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頭正埋在李隆基的頸窩裏,細微地喘著氣,似是痛極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隆基也難受得緊。他強忍著退出些許,才能找迴一些理智。


    他其實並不確定,方才聽到的聲音,究竟是真實亦或虛幻,甚至他自己都是不信的。


    怎麽可能是她呢?她那般不願,又怎會去而複返?她身為女子,簡直白活了三十餘年,許多東西都還茫然不知,又如何會一身女裝地出現在他麵前,**裸地引誘他?她難道不知,他根本無法拒絕她,她一旦這樣做,結果會是如何麽?


    他不會認為這是她的妥協或一時糊塗,隻會默認是她深思熟慮之後做下的決定,是她最清醒而坦然的求歡。他不會給她任何反悔的機會,亦不再讓她再躲避逃離自己,他會將他陳年的愛意化為絲絲縷縷,緊緊地纏繞住她,生生死死,永不分離。


    這一切她不會不知,怎麽可能放心冒這樣的險?


    但是這臉、這頭發……他的手又撫摸上女子的發髻,隻是一個簡單的單螺髻,他卻摸了又摸,觸及發間那一絲涼意之時,他的手微微一顫。他的指尖仔仔細細地辨認著,這銀簪的紋樣,不正是他最熟悉的那朵清水間的蓮花?


    或許這隻是夢吧?可她的唿吸就在耳邊,陣陣溫熱撲在他頸肩的肌膚上,讓他渾身發緊。這周身的觸感又那麽地真切,那窈窕幽穀所給予他的,更是從未有過的緊密與疼痛。他將那銀簪摘下,然後將簪尖抵著掌心,微一用力——


    他無視掌心流下的幾滴鮮血,也瞬間忘了所有的疼。他的心裏忽然湧現出無限的歡喜,多少委屈與怒火,也都消失無蹤了。


    這不是夢,這怎麽會僅僅是一個夢境呢?難道他便真的那般地慘,隻能在夢裏得到她、占有她?這等待與堅持蔓延了多少年,他已數不清,隻知道從這一晚開始,他得償所願,這一生終於圓滿。


    他緊緊地擁住她,亦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耳鬢廝磨,一時間百感交集,再開口時竟有了幾分哽咽。他終究什麽也沒說出口,隻能更用力地吻住她,不論是她的唇與粉頸,亦或是她的鎖骨或腰肢。


    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而她,也是真的。


    他忽然想問她為什麽這樣,會不會後悔,又覺得自己過於患得患失,癡傻得如同一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


    此時她正與自己近在咫尺,肌膚相親,甚至在他吻她的時候,有那麽幾分迴應,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她必是遠比他想得要更愛他,才會有今夜這般情狀。而她這個人,又什麽時候後悔過?


    她隻是平日裏藏得太深,直到今夜才肯釋放出內心的冰山一角,僅僅是這一角,便足以讓他丟盔卸甲,無法自拔。


    他又忍不住懊惱起來,自責於最初的孟浪與粗暴,開始強忍著身體的膨脹與緊繃,極盡溫柔。直到身下的女子從一塊僵硬的冰,逐漸變暖變軟,如同一灘春日裏溫熱的湯泉池水,他才細密而完整地,繼續占據起她的身心。


    他不停地輕喚著她的名字,他的身體仍有著年輕時的張力。仿佛為了證明什麽,他捉到她的手,便往他火熱的胸口上放。他要用盡他所有的柔情,讓她記住這一夜。他有自信讓她在深愛自己的魂魄之後,還能愛上他的身體,最終她將再也離不開自己。


    感受到了她逐漸的接納與放鬆,他才緩緩地放下了懸著許久的一顆心。


    像是在滾滾的浪潮中找尋彼岸,深深淺淺,而他掌著世間最堅定的舵,矢誌不渝。


    昏昏欲睡之前,隱隱約約之中,他聽到她的聲音就在自己耳邊,虔誠又似承諾,聲音輕如塵埃:


    “三郎……雖不能並肩而立,但至少相攜同行,這,便是我能給的情。”


    李隆基許久不曾睡得這般舒適而安穩,一覺便是天亮。他尚未睜開眼,便伸手去攬去摸,可找了許久都是一個空。


    他心下倏然一驚,立即睜眼坐起身來。他先把枕頭和被子踢出了簾帳,便見昨夜臥榻上的淩亂痕跡,除了他身下的,竟什麽都未能剩下。那些殘破的衣裳也不見了,紅梅一般的殷紅竟也遍尋不得。


    也許是她怕被那些收拾屋子的宮人們發現,自己先收起來了,而大唐眼下女子初婚年紀都偏大,聽說年紀大些的女子,並不是都會在初夜留下落紅。


    應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他一邊安撫著心慌意亂的自己,一邊卻煩躁心焦起來。他掀開簾帳見殿內空無一人,隻有幾個酒瓶側躺在地上,一如昨晚他睡前模樣,便更不安了,忙道:“來人!”


    聽到外頭傳來了腳步聲,他一邊穿上褻衣褻褲,一邊緊接著道:“請蕭將軍過來!”


    話音未落,便見那個熟悉的身影頭戴墨色的襆頭,一身半舊的月白圓領衫,淡然地走了進來。她的身姿依然挺直,笑容仍是淡淡,看向他的眼神也一掠而過,與往日沒有任何不同,就好像昨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一見到她,便什麽都顧不得了,急急走上前去,便要拉住她的手,卻見她後退一步,垂首道:“侍奉大家穿衣洗漱。”


    李隆基這才發現,一眾宮人宦官正隨著蕭江沅的入內,紛紛圍繞在他身邊。蕭江沅一聲令下,他們便都動作起來。


    李隆基低頭,看到自己根本來不及係上的衣帶,猶裸露在外的上身,身邊更是一雙雙眼睛看著,這才多少安下心來——這裏這麽多人在,那樣纏綿的昨晚又才剛過,她一定是害羞了,更何況她現在還是他的貼身宦官,身份所限,尚不能在他身邊直接睡到天亮,甚至不能和他同居同宿於一室之中。


    這可真是夠麻煩的,果然她的宦官身份,始終是他與她想要結為夫妻,必須跨越的障礙,沒有之一。


    他忍不住動起了腦筋,同時注意著蕭江沅垂立在不遠處的身影。他用目光描摹著她的眉眼與輪廓,用想象把她的身姿融入到昨夜的迴憶之中,他正食髓知味,便聽見了一聲嬌弱的驚唿。


    眾人隨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便見李隆基身前跪著為他整理腰帶與環佩的宮人,正羞紅著臉,死死地低下頭。


    見蕭江沅沒什麽反應,李隆基輕咳了一聲,一邊留蕭江沅來為他梳頭,一邊摒退了眾人。寢殿的門剛乖覺地關上,李隆基就不乖覺地迎上了蕭江沅的身體,一手攬過她的纖腰,唇便急不可耐地往她的唇上尋去。


    他恐防昨夜用力過猛傷到了她,今日便沒敢使出多大力氣,所以蕭江沅隻輕輕一推,便掙脫了他的懷抱。他根本沒想到經過了昨晚,殿內又已沒了外人,蕭江沅還能拒絕他,便咕噥了一句:“你怎麽了?”


    隻見蕭江沅又後退了幾步,胸前尚有起伏,仿佛他剛才嚇到了她。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驚慌,但很快就平靜下來:“臣還想問,大家是怎麽了?”


    李隆基隻當蕭江沅是害羞,心中歡喜,溫柔一笑:“我想親吻自己的新婚妻子,有何不可?”


    卻見蕭江沅眸波微漾,猶豫了一下,道:“臣不明白大家的意思。”


    “昨晚你我都已經……洞房花燭,今日自然是新婚夫妻,以後也……”


    不等李隆基說完,蕭江沅疑惑道:“昨晚……發生了什麽?”


    這一問讓李隆基不由得一愣:“昨晚在我把眾人趕出了南薰殿之後,你就穿了一身女裝過來,過來與我……你該不會什麽都不記得了吧?”


    “臣隨大家迴到南薰殿之後,便一直待在自己的屋子裏,從未出去過。”


    “什麽?那昨晚……”


    “大家莫不是宣召了其他女子,還將那女子錯認成了臣?”


    “我沒有!”李隆基立即否認道,“我也不會……”


    昨夜殿內幾乎沒有光亮,他起初還沒認出是蕭江沅來,若說他把別的女子認成蕭江沅,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是……


    “我不會認錯的,我摸到了你的蓮花銀簪!”


    “蓮花銀簪款式尋常,大家摸到的並不一定就是臣的那支。”


    “你的那支險些弄壞過一次,你以為我不知道?”


    “那大家可看到了那女子的臉?”


    李隆基一時語結:“……我摸到了,你讓我再摸一下,我便可知……”


    蕭江沅又後退了一步:“大家怕不是做夢了,一時有些錯亂。大家再好好地想一想,便能知道真假。時辰不早了,大家該去上朝了。臣為大家梳頭。”


    見蕭江沅如此,李隆基也不禁自我懷疑起來。這殿內除了他睡過的地方,沒有任何歡愉過的氣味與痕跡。此時宮人們還沒來得及打掃寢殿,他以為那些被他撕壞的衣裳碎片,多少能遺漏些許,作為他反駁她最有力的證據,可是他看了又看,也什麽都沒能找到。


    蕭江沅身上就更沒有,哪怕隻是一個對他有利的訊息了。


    李隆基的心又懸了起來——他莫不是真的隻是,做了一場露水一般的春夢?


    做便做了,他卻以為是真的,還在她麵前顯露出來,這也太……他忍不住抬手扶額,卻忽覺掌心一疼。


    這時蕭江沅已經梳好了李隆基的頭發,為他戴上了同樣墨色的襆頭。整理無誤之後,她便起身去吩咐宦官開門,然後側身垂首,請李隆基起駕。


    抬眼便可見李隆基右手微微一攏,又握緊成拳,她亦能看到他的唇邊噙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走到自己身前時還稍稍一停,然後揚長而去。


    那炙熱的目光卻仿佛並沒有跟著主人離開,仍停留在蕭江沅的頭頂,灼得她額頭一燙。她卻還是如什麽都沒發生一般,淡然地跟了上去。


    盛唐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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