。其書略雲:


    當年兄與弟相約,弟能覆楚以報父仇,兄必複楚以報君恩,今斯言皆都驗矣。非弟不念故國,惟平王逐無罪之子,殺無罪之臣,某實不勝其憤,以至於此。昔齊桓公存邢立衛,秦穆公三置晉君,不貪其土,傳誦至今。弟竊聞茲義,故勸吳王引軍離郢,以全楚祚。昔太子建,因奸賊費無極獻諂枉死,楚人無不憫之。其子羋勝,糊口於吳,寄人籬下,近二十年矣,未有寸土之封。楚若能允公孫勝歸國,使奉故太子之祀,弟必勸吳王與楚化敵為好,以成吾子存楚之誌。書不盡言,立等迴複!


    申包胥覽書,立即轉呈令尹子西,請其定奪。


    子西道:封故太子之子,亦楚人之意,有何不可!


    申包胥大喜,當即迴書伍子胥,並遣使迎公孫羋勝歸楚。子西複奏楚王,封以大邑。


    由此吳、楚大戰終告結束,江南之地複歸安定。


    伍員大仇得報,遂向吳王請假兩月,裝載金銀財帛滿車,往當年逃亡來路而行,尋找故人,欲報舊恩。


    先至曆陽山中,欲求東皋公報之,見止存其廬舍,家人俱不知所往。又尋至龍洞山問皇甫訥,亦無蹤跡。


    伍員歎道:真當世高士,我不如也!


    就其地再拜,立碑為誌而去。


    複過溧陽瀨水之上,見自己留題之石宛在,浣紗之女卻已杳如黃鶴。乃據當年所許之願,命令侍從,投千金於瀨水之中,說道:女子如泉下有知,可知吾不相負之意也!


    此後其水便名投金瀨。後世稱未出嫁少女為“千金小姐”,其典故緣來於此。


    伍員尋友不遇,報恩無門,隻得還歸姑蘇,提前銷假,相助吳王理政。


    便在此時,邊邑守臣發書來報:越王允常得到夫概之書,本已發兵。及至邊境,因聞孫武、伍員等引大兵迴國,料難取勝,便即班師而迴。


    闔閭覽奏,傳示眾卿:隻因大戰方過,隻得隱忍,暫息兵戈,早晚之間,必滅越國!


    伍子胥:大王息怒。君子報仇,十年未晚。


    闔閭:此言甚是。便如賢卿一般,一旦大仇得報,發棺鞭屍,豈非快意人生哉!


    遂大聚眾卿,敘論破楚之功。眾臣縱論橫評,皆以孫武為首功,伍子胥其次,公子夫概雖然功高蓋世,但因謀反,前功盡棄。吳王甚稱所評公道,便欲分茅裂土,以封功臣。


    孫武進奏:臣雖有戰功,但在郢都時殺人父母,***女,發人棺塚,鞭人屍骸;諸般惡舉,上幹天和。若再居功,恐遭天譴。


    闔閭:若依卿意,卻待如何?


    孫武:吳國大敵,隻有楚國。今楚雖複國,但元氣大傷,十年之內不能與我為敵矣。大事已了,為臣罪孽深重,不願居官,隻請還山隱居,以終天年。


    伍子胥及眾臣聞此,無不失驚,歎惋不已。吳王再三勸之不從,隻得權且散朝,暗囑伍員以私誼挽留。伍子胥奉命,散班後便請孫武至府,不論公事,隻說私交,懇請留朝。


    孫武愈加不從,反私勸伍員:子乃智謀之士,豈不知天道乎?暑往則寒來,春還則秋至;三十年河東,複三十年便轉河西。吳王以寡欺眾,幾滅楚國,因恃其強,驕樂必生。夫功成不退,將有後患,我兄詳之!


    伍員正當揚眉吐氣之時,春風得意之際,豈肯聽他?不以為然,複又相勸。


    孫武歎道:人各有誌,不能相強。子不聽弟之勸,亦休勸我。


    由是深施一禮,離開伍府,還歸家中,收拾行囊車馬,飄然而去,其後不知所終。孫武雖去,然因留下十三篇兵法於世,諸子百家中兵家一派,便即自此而興。


    孫武棄官隱居之後,吳王闔閭即拜伍員為國相,尊唿為子胥而不名。伯嚭為太宰,同預國政。更名閶門曰破楚門,複壘石於南界,留門使兵守之,以拒越人,號曰石門關。


    周敬王十五年,楚昭王十一年,公元前505年。


    楚昭王遣王孫熊繇在梅子(今梅溪鄉)築東麋城,遷其國遺民於此。


    畫外音:古糜國,祁姓,子爵,建國於商,春秋時被楚國所滅。糜國王族後裔及其國民中,多有以故國名為姓氏者,稱糜氏或麋氏,後統一為糜氏,世代相傳至今。楚國雖經吳國沉重軍事打擊,但因國土廣袤,本國發展未受太大影響。反而知恥而後勇,在令尹子西治理之下穩步發展,直至達到繁盛頂點。因改革政治體製,在全境範圍內普遍設立新縣,邊境設郡,完善官職爵秩,發展經濟。楚文明一如江河出峽,以奔騰萬裏之勢,終致盛極一時。


    時過三載,魯定公八年。


    孔子在魯,時年五十歲,自稱“五十不惑”。


    陽虎字貨,魯大夫季平子家臣。季氏數世掌握魯國朝政,陽貨複又掌握季氏家政。因勢力漸大,勾結季桓子之弟季寤,複與公鉏及等人聯手,背叛季桓子,欲圖取而代之。


    因謀事不密,陽貨反被季桓子與孟孫氏合力打敗,逃往齊國,史稱陽貨之亂。


    便在此時,季桓子家臣公山弗擾亦效陽貨,起兵叛於費邑,命召孔子參與謀劃。孔子當時正準備出仕做官,於是便欲應公山弗擾之召。子路聞而不悅,來勸恩師。


    子路:夫子若無處可去,也就算了,何必非從公山氏之召,去侍奉此類家奴?


    孔子:此言雖魯,卻是至理。夫召我者,而豈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


    於是聽從弟子勸告,婉拒公山弗擾之聘。


    與此同年,範蠡攜師妹越盈至越,以滿腹學問打動越王允常,封為上大夫。乃命師妹訓練越軍擊劍之法,三年之內,越國士卒無不以一當十,武力便為諸侯列國之冠。


    範蠡高瞻遠矚,為防備吳國來襲,率軍築城於浙江之口,號曰固陵,言可固守之意。


    楚昭王遷鄀之後,以子西為令尹,子期為左尹,申包胥乞師功大,欲拜為右尹。


    申包胥固辭不受,昭王強之,包胥乃挈其妻子而逃。妻子不解,問丈夫逃走之故。


    申包胥:吾為朋友之義,不泄子胥之謀,使引吳兵破楚。郢都被毀,國人死難,大夫家室遭辱,平王之墓發掘,鞭屍棄骨,皆吾之罪。以罪而冒功,吾實恥之!


    遂逃入深山,終身不出。楚昭王旌表其閭,名曰忠臣之門。


    楚昭王複因王孫繇曾在江上舟中替己受戈,封為右尹。沈諸梁、鍾建、宋木、鬥辛、鬥巢、薳延等諸大夫,俱都進爵加邑。又召鬥懷還朝,使為大夫。


    令尹子西不解,問道:當大王亡鄖之時,鬥懷欲行弑逆,幸被其兄鬥辛阻止,複逼我等奔隨,受盡顛簸磨難。大王不罪之可矣,因何反得封賞?


    楚昭王答道:想當初也,因我父王偏信費無極譖言,冤殺其父。彼欲為父報仇,乃孝子也;且聽其兄勸而止,複曰悌弟也。既如此孝悌,何難為乎忠臣?


    子西聞聽此論,再拜稱賀:大王胸懷寬廣,光塵霽月,為臣歎服。


    此年中秋,楚昭王置酒新宮,與群臣大會,並命樂師扈子鼓琴。


    扈子恐昭王安樂忘苦,複蹈平王故轍,乃趁操琴之際,鼓《窮衄》之曲。其詞曰:


    王耶王耶何乖劣?不顧宗廟聽讒孽!任用無極多所殺,誅夷忠孝大綱絕。


    二子東奔適吳越,吳王哀痛助忉怛。垂涕舉兵將西伐,子胥伯嚭孫武決。


    五戰破郢王奔發,留兵縱騎虜荊闕。先王骸骨遭發掘,鞭辱腐屍恥難雪。


    幾危宗廟社稷滅,君王逃死多跋涉。卿士淒愴民泣血,吳軍雖去怖不歇。


    願王更事撫忠節,勿為讒口能謗褻!


    昭王聞其琴曲,垂涕不已,深感曲中之意。自此早朝晏罷,勤於國政,省刑薄斂,養士訓武,修複關隘,嚴兵固守。


    公孫羋勝既歸楚國,楚昭王封為白公,使居巢邑,人稱白公勝,築城名為白公城。遂以白為氏,聚其本族而居。


    楚昭王自隨返國,生聚教訓十載,民殷國富,開始對外用兵。


    昭王二十年,楚國出師,一舉即滅頓國,俘擄頓子牂。


    次年滅胡,擄胡子豹,報其從晉侵楚之仇。


    再次年圍蔡,問其從吳入郢之罪。蔡昭侯請降,楚昭王遷其國於江、汝之間。


    魯定公九年,孔子為中都宰,治理中都一年,卓有政績,四方皆以為榜樣效之。


    當年孔門弟子燕汲學業成就,載詠迴歸鄉裏,設教漁陽,聚徒傳道授業,十有八春。期間因思師心切,乃撮土築台望魯,常攜琴酒,登台而飲。


    公元前500年,乃是周敬王二十年。此時距周平王遷都洛邑,已二百七十一年。


    在此二百餘年中,諸侯間戰爭連綿不斷,相互爭霸兼並。中華大地原有三百餘諸侯,至此已減少到不足二十個。這時周天子隻是名義上天下共主,僅餘洛陽附近殘留領地;就連朝拜形式及定期貢獻,也一並斷絕。


    在此時期,中原地區各種思想出現,諸子百家彼此詰難,相互爭鳴,學術盛況空前,稱為“百家爭鳴”。據《漢書·藝文誌》記載,此期參與爭鳴者,有名者共有一百一十九家,發表著作七千三百二十四篇。其後《隋書·經籍誌》、《四庫全書總目》則記載,諸子百家實有上千家。但影響較大,可被稱為“學派”者,不過十二家而已。


    周平王東遷之後,天子地位衰微,禮壞樂崩,一些王官散入諸侯,或流落民間,打破學在官府局麵,私人辦學興起。孔子所辦私學,提倡有教無類,隻要學生送予束修以為學費,則就可以拜師受教。學者謂士,若學有所成,則可經人推薦,擔任諸侯國官職。各諸侯大夫為逐鹿中原,統一中國,因此紛紛養士,形成風氣。


    齊國田常殺牛,自己僅取一豆肉,其餘都用以供士。


    魏文侯草賢禮士,齊威王建設謖下學宮。


    又戰國四公子,齊孟嚐君、魏信陵君、趙平原君、楚春申君,皆都養士,多達數千。


    畫外音:齊國臨淄稷下學宮,創建於田桓公田午,發展於齊威王;興於齊宣王,衰於齊憫王,中興於齊襄王,亡於齊王建,大約存在一百五十年之久。稷下先生與各派著名學者,皆都曾在學宮傳道、授業、解惑,為春秋戰國諸侯培養出眾多人才。趙國人荀子名況,十五歲就到此學習,後為稷下學術大師。孟子兩次入齊,講學長達三十年,被授予上卿。齊宣王時,稷下學宮求學者多達數千人,其中不乏有成就者。


    將稷下學宮依其學術分門別類,便稱諸子百家。著名者十二家,名列如下。


    首推儒家。以孔子為師,以六藝為法,崇尚禮樂仁義,提倡忠恕及中庸之道,主張德治仁政,重視道德倫理教育。


    次為道家,又稱“道德家”。以老子為師,以道學為理論基礎,主張道法自然,提倡清靜無為,守雌懷柔,以柔克剛,無為而治。


    其三墨家,創派祖師是為宋國人墨翟。以“兼相愛,交相利”為理論基礎,提倡視人如己,愛人如己。提出尊天事鬼,又提出“非命”主張,強調靠自身強力從事。


    其四法家,管仲、子產是為法家先驅。主張以法治國,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故稱為法家。戰國初期,李悝、商鞅、申不害、慎到等開創法家學派,是為多祖師派別。


    其五兵家,創派鼻祖便是春秋晚期傑出軍事家孫武。兵家更無政治及經濟思想學說,隻論用兵之道及克敵製勝之法,代表人物便是孫武及其同宗後人孫臏。


    其六名家,鄭國大夫鄧析是為創派先驅,宋人惠施為其掌門代表。名家內部為多派,並無共同主張,主要有“合同異”派與“離堅白”派。


    其七陰陽家。因提倡陰陽五行學說,並解釋世間萬物得名。源於上古太史階層,創派掌門乃為齊國人鄒衍。春秋末期,陰陽與五行漸漸合流,更創“五德終始說”。


    其八縱橫家。以縱橫捭闔之策遊說諸侯,從事政治外交活動,後世亦稱謀士。鬼穀門人蘇秦力主合縱拒秦,師弟張儀則力主連橫破縱,縱橫家由此得名。


    其九雜家。博采各家之說,以兼儒墨,並合名法,於百家之道,無不貫通。雜家著作以《呂氏春秋》、《淮南子》為代表,分別為秦相呂不韋與漢淮南王劉安招集門客所著。


    其十農家,出自上古管理農業官吏,尊神農氏為開派祖師。以為農業是衣食之本,應列於民生首位。農家分為兩派,一派隻言種樹之事;另一派通過農業,關涉政治。


    其十一小說家,是先秦與西漢雜記民間古事學派,先秦九流十家之一。以記錄民間街談巷語為業,並呈報上級諸侯貴族,以作施政參考。


    其十二方技家,以醫學為理論基礎,包括後世醫家與方士。更有房中、神仙二家,多歸入道家門派。方技家代表人物,遠古有岐伯、俞拊,春秋時有扁鵲、秦和,漢有倉公。


    畫外音:通過百家爭鳴,各家之間互相辯駁,又互相影響,取長補短,中國傳統文化體係基本形成,為推動中國曆史發展貢獻甚巨。百家爭鳴,是中國曆史上首次大規模思想解放運動,亦是中國學術文化思想發展史上重要裏程碑,奠定中國思想文化發展基礎。


    公元前498年,魯定公十二年,孔子五十四歲,終為魯國司寇,身列朝班。


    魯桓公後裔孟孫封於成邑,叔孫封於郈邑,季孫封於費邑,交相把持國政,號稱三桓。然其雖曰把持國政,私邑卻為家臣邑宰盤據,複又侵淩三桓。


    孔子見此,進言國君:家不藏甲,邑無百雉之城,古之製也。今三家過製,請皆損之。


    魯定公采納孔子之議,三桓亦皆同意。


    因有三桓大力支持,郈邑城牆被順利拆毀。


    季桓子家臣公山不狃盤據費邑,倚仗兵強城高,向來不聽家主之命,並連國君亦不放入眼中。聞說定公欲令孔丘拆毀三都城牆,郈邑已隳,乃增費邑防備,以禦公室之兵。


    孔子弟子仲由字子路,時為季氏宰臣,奉師父及家主之命,帶兵來毀費邑,公山不狃率家兵據險以抗。又使叔孫輒分兵一半,帶領費人直搗都城曲阜。


    魯定公不曾防備,見費人攻至,倉皇逃到季孫氏家中躲藏。


    大司寇孔丘沉著冷靜,仗輕車長戟,率兵反擊。


    孔丘非但學識過人,兼受父祖遺傳,勇冠三軍,隻經三合,便擊敗費人。公山不狃隻得保護叔孫輒逃往齊國,費邑城牆終被拆毀。


    子路拆毀費邑,複來毀隳成邑。


    孟孫氏家臣公斂處父亦效公山不狃,率兵據城抵抗。


    子路來報師父,孔子請孟孫氏出麵協調。


    孟孫卻已看出,孔子是以抑製家臣為名,其實推行增強公室,抑損三卿之實。於是便又反悔,一邊托病不出,一邊暗中支持公斂處父,對抗子路之兵。


    孔子歎道:我雖能製三桓,然國君在其手中,未免投鼠忌器,不能恣意為之也。


    由此毀隳三都之策,隻因孟孫抵製,功敗垂成。


    季桓子召見孔子,閑論天地宇宙,萬物之理。隻因孔子知識淵博,無所不通,季桓子與語竟日,如在江海之中,莫窺其際。忽有仆人自費邑而至,急步上廳,神色慌張。


    季桓子:何事驚慌如此?不見有貴客在堂乎,失禮至甚!


    仆人:家主,是有一事,甚是驚怪。我等於國中穿井,掘得土缶,內中有物似狗,不知何類,故來報與主公,請令定奪。


    季桓子聞報,驚怔半晌,不知所答。


    孔子笑道:據孔丘所聞,山之怪曰夔魍魎,水之怪曰龍罔象,土之怪曰羵羊。今得此物於土中,其為羊必矣,並非狗也!


    那費邑仆人麵顯驚奇之色,正要答言,卻被家主止住。


    季桓子有意考較孔子學識真假,於是問道:則依先生之見,羵羊是何形狀?


    孔子答道:非雌非雄,徒有其形。


    費仆大驚道:先生真乃神人也!其物果似羊非狗,且不成雌雄者。


    季桓子歎道:仲尼之學,人不可及。


    費仆:請問家主,羵羊卻作何處理?


    季桓子:此事卻還有勞司寇大人,給予明示。


    孔子:原是土中之手,縱其還於土中是也。


    費仆大喜,執禮再拜而去。


    便在此時,卻見孔府管家到來,在門首探頭探腦,欲進不進。


    孔子:登堂入室可也,探頭探腦,成何體統!


    管家聞此,方敢上堂。先向季桓子施禮拜見,起身後自懷中掏出一卷簡書,呈遞孔子,口中報說:此書乃是楚王遣使送來,立等迴複,小人故此不揣冒昧,尋至此處。


    孔子接書看罷,恐季桓子見疑,遂道:我道是甚要緊之事,原來如此,卻是好笑。


    季桓子:究係何事?


    孔子:楚昭王前日渡江之時,在水上捕得一物,其大如鬥,赤紅如日。剖而嚐之,其甜如蜜,未知何物。因親修書信,使人送來曲阜,詢我渡江所得之物,是何來曆。


    季桓子:奇哉,世間竟有此物。但不知夫子以為如何?


    孔子:觀其書中所述,此物是名萍實,可剖而食之也!


    季桓子:夫子何以知之?


    孔子:萍者,浮泛不根之物,結而成實,雖千百年不易得也。此乃楚國散而複聚,衰而複興之兆,可喜可賀!


    季桓子聞罷,嘖嘖稱奇,讚羨不已。


    當時楚國使者正在外麵廊下相候,將孔子與季桓子之言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大喜,急忙上堂,當場叩謝。孔子即向季桓子索討刀筆竹簡,複書楚王,交付來使。


    楚使得書,歡欣鼓舞辭去,歸告其主,楚昭王自也歎服不已。


    孔子發遣楚使已畢,便欲起身告辭。正在此時,忽聽馬車急馳之聲,在府門外麵戛然而止。刹那之間,信使入府登堂,見孔子在座,欲言又止。季桓子:何事?但說無妨。


    信使:陽貨去魯逃齊,以歡陽之田獻於齊侯,將欲借兵伐魯!(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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