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宋都謠言大起:十年奉國君,對外十一戰;不殺孔父嘉,宋人不得安!


    謠言到處,國中百姓信以為然,迅即播散。


    華督重賞禦者,更趁朝會之機,又在宮門外鼓動國中諸將。


    華督:國中謠傳,你諸將可曾得聞?


    諸將:皆聞之也。


    華督:十年以來,孔司馬一貫主張對外用兵,使我國戰火不息,殃民毒眾。主君偏於信任,不從我進諫,三日之內,又要大舉伐鄭。宋國百姓何罪,受此勞苦!


    諸將:我等身為戰將,首當其衝,飽經戰爭之苦,父兄皆死於戰場,馬革裹屍。華太宰之言甚是,不殺孔父嘉,宋國之亂未已。


    華督:然而國君專寵孔氏,豈肯誅之?


    諸將:若太宰首倡,我等願為先鋒,衝入孔府,就而殺之!


    華督見民心向背態勢已明,遂帶將士嘩變,攻入大司馬府,屠殺孔父嘉全家。


    兵變之後,華督別無所取,吩咐心腹,隻搶奪孔父嘉妻魏氏,送歸自己府內。


    畫外音:可歎孔父嘉直到臨死,也不知自己死於何故。膝下止有一子,名叫木金父,年紀尚幼。當兵亂初起之時,幸虧家臣機靈,懷抱公子逃出宋都,奔至魯國,隱居下來。其後木金父長大,便以父字為氏,稱為子姓孔氏。孔聖仲尼,即其第六世孫。


    宋殤公聞知寵臣孔父嘉被殺,勃然大怒,於是召集諸將眾臣,下令徹察真兇。散朝之後,諸將慌急,皆至華督府中,前來問計。


    諸將:國君暴怒,必究真兇,如此奈何?


    華督:這可真是先帝報應。國君既不追究,我亦正欲迎請公子馮迴國就位也!


    諸將:我等皆願奉命,共效死力!


    華督:既是如此,全賴諸公。三日之後,國君必親至司馬府中,參加孔父嘉喪禮。公等可各帶家兵,於半路埋伏,將此篡位昏君殺之。事成之後,皆為有功之臣。


    諸將:喏!


    三日之後,諸將依計行事,果然發動軍變,將宋殤公刺殺於吊喪途中。


    國中眾臣聞變大驚,皆知必是華督操縱而為,但都敢怒而不敢言。華督便趁為殤公治喪之際,言於眾臣。


    華督:國不可一日無君。先君之子馮見在鄭國,人心不忘先君,合當迎立。


    百官唯唯稱是,無人敢駁。華督遂遣使齎奉國書,前往鄭國,奉迎公子馮迴國繼位。


    鄭莊公看罷國書,已知來意,於是便命人將公子馮喚至王宮,下令整備鑾駕,護送公子馮還歸宋國。公子馮喜出望外,泣拜在地,接連四拜。


    公子馮:馮之殘喘,皆蒙大王所留。今幸返國得延先祀,當世為屏藩,不敢貳心。


    周桓王十年、魯桓公二年、宋莊公元年、燕宣侯元年,公元前710年。


    鄭莊公派兵護送公子馮迴宋,華督率領百官迎出城外,迴宮奉之為君,是為宋莊公。


    為取得諸侯支持,華督將傳世“郜大鼎”送給魯桓公,又對齊、陳、鄭諸國都饋送重禮,告明擁立公子馮之故。


    魯、齊、陳、鄭四國國君會盟於稷,本來計議欲出兵平定宋國之亂,因皆受到華督賄賂,因而作罷。諸國既得重禮,皆都心領神會,並相約前往宋都,為公子馮舉行加冕儀式,承認其宋公地位。又向宋莊公美言,共薦華督為宋國之相。


    宋莊公虛己下士,敬奉諸侯,於是宋國得安,數年再無戰事。


    畫外音:可歎宋殤公!隻因猜忌公子馮,直落到身死叛臣之手,君位畢竟不保;又恨華督!竟為一美婦而殺舊日同僚,國家以賄而立。


    稷會之後,鄭、蔡二君又會於鄧,討論如何阻止楚國壯大,向北發展。


    此年晉國進攻陘廷國,陘廷人在汾水旁設伏擊敗晉軍,並俘晉哀侯。於是晉國人擁立哀侯之子為君,史稱小子侯。


    北戎主遣戎兵一萬進犯齊國邊界,攻破祝阿,直趨曆下。守臣告急,齊僖公分遣使者向魯、衛、鄭三處借兵,並命公子元、公孫戴仲等為將,率兵前去曆城拒敵。


    鄭莊公聞報齊有戎患,乃選車三百乘,使世子忽為將,高渠彌副之,祝聃為先鋒,星夜望齊國進發。鄭軍先至,魯、衛二國之師尚未曾到。


    齊僖公出城犒軍,與世子忽商議退戎之策。


    世子忽:戎卒雖然悍勇,但輕而不整,貪而無親,勝不相讓,敗不相救,可誘而取之。我若以偏師詐敗誘之,預伏精兵以待,戎必來追,可獲全勝。


    齊僖公:此計甚妙。來日決戰,我齊兵伏於東,鄭兵伏於北,兩麵夾擊,可乎?


    世子忽:就依賢侯。


    僖公迴城,便召公子元與公孫戴入宮,當麵授計。


    齊僖公:來日迎敵,公孫戴迎戰誘敵,公子元引精兵伏於城東,共破北戎。


    公子元、公孫戴:喏!


    分撥已定,公孫戴仲開關搦戰,戎兵三千出寨迎敵。兩下交鋒數合,戴仲迴車便走,繞城向東。戎兵以為得勝,唿喚大軍隨後來追。


    將近東門,忽然鼓角喧天,茨葦中伏兵盡出,箭發如雨。


    戎騎撥馬便走,反將後隊衝動,立腳不牢,一齊逃奔。行至鵲山,迴顧追軍漸遠,喘息方定,山坳裏喊聲大舉,鄭國上將高渠彌率軍殺出。


    北戎將士無心戀戰,奪路奔逃,高渠彌隨後掩殺。約行數裏,前麵喊聲又起,世子忽引兵殺到;後麵公子元率領齊兵亦至,直殺得戎兵七零八落,四散逃命。


    戎兵正副主帥大良、少良,一被祝聃一箭射殺,一被世子忽斬首。


    戰爭結束,齊鄭聯軍大勝,生擒甲首三百,死者無算。


    北戎大潰,殘兵敗卒逃迴邊北,向戎主報喪哭訴。


    鄭、齊兩國將帥收拾得勝之兵,俱迴城中報捷。


    齊僖公大喜,命令大排筵席,專待鄭世子忽。複遣使前往止住魯、衛之兵,免勞跋涉。因見世子忽少年英雄,英姿非凡,僖公甚是喜愛,便有意將愛女妻之。隻是數年前曾經派人往鄭國提親,被世子婉拒,此時宴前便不好輕易啟口。


    席散之後,齊僖公喚弟夷仲年,以此意說之,命其前往鄭營,探問公子忽意見。夷仲年領命,到至鄭軍大營,先來私見鄭將高渠彌,求其為媒。


    夷仲年:我齊國寡君愛慕世子忽英雄少年,願結姻好。前番遣使,未蒙見允,是因雙方年紀幼小,故此擱置。今日寡君親見世子風采,更是喜愛,遂重提舊事,命在下前來。大夫若能玉成其事,請以白璧二雙,黃金百鎰為獻。至囑,至囑!


    高渠彌:此乃美事,敢不從命!


    夷仲年告辭,高渠彌來見世子,出言道賀,喜形於色,備道齊侯相慕之意。


    高渠彌:公子今日若諧齊侯婚好,異日得此大國相助,亦是美事一樁也!


    世子忽:昔年無事之日,年方幼小,便蒙齊侯欲許婚於我。當時我謂鄭弱齊強,不敢仰攀;今奉命率兵救齊,幸而成功,齊侯欲報相助之恩,故重提舊事。我若受室而歸,諸侯必謂我挾功求娶,則何以自明?此事決計不可。


    由是不論高渠彌如何再三攛掇,公子忽隻是不允。次日一早,夷仲年複來議婚。


    世子忽:多謝齊侯美意,大夫玉成。然而兩軍陣前,未稟父知,私婚有罪,不敢奉命。


    夷仲年以此還報,齊僖公惱羞成怒。


    齊僖公:我女貌美如此,何患無夫?公子忽再三推辭,甚是辱我!


    齊國自此便與鄭國漸生嫌隙,不似往日親密無間。


    魯、衛之兵已發,齊使奉命前往阻止,但兩國大軍皆都已至齊國邊境,遂將軍馬紮住。


    齊僖公派弟夷仲年前往勞軍,因魯國為諸侯之首,便請魯國大夫確定勞軍先後次序。


    魯國大夫:依據周禮,按照周天子分封之時所定公侯次序,魯國居先,衛國為次,再次鄭國,是為正理。


    夷仲年以魯國大夫之意迴報僖公,僖公遣使出城,複又通知鄭國。


    世子忽:此番退敵,我鄭國先至,獨占其功;魯衛未參與戰伐,受賞時反占我先!此必是齊侯見我不允其婚,以辱我也。


    高渠彌:既是如此,不如不受其賞,我自引兵還國。


    世子忽信以為然,遂不告而別,帶兵自還本國。


    鄭莊公聞說世子大勝而迴,便於宮外閱師,慰勞出征將士。世子忽交還兵符,詳說戰事,莊公甚是嘉慰。世子忽又將辭婚之事,稟知父親。莊公雖感惋惜,亦不相強,反而讚許。


    鄭莊公:吾兒若能自立功業,則不患更無良姻也。


    上卿祭足聞聽此言,深為歎息。散朝之後,乃私與高渠彌交談。


    祭足:我主今多內寵,公子突、儀、亹三人,皆有覬覦君位之誌。世子忽若允齊國之姻,猶可借為助援。齊不議婚,猶當請之,奈何自翦羽翼耶?吾子從行,何不諫之?


    高渠彌:吾亦再三言之,奈世子不聽何?


    祭足盯視高渠彌良久,搖頭歎息而去。


    高渠彌素與公子亹相厚,聞祭足之語,便將此言相告。


    公子亹:若依公計,則當如何?


    高渠彌:世子忽拒絕齊侯求婚,是自絕於嗣君之位也。公子若是有意,臣當為內應。


    公子亹:若果如此,事成之後,富貴與卿共享,絕不食言!


    高渠彌與公子亹益相交結,來往密切,欲奪嗣位。世子忽發覺其異,便進宮來見父親。


    世子忽:父親,高渠彌與子亹私通,往來甚密,其心頗不可測!


    鄭莊公:我知之矣,自有道理。


    來日朝會既散,鄭莊公便將高渠彌留住,以世子忽之言當麵責之。


    鄭莊公:卿為國家重臣,宜懷公正,不可偏私。今世子告我,說卿結交公子亹,心懷異謀,是何緣故?


    高渠彌:主公,絕無此事。此必是世子誤聽人言,冤枉殺為臣!


    高渠彌言罷,又叩頭發誓,矢口否認。莊公因無實據,隻得免究。高渠彌深身熱汗淋漓,拜辭莊公出宮,轉身便至公子亹府中,將世子忽劾奏之事言之。


    公子亹:我父前番欲用將軍為正卿,也是為世子所阻。今又欲斷我兩人往來,何其毒耶!今日猶然,若我父百年之後,豈複能相容?


    高渠彌:世子優柔不斷,且容徐徐圖之。


    公子亹與高渠彌之間勾結,早被祭足看破。於是便來見世子忽,再次進言。


    祭足:公子不肯高攀齊國,兩度辭其求婚,得罪齊侯,甚為不便。


    世子忽:時到如今,悔之不及。若依公計,如其奈何?


    祭足:若依臣計,亡羊補牢,猶未為遲。今世子已至大婚年齡,不如求婚於陳,同時修好於衛。陳、衛二國方睦,若與鄭國再成鼎足之勢,亦足自固。


    世子忽:實為良策,就依先生。


    祭足說服世子忽,複進宮言於莊公,說如此如此,一舉雙得。莊公稱善,遂遣使至陳國求婚,陳侯從之。世子忽至陳,親迎媯氏以歸。


    魯桓公聞說鄭、陳締姻,乃與大夫臧孫達及公子翬商議。


    魯桓公:鄭、陳聯姻,又結盟於齊、衛,於我魯國深為不利。如其奈何?


    臧孫達:臣聞齊僖公生有二女,皆都天香國色,長女嫁於衛,次女待字閨中。前番齊侯欲許婚鄭世子忽,幸喜未成;不如主公前往求之,以固齊、魯之盟。


    魯桓公:王叔以為如何?


    公子翬:此計甚善!


    魯桓公大喜,即遣公子翬為使,備厚禮求婚於齊。


    齊僖公應之,但以文薑正在病中,請緩其婚期。


    公子翬:未知公女因何得疾?


    齊僖公:這個……,偶染小恙,不勞公子動問。


    公子翬:哦,哦哦。既是小恙,當不藥而愈,臣還報魯侯,靜候佳音。


    齊僖公許婚魯桓公,消息立刻傳入臨淄宮中。宮女奔走相告,來向文薑道喜。


    僖公生有三子兩女,長女宣薑,嫁入衛國,次女文薑,待字閨中。二女都是絕世佳人,古今國色,天下無雙。次女文薑較其姊宣薑更勝一籌,通今博古,出口成文。


    鏡頭閃迴。自從大敗北戎之師,齊僖公便在女兒文薑麵前,誇獎鄭世子忽怎樣英雄,如何才貌,又許以議婚。文薑便不勝之喜,殷殷以待。及聞世子忽堅辭不允,又致心中鬱悶,染成一疾,精神恍惚,寢食俱廢。


    諸兒每以問病為名,時時闖入閨中,挨坐床頭,遍體撫摩,指問疾苦,但因周邊耳目眾多,僅不及亂。


    其後不久,齊僖公為諸兒迎娶宋國之女,又納魯、莒兩國之女,以為媵妾。諸兒愛戀新婚,兄妹蹤跡益疏。文薑深閨寂寞,懷念諸兒,病勢愈加。


    便在此時,齊僖公允許魯桓公請婚喜信報入內宮。宮女前來賀喜,文薑聞報心下稍舒,喜上眉梢,病覺漸愈。


    魯桓公三年,魯侯親至嬴地,與齊侯盟會。齊僖公感其殷勤,許以九月婚期。魯侯遂於嬴地納幣,視常禮加倍隆重。


    諸兒聞說妹子文薑將嫁他國,狂心複萌,使宮人以送花為名,暗寄情詩於文薑。


    情詩雲:桃有華,燦燦其霞;當戶不折,飄而為苴。籲嗟兮,複籲嗟。


    文薑複詩:桃有英,燁燁其靈;今茲不折,詎無來春。叮嚀兮,複叮嚀。


    諸兒細讀答詩,知道妹子文薑有心於己,想慕轉切,心癢難搔,隻恨無由成其好事。


    光陰荏苒,轉眼婚期已至。魯桓公使上卿公子翬至齊,迎取文薑。齊僖公以愛女之故,欲親自送親至魯;諸兒聞之,以為機會難得,遂請命於父親。


    諸兒:父親,我妹適配魯侯,此誠美事。但魯侯既不親迎,父親輩份居尊,若親自送女,是違製也。孩兒既為長兄,願代父親一行。


    僖公:魯乃禮義之國,既派上卿至齊,其國君必中道迎親,正是恐勞為父入境。我既許以親自送女,豈可失信於魯?不可不往。


    諸兒聞言,默然而退,薑氏亦如有所失。


    吉期已迫,文薑別過六宮妃眷,到東宮來別哥嫂。諸兒整酒相待,四目相視,各不相舍,隻多了世子妃在坐礙眼。


    酒宴已罷,文薑辭兄出宮。齊僖公便命諸兒守國,親送文薑進至魯境。


    魯侯果然在邊境迎親,見嶽丈親送女至,遂敘以翁婿之禮,設席款待,對於齊侯從人,皆有厚賜。僖公辭歸,魯侯引文薑到國成親,十分愛重。自此齊、魯親密,經為盟國。


    按下齊魯,鏡頭轉換。洛邑王城之中,周桓王登基坐殿。


    周桓王聞聞鄭伯假命伐宋,心中大怒,遂使虢公林父獨秉朝政,以排擠鄭莊公。


    鄭莊公心生怨恨,五年不朝。桓王欲親統諸侯聯軍征伐鄭國,召集群臣商議。


    虢公林父:鄭伯累世作為周室上卿,隻因大王奪其政務權柄,是以不朝。若依為臣之計,且宜下詔征其入朝,不必自往征伐,一旦失利,必褻天威。


    周桓王:寤生欺朕,非止一次;朕與其誓不兩立,卿其勿阻!


    桓王十三年,天子下達檄文,布告天下諸侯,免去鄭莊公在朝中司徒之職,列其罪行。乃率周、蔡、陳、衛聯軍,大舉討伐鄭國。


    傳旨官:奉天子詔旨,鄭侯不朝,出兵伐之。使虢公林父為右軍之將,統率蔡、衛兩國之兵;周公黑肩為左軍之將,統領陳國之兵;天子自統中軍,以為左右策應。


    眾臣諸將:喏!


    鄭莊公聞說天子來伐,急召群臣,計議應對之策。大夫公子元率先進言。


    公子元:以臣戰君,於理不直;若不能免,則宜速不宜遲也。臣雖不才,願獻一計,必勝王師。


    鄭莊公:請道其詳。


    公子元:我聞王師分為三路,虢林父居右,周黑肩居左,王居中。我亦分三路軍以應:左右二師皆結方陣,主公自率中軍,以當周王。


    鄭莊公:以三路軍對三路軍,有何稱奇!如此布陣,便可必勝乎?


    公子元:同是三路,先後大異。王師左路陳師,陳佗弑君新立,國人不順,勉從征調,其心必離。主公若令右軍先犯陳師,出其不意,必然奔竄。其右路蔡、衛之師,既聞陳師敗績,亦無鬥誌,必即潰散。我軍然後合三路兵,以攻王卒,萬無不勝之理。


    鄭莊公:卿料敵如指掌,可謂子封不死。


    高渠彌:臣有魚麗陣法,可保必勝。


    鄭莊公:哦?也請道其詳細。


    高渠彌:末將魚麗陣法,以甲車二十五乘為偏,甲士五人為伍,每車一偏在前,甲士二十五人隨後,塞其闕漏。車傷一人,伍即補之,有進無退。極堅極密,難敗易勝。


    鄭莊公:奇哉,善也!便依將軍,速速選拔勇士,演練陣法。


    高渠彌:喏!


    三日之後,周桓王率聯軍至葛,鄭莊公出迎,布陣於繻葛,兩軍對壘。鄭莊公傳令。


    傳令官:左右二軍,隻看軍中大旆展動,先後進兵,不可錯亂。待兩翼軍勝,中軍魚麗大陣發動,勿求一戰獲勝。違令妄動者,定斬不饒!


    周桓王列陣,下令擊鼓三通,鄭師隻嚴陣整伍,絕無動靜。使人上前挑戰,又無人應。


    相持至午,王師懈怠。


    鄭莊公喝道:進!


    瑕叔盈聞令,便將大旆麾動,鼓聲如雷。


    一通鼓發,鄭國大將曼伯先率本部右軍,殺入王師左路陳軍。


    陳兵原無鬥誌,稍觸即潰,反將周兵衝動。


    鄭國軍中二通鼓起,祭足殺入右軍。蔡、衛二國不能抵當,各自覓路奔逃。


    虢公林父仗劍立於車上,約束敗軍,緩緩而退,祭足不敢窮逼。


    周桓王在中軍聞聽鼓聲震天,準備出戰,卻見左右二師敗迴,中軍立腳不住。


    便在此時,鄭兵中軍魚麗大陣催動,如牆而進。祝聃在前,原繁在後,曼伯、祭足亦領得勝之兵,並力合攻。激戰數合,隻殺得周軍車傾馬斃,將隕兵亡。


    周桓王隻得迴轉車輦,往後便退。一時之間,兵敗如同山倒。


    祝聃自後追來,望見前麵帥車不遠,繡蓋之下立著周王。於是催命禦者,縱車突入敵陣,連連發射,無不應弦而倒,當者披靡。


    祝聃三衝兩撞,見天子車蓋在前,引弓搭矢,便是一箭。


    弓弦響處,桓王左肩早中,血染龍袍。周天子大叫一聲,伏在車上,命令速退。


    祝聃催車前進,虢公林父前來救駕,擋住去路。桓王由此脫圍,兵退三十裏下寨。


    周公黑肩收攏敗軍,至大帳來見周王請罪。


    周公黑肩:隻因陳人不肯用力,以至於敗。


    桓王:此朕用人不明之過,不怪眾卿。


    諸將聞此,臉上皆有慚色。


    祝聃迴軍,來見鄭莊公請功,並開口質問。


    祝聃:臣已射中王肩,周師膽落,明公何不率領中軍追趕,一戰成擒?


    鄭莊公:雖然天子不明,前來伐我,但以臣敵君,畢竟萬非得已。賴諸卿之力,得保鄭國社稷足矣,何敢多求?即天子重傷殞命,寡人亦背弑君之名,為天下諸侯公敵矣。


    祭足:主公之言是也。今我兵威已立,天子畏懼,便已足矣。且宜遣使問安,使天下諸侯知道,射中王肩,並非出自主公之意。


    鄭莊公:此言不差。速備牛羊粟芻,以祭足為使,連夜送到周王營內,問安請罪。


    祭足:喏,臣遵命。


    於是齎禮來至周營,向周桓王叩首再三,口稱死罪。桓王默然,虢公林父代答。


    虢林父:鄭伯既然知罪,當從寬宥,來使謝恩。


    祭足再拜而出,還報莊公。


    畫外音:繻葛一戰,祭足神機妙算,祝聃勇猛無敵,挫敗桓王聯軍,射中天子之肩。此箭曆史意義非同小可,不僅是射傷天子這麽簡單,實在是射塌了數百年天下共主招牌,因此可稱是中國曆史上最為著名一箭。周王室受傷於諸侯,就此威信墜地,再也絕口不言鄭國之事。此戰之後,鄭莊公出兵援齊,重創北戎,至此威震華夏。


    此時鄭國疆土,南建櫟邑(今禹州),東建啟封(今開封),北與衛晉交錯,西控鞏洛,脅宋迫許,威加北戎,諸侯拱服。西周之滅於犬戎,東周之開於鄭武公;而東周之衰,卻是始於鄭莊公。東周江山社稷,實是成也鄭國,頹也鄭國。自周平王東遷洛陽之後,鄭莊公以三十年時間,率先獨自揭開春秋大國爭霸帷幕。


    烏雲低垂,陰風怒號。洛陽王城之中,周室君臣麵麵相覷,一片沉寂。


    周桓王敗於鄭軍,憤憤不平,擊案立誓。


    周桓王:打不過強的,就找軟的!有道是失之東隅,得之桑榆,卿等須留意諸侯動向,尋其過錯,出兵伐之,必從別處找迴顏麵,重樹天下共主威風。


    眾臣:喏!除卻鄭國,天下諸侯,哪個敢忤天子?


    桓王十四年,晉小子侯元年,魯桓公四年。


    曲沃武公派韓萬殺害晉哀侯,其後誘騙晉小子侯前來曲沃,將其殺害。曲沃武公由此掌握整個晉國,使晉君號令不能出於翼城。


    探馬報至洛邑,周桓王以為重樹天下共主威風時機已到,於是打出為晉哀侯報仇旗號,發兵西征。乃命虢仲、芮伯、梁伯、荀伯、賈伯為將,討伐晉曲沃武公。


    武公抵擋不住周天子諸侯聯軍,一戰不勝,退迴曲沃。周桓王率軍進入晉都,此時終得昂首氣舒,命晉人立哀侯之弟湣為君,是為晉湣侯。


    周天子撤軍迴師,曲沃武公便即出兵攻拔翼城,晉緡侯逃亡他處,由此失去故都。次年秋,周桓王號令虢、芮、梁、荀、賈國共同出兵,再次攻打曲沃武公,然而此番不似前次,最終不克而罷。周天子幹涉晉國內政,亦便半途而廢。


    鏡頭轉換,鄭國都城。


    繻葛大戰獲勝,鄭莊公大宴諸將,深嘉公子元之功,使居大城櫟邑,比於附庸。


    敘功宴上,鄭莊公對參戰諸大夫各有封賞,惟獨不錄祝聃之功。


    祝聃見諸將皆獲封賞,始終沒有自己之份,以為莊公遺漏,私下托人問之。


    莊公迴答:祝聃雖然攻高蓋世,但彼發矢箭射王肩,以致諸侯無不震駭。我若因其射中天子之肩而錄其功,天下必將議我不臣也。


    祝聃聞言忿恨,還至府中,疽發於背而死。


    鄭莊公聞報,私給其家重賞,並命厚葬。


    畫外音:繻葛戰後,周天子又失盟、向二邑,皆被鄭、衛、齊聯軍所占。平王東遷時方六百裏,如今隻剩一二百裏,前來朝聘諸侯愈加稀少,納貢收入也漸朝不保夕。此年鄧侯吾離與宜伯綏不朝天子,反去朝拜魯國。鄧國漸漸國勢昌盛,史稱吾離是為鄧國中興之君。


    桓王十七年,巴國派使者韓服至楚,請求楚武王許其與鄧國訂盟通好。巴國欲聯鄧而先請於楚,是因鄧、楚二國乃是姻親,熊通娶鄧候女鄧曼為妻之故。


    楚武王熊通從之,遣道朔為使,陪同巴國使者一同前住鄧國結盟。未料使團在接近鄧國南部邊境時,卻受到當地鄾國人襲擊,韓服、道朔被殺身亡,財物被搶。


    由於鄾是鄧之屬國,楚武王便令大夫熊章前往鄧國,就截殺楚使之事問責於鄧。


    鄧侯不知其中原委,故對楚王問責不予接受。


    熊章迴報,楚武王大怒,遂令鬥廉率軍,圍攻鄾國。


    鄧國大夫養甥、聃甥率軍救鄾,與楚軍對陣。


    鬥廉借夜色悄然設伏,徹底擊潰增援鄧軍。


    鄾人聞信,不戰而退,連夜棄城而逃。


    由此一役,楚武王即報道朔被殺之仇,又占有鄾地,一舉兩得。


    周桓王十八年冬,魯國接納鄧國參拜。鄭國以為魯侯挑戰自己霸主地位,遂約齊國伐魯。


    因鄭國前番助齊北禦戎師,齊僖公難以拒絕,隻得應允,並請衛國出兵協助。


    三國聯軍大進,與魯軍戰於郎邑,距魯都曲阜隻有數十裏,魯國情形十分危急。


    魯桓公大慌,隻得遣使齎持重禮前往宋國,請宋侯出麵調停。


    宋侯出麵,分別致書鄭、齊、衛三侯。三侯麵商,因思魯國與周王室關係密切,齊魯又是姻親,鄭國教訓魯國目的也已達到,衛國並無利害關係,故都賣給宋侯一個麵子,使魯桓公納幣謝罪,三國便借梯下台,各自收兵。


    是年衛國發生宮變,公子朔謀殺太子汲及公子壽。衛宣公無力平叛,萬般無奈,被迫冊立以公子朔為太子,次年鬱悶而死。公子朔立,是為衛惠公。


    鏡頭轉換,關中平原。


    武王克商之後,封同姓芮良夫於今陝西渭南大荔,是為芮伯,在周王室擔任司徒。


    周平王時,芮桓公與妻芮薑共同治理其國,不幸英年早逝,子姬萬即立。


    芮伯姬萬沉緬女色,芮薑教育不聽,於是逐子居魏。


    芮薑稱伯,成為中國曆史上第一位女性國君。在位期間內修政理,外禦強敵。


    周桓王十八年,秦憲公發兵攻芮,芮薑率兵抵禦,以少勝眾,取得勝利,諸侯大驚。


    秦憲公雖敗,但知恥後勇,此後不斷拓展疆域,再將都城遷到平陽,並與犬戎部族繼續作戰。其後舉全國之力攻打亳戎,使亳王逃亡西戎;秦據其地,擄其人口牲畜。犬戎諸部由此敬畏秦人,秦國自此在西陲基本已無敵手。


    繻葛之戰,陳侯隨周桓王征伐鄭國,大敗而歸。


    陳侯本名媯佗,又稱五父,與陳桓公皆是陳文公庶子,故稱陳佗。


    鏡頭閃迴。周桓王三年,陳桓公在位。


    鄭莊公遣使至陳國講和,桓公不許。陳佗出班勸諫。


    陳佗:臣聞睦鄰之道,乃為國家之寶。今鄭公發使來聘,主公不如應和。


    桓公:豈有此理!鄭侯不尊天子,我與其言和,便是不臣!


    兩年之後,鄭莊公發兵侵陳,大獲而歸。陳桓公終納陳佗勸諫,派陳佗與鄭伯結盟。


    陳佗奉命前往鄭國議和,鄭莊公從之。


    畫外音:於是鄭陳兩國築台相會,執牛割耳,置於朱盤,瀝血於玉敦。司盟麵北,對執牛耳者當眾宣誓;戎右持玉敦以請盟誓,雙方依次歃血,蘸塗於唇。歃血已畢,挖坑埋牛,將誓言置於牛身。此乃歃血為盟典故來源,持朱盤者便為主盟,所謂“執牛耳”者。


    正當歃血之時,戎右持玉敦至於身前,陳佗竟然心不在焉,洋洋不睬。


    戎右站立既久,身後侍官急蹴陳佗足跟,借以提醒。陳佗猛醒,慌忙歃血於唇。


    鄭國大夫泄駕:陳五父不敬鬼神,恐其不得善終乎?


    會盟之後,鄭莊公又派大夫良佐為使,前往陳國,與陳桓公再次歃血為盟。


    陳桓公歃血之時,陳佗在旁侍立,神色有異。鄭良佐大悟,還至驛館,與隨從私議。


    鄭良佐:你等見日間會盟之事乎?陳侯歃血,隱佗神色有異,陳國將有禍亂也。


    隨從:何以言之?


    鄭良佐:你等不記其前番蒞盟之時,心不在焉乎?彼時早已萌生異誌,今複現之。


    隨從:原來如此,主公明見。(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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