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江沅品了品這名字:“濯纓很喜歡這位太白先生?”


    “才子佳人都很喜歡他,而濯纓,是崇敬。”


    呂全這時也想了起來:“難怪我看阿兄總覺得眼熟,那位太白先生也是一身白衣。”


    蕭江沅眼睛看著濯纓,開口問的則是呂全:“你見過他?”


    呂全有些慚愧:“侄兒在被騙之前,有一陣子無所事事,到處閑逛,這才在西市見過太白先生幾次。”


    蕭江沅讓呂全坐到自己身邊,伸手摸了摸呂全的頭:“那你知道的應該不止這些,能否給我們講講?”


    見姑父沒有責備自己不思進取,反而給自己找到了一處值得肯定的地方,呂全心裏暖融融的,說話便漸漸不再拘謹:“太白先生半年前就到長安了,白日裏多在西市酒肆,與人喝酒寫詩,夜裏聽說是住在賀知章賀學士的家裏。侄兒有幸得見那幾次,太白先生都醉著,根本認不清人,許多傾慕他才華的郎君,一來二去甚是無奈,便都不再介紹自己的名諱出身,唯獨一位郎君,每每告別之前,都要認認真真地說一句:‘京兆杜氏,單名甫,字子美,拜別太白先生’。”


    “這位李太白真是不得了,既入了賀學士的宅邸,在外又有如此盛名,想必不久便是玉真公主的入幕之賓了。來得也巧,正是青雲直上的好時候。”見蕭江沅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李林甫似笑非笑,“你放心,我說話算話。聖人不論是看上了這位,或是看上了別人,想要讓他們入朝為官,我絕不攔著。”


    天色已晚,李林甫便幹脆帶蕭江沅等人在此處住了下來。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就在前往內宅客房的路上,他們碰到了醉醺醺的安祿山。


    安祿山還沒醉昏了頭,尚能認出蕭江沅和李林甫,立即轉身便要逃走,卻被仆人絆倒,身子一歪便摔在了地上,還將身旁的木質圍欄都壓垮了。


    濯纓立即伸手壓著呂全低下頭去。其他人則忍笑一片,就連忍耐力極強的李林甫,開口時也連嗆了幾聲,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便聽蕭江沅語氣淡淡,語調溫柔:“未及覲見聖人,先登了右相的門,固然可以說是安將軍用心良苦,要提前向右相討教京中禮儀。眼下安將軍與蕭某如此有緣,竟在青/樓也能重逢,蕭某該如何理解呢?”


    安祿山在五六個奴仆的攙扶下終於站起身,酒也醒了大半。他憨笑著湊到蕭江沅身前,道:“自然不是來青/樓了解京中禮儀,也絕非來青/樓玩耍比覲見聖人更重要……”


    他不停地給李林甫使眼色,希望李林甫看在他今日剛給他送了豐厚的禮的份上,多少幫自己一把,卻見李林甫自從蕭江沅開口,就斂了笑意,老實地站在一邊,竟是一副訝然又乖順的模樣?


    他怎麽看,怎麽覺得蕭江沅笑意溫柔,分明很好說話的模樣,但因為知道李林甫的厲害,便也不由自主地恭敬起來:“實在是……暮鼓敲得太快,下官來不及迴到鴻臚寺去,又不好意思叨擾右相,便隻好來了這兒。”


    對李林甫此刻的袖手旁觀,安祿山著實有些不滿。心知李林甫收了禮,便是有心與自己在朝堂上互幫互助,而成大事者必不會因小失大,安祿山便稍稍放縱了一下嘴皮子:“誰讓右相的宅邸好巧不巧,就在這平康坊裏頭呢。下官早在數年之前,就肖想這長安平康坊的風光了……絕無一絲對聖人的不敬!”


    安祿山一邊低頭說話,一邊抬眼瞟著李林甫的臉色。見李林甫微一挑眉,翻了個白眼,又暗暗點了點頭,他才悄然鬆了口氣。


    看來他說到點子上了。這蕭將軍別的都甚是隨性,唯獨對聖人忠心耿耿,竟是一點委屈也不肯讓聖人受。可蕭將軍真的想錯了,他目前地位未穩,還指著聖人讓自己飛黃騰達呢,哪裏敢把聖人當傻子耍?


    他並不擔心今晚青樓一行泄露出去,他既然敢來,就沒怕遇到認識自己的人,他甚至希望這事趕緊傳到聖人的耳朵裏。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了解什麽京中禮儀。想要獲得聖人特殊的寵愛和看重,他就要走與他人全然不同的路。


    蕭江沅並未和安祿山有過多的糾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後,便拱手告別。


    安祿山忙把緊跟著蕭江沅的李林甫拉住,低聲道:“沒事了吧?”


    李林甫冷笑道:“這麽多年,我可從來沒見過她生氣。”


    安祿山不怕蕭江沅迴宮跟李隆基嚼舌根,他擔心的是蕭江沅的身份。蕭江沅離李隆基太近了,又有多年的主仆情意,乃是他無論如何都要巴結的對象,可不能輕易得罪。他的目光落到了蕭江沅身後一高一矮的兩人身上:“右相,那兩位是……”


    “矮的是蕭將軍……走失的侄兒,高的是她剛買的男寵。”


    “原來如此……”安祿山點了點頭,“時辰還早呢,右相這就要去睡了?不行不行,隨下官再喝幾杯,走走走……”


    他一邊推著李林甫,一邊對奴仆耳語吩咐了一番。


    入席後,見安祿山的神色耐人尋味,李林甫問道:“安將軍這是……有備無患了?”


    安祿山但笑不語。李林甫又道:“我可警告你,蕭將軍不是尋常人,可不是尋常的方法便能討好的,你別偷雞不成蝕把米——你到底做了什麽?”


    客房裏燈光曖昧,薄紗簾帳顏色氤氳,無風而動,似輕歌曼舞的少女。蕭江沅一眼望去,竟隻覺得困倦。


    將呂全安置在隔壁的客房之後,她徑自走了進來,轉頭發現濯纓仍跟著自己,微微一怔。她剛要說什麽,便見門外來了一個青樓小廝打扮的少年,給她的房內送了一壺酒並兩隻酒杯,隻留下一句“秉燭良宵,恭請享用”,就退了出去,還給帶上了門。


    蕭江沅緩緩地眨了下眼,注意力便被桌上這壺酒吸引了過去。她一手掀蓋,一手拎起酒壺輕嗅了嗅,然後把酒壺遞給了濯纓:“這是什麽酒?”


    味道聞起來似有些不同。


    濯纓拿過酒壺,稍稍一聞便知:“……暖情酒。”


    蕭江沅思忖道:“我沒點這個啊……”


    濯纓先是一愣,慢慢將酒壺放迴到桌上,守禮地叉手站著:“許是右相……”


    “他不敢。”蕭江沅一口咬定。


    “那……便是方才的那位安將軍。”


    “用一壺酒來賠罪?”蕭江沅好笑道,“我便不信,他去登李哥奴的家門,也這麽吝嗇。”


    “安將軍或許是一片好心,想要成全將軍的好事……”


    “……什麽好事?”蕭江沅疑惑地看向濯纓,發現他聽了自己的疑問之後,竟比自己更困惑。


    兩人在靜默中對視了一會兒,還是濯纓先垂下眼簾,猶豫了一下,道:“將軍買我,難道不是想……收我入房中?”


    “原來所謂暖情酒,是助人歡好的?”蕭江沅輕笑道,“多此一舉。”


    “多此一舉!”酒桌旁,李林甫聽聞了安祿山的作為,臉色驟然一變,忍不住斥道,“你最好永遠也別知道,你今晚犯下了怎樣的大錯!”


    ——免得嚇死你。


    見李林甫說完便急匆匆起身,安祿山忙站起來拉住他:“至於麽?十郎,我可真是一片好心。她雖是宦官,既然來了這,便也是能玩的。我可從來沒有因為她少了二兩肉,就輕視於她。她既然買了那個小倌,自然是喜歡的,我成其好事而已,這也能弄巧成拙?”


    “我若說你這是在找死,你可相信?別攔著我了,等真出了事,別說保你,我不被你連累就不錯了!”李林甫拂袖,剛走兩步又稍一站定,“你確定你派人送去的,隻是這裏最尋常的暖情酒?”


    “她……她畢竟是宦官,我便沒敢往裏頭摻**,免得勁兒太大了,咳咳……”


    “算你不蠢。若隻是尋常的暖情酒,當不至於讓她失態。”李林甫現在一看安祿山就氣不打一處來,“別愣著了,快隨我去賠罪!”


    客房中靜謐少時,蕭江沅坐到桌子旁的矮腳椅上,淡淡一笑:“我不是買你,隻是替你贖身,籍貫改不了,賣身契卻是可以銷毀的。至於原因,我不是早就說過了?”


    聽濯纓半晌不說話,蕭江沅思索了一會兒,恍然道:“原來你不相信我。你以為我買了你,便是跟其他男子一樣,對你有了那種念想?”


    “是濯纓淺薄了,還望將軍寬恕。”濯纓說著向蕭江沅行了個大禮,卻聽蕭江沅道: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發覺濯纓身子一僵,蕭江沅悠悠地道:“不如你我今晚承了安將軍這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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