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就沒有那麽舒心了。


    身為天子,有一日卻麵臨上天示警,竟是有人馬上就要取代自己了,那感覺不是誰人都能欣然接受的。有的暴虐些,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有的溫和些,那也是要將那種可能扼殺在繈褓中的。


    到李旦這裏,雖隻是默默地不說話,臉色也終是發白起來。


    他忽然想起了國母命格的小楊氏——就在這一年四月,她誕下了一個男嬰,難產身亡。


    那個男嬰便是太子家的三郎,由太子妃王珺撫養。李旦當時為了安撫東宮,還特意親自為其取名為“李嗣升”。如今想來,他這個“升”字取得真好,竟一語成讖——小楊氏已經身故,若國母命格是真,便一定是因為這小三郎而來,而子承父業,小三郎的帝位必然是從李三郎手中得來的,再聯想到眼下的天象,可不就是天下要易主為李三郎的意思?


    他自己不想做皇帝,日後謙讓出來是一迴事,被別人趕下去,那就是另一迴事了。沒有一個皇帝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不是壽終正寢或是盛德禪讓而離開這個皇位的。


    堂堂天子,怎可狼狽如斯?


    況且,這爭奪還是帶著血色的。


    骨肉至親,父父子子,為了一個皇位,竟終有一日要兵戎相見?任憑曆朝曆代此事多麽尋常,李旦都是怎麽都不願看到的。


    見李旦沉思不語,太平公主道:“此事事關重大,又十分緊急,阿兄要早下決斷才是。”


    李旦點點頭,無力地擺了擺手:“讓我再好好想想……”


    太平公主覺得火候夠了,為防萬一,絕不可硬逼,便順著李旦安撫幾句,告退了下去。


    思來想去,李旦隻覺心緒不寧,一種莫名的不安在心房裏左右碰壁。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安什麽,隻覺得大殿中的自己,就像是困在他心中的情緒,他立即走到殿外,也沒有讓自己有絲毫的排解。


    他想了想,直奔太史局而去。


    李淳風尚在閉關,聽聞李旦的詢問之後,竟破天荒地從門縫裏遞出一塊小小的絲帛,以作迴應。絲帛上麵隻寫了一個字:真。


    昨夜天象是真,除舊布新是真,帝位更迭也是真。


    李旦的不安卻忽然消失不見了。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步履沉重地轉身離開。


    此時東宮已然人人自危,對於李旦的動向十分關注,李旦才剛離開太史局,李旦問過李淳風一事就流傳到東宮眾人的耳朵裏。


    “你們說,聖人去問李天師,是不是因為更信任殿下,覺得天象有假?”


    “天象大家都看得見,怎麽會有假?”


    “這不是問聖人對殿下的態度麽?”


    “我看不像,聖人應是覺得事關重大,找李天師確認過之後,對殿下下起手來才安心。”


    “他們可是親生父子啊……”


    “前朝的煬帝不是據說也……”


    “你們在說什麽?”


    眾人紛紛噤聲,朝來人望去,正是太子殿下身邊的紅人——蕭內侍。此時她正一臉如常的微笑,並無情緒地看著他們,卻讓他們隻覺心虛得不行。他們紛紛讓出一條路,讓蕭江沅走過去,卻見她隻走到他們中間,淡淡地道:“天象是真,難道不是更好?”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正是明德殿的方向,不由得心道,天象是真沒錯,難不成還能成真?


    太平公主知道此事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了。她剛剛迴到鎮國公主府,這個消息便同時傳到了她的耳朵裏。太平公主愈發舒了一口氣,就算是李淳風又怎樣,他還能看出些別的來麽?


    這一次,她穩贏了。


    與此同時,李旦正在王賢妃的寢殿裏呆呆地坐著。


    從入殿開始,他就一直這樣坐著,不吃不喝,不說不動。王賢妃知道李旦不對勁,也知道他不對勁的原因,她身為後宮妃嬪,不論是本分還是意願,都不想摻和這件事,便也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才聽李旦低沉的聲音無力地響起:“芳娘,你說……做皇帝有什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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