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過蕭江沅沒有受傷,李隆基拉起蕭江沅的手便往屋外跑,結果剛邁出兩步,燒得正旺的屋梁就轟然落下,險些砸到他們。李隆基又帶蕭江沅繞道而行,能走的出路走了個遍,卻都被熊熊烈火擋住了,根本無法再前進一步。


    再過一會兒,隻怕沒等外頭的人拆完,這屋子自己便塌了。可現在前無進路,後無退路,難不成他們要死在這裏了?


    忽覺掌心一動,李隆基迴過頭去,隻見蕭江沅定定地看著自己,腳步卻往臥榻走去。他下意識跟了上去,低眸便看到了一塊挪開的石板,石板旁邊是一個頗大的深洞。他起初發現蕭江沅的時候,注意力都放在蕭江沅一人身上了,沒有看到它,此刻終於注意到它,不覺愣了下:“……這就是傳說中的密道?”


    “是一個幼童的無知和妄想,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


    兩人趕緊鑽了進去。蕭江沅是定要李隆基先進去的,李隆基雖不客氣,卻在進去之後,將背緊貼著洞壁,為蕭江沅讓出了很大一塊地方。蕭江沅邁步進去,腳竟一滑,李隆基當即便將她攬在了懷裏。


    洞本來隻能容得下一個人的身軀,故而他們兩人進去之後,十分擁擠。他們的身體互相緊緊地貼著。李隆基一手攬著蕭江沅的腰,一手尚算自由,把石板挪到頭頂蓋住要害之後,轉而似不經意地拂了拂蕭江沅額比的亂發。


    兩個人都是側躺著,石板在頭頂上方,隻合上了洞口的一半。火光透進洞來,照亮如白晝。李隆基側過頭看著外頭越來越亮的光亮,不禁歎了口氣,無奈地輕笑一聲:“沒準這次,真的要死在這裏了……”


    那笑容裏沒有任何的驚慌和恐懼,竟有一股山澗般悠然的雲淡風輕,他就像在說著一件事不關己的最尋常的事,議論著自己的生死。


    說完之後,本以為蕭江沅會有所迴應,卻過了半晌,也什麽都沒聽到。他轉眸去看,卻正正地對上了蕭江沅的目光。


    蕭江沅自從李隆基出現在火場裏,抱住了自己又立即鬆開之後,目光便沒有離開過他的臉。她的目光帶著三分探究,三分不敢置信,再加四分震動,匯聚成了十分的情緒洶湧。


    “怎麽這麽看著我?”李隆基被看得不禁輕咳了幾聲,目光轉向別處。


    又靜默了一會兒,才聽蕭江沅聲音平穩地道:“阿郎不該這樣衝動。這場大火勢必會驚動聖人和鎮國公主,若是他們先到了這裏,阿郎以為他們是會先救人,還是先救火?”


    “外頭的事,我已經交給月娘了。若是她連這個都想不到,豈非枉為祖母的侄孫女?至於我,”李隆基輕哼了一聲,“當然不該,這是我有生以來犯下的最大的錯。我就該留在外麵,靜靜地等著結果。若是你還活著,那我便鬆一口氣,再去管你驗身的事,若是你死了,屍首看不出男女,我便順勢而下,引群臣將矛頭指向阿耶和姑母。但凡屍首能看出你是女子,我都要落井下石,像你之前說的,把一切罪責都推到你身上。這才是我最應該做的,最正確的選擇。”


    “阿郎既然知道,為什麽……”


    “我有什麽辦法麽?”李隆基自嘲地勾了一下唇角,“我分明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可當我看到這屋子烈焰衝天,當我知道你還在裏麵,沒有平安地出來,我就除了救你,其他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什麽恢複女子身份,什麽嫁給我,什麽太子東宮,一瞬間都不見了,直到找到你,我才迴過神來,可為時已晚,後悔也來不及了。”


    蕭江沅眸波一漾,緊抿著唇道:“……阿郎日後,可絕不能再這樣了。”


    “我們還有日後麽?”李隆基搖頭失笑,“你也真是的,就算是看在我為了救你,連命都忘了要的份上,你也該感激地對我說幾句好聽的吧?我知道你對我沒什麽心思,可都到了這個時候了,能不能出去、能不能活命都不確定,你卻還在埋怨……”


    一個“我”還未出口,李隆基便睜大了雙眼——蕭江沅竟忽然前傾,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唇瓣微小而溫熱,有著最柔軟的觸感。李隆基剛剛感受到這不是在做夢,便立即收緊了手臂,閉上眼,將溫熱加深,變作了炙熱。


    蕭江沅隻是想用行動證明李隆基的話說錯了,她以為隻是學著之前小叢林時那樣,貼上去便好了,卻沒想到李隆基竟會反過來那樣……她從未有過這種經曆和感受,隻覺得喘不上來氣。她微微睜開眼,想要掙紮一下,卻覺腰間的手臂又緊了幾分,雙眼也被身前滾燙男子的手掌輕輕蓋上。


    原來是要這樣才對……她試著去學去迴應,以柔軟的方式讓李隆基先放開她,卻不想這卻引發了又一段長久。她的頭已有些發昏,而他卻仍猶嫌不足,直到頭頂的石磚被什麽砸了一下,他才清醒過來。


    他忙將唇移開,湊到蕭江沅耳邊,深唿吸了許久,方微啞著道:“你……你對我……你這是……”頓了頓,他笑了笑自己,隨即化疑問便陳述,“你終於承認了。”


    見蕭江沅急促地唿吸著,他順了順她的背,溫柔地道:“別急。我原本覺得就這樣和你死在這裏真不值,現在卻覺得,縱是死了,也好歹沒有白死,倒沒那麽不容易接受了。”


    蕭江沅一動不動,也什麽話都不說。


    她算漏了李隆業也就罷了,李隆基竟會不顧性命地衝進火場來救她,他待她的心雖自私而充滿著不理解,卻仍是能夠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這隻怕會是她此生最大的失算,而這失算可以顛覆所有。


    若隻是自己便也罷了,她不想讓他死,他也不能死,可是現在,她卻已無能為力,隻能伸手去抱住他,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李隆基何曾感受過如此順從的蕭江沅,不禁有些受寵若驚,本要收緊的手臂卻鬆了幾分。想到方才自己做過的事以及現下血脈滾燙的全身,他的臉可疑地一紅,手背掩鼻,便是一聲輕咳:“……你,以後也再不許這樣了。”


    蕭江沅自然知道李隆基說的是什麽,沒有應答。


    李隆基接著道:“你不想恢複女子身份,不願意嫁給我,可你喜歡我不是麽?既然如此,那些事都好商量,咱們可以慢慢商量,反正事情還有很多,等一切安定了再說,也不是不行的。你何苦這般決絕,難道你以為你死了,我便不會再為你生氣、為你發怒、為你算計麽?你是一了百了了,可我呢?”


    蕭江沅開口要說什麽,想了想卻還是緘默了。


    他的生平,他的經曆,都注定他不會理解她,除非……發生什麽大事,足以撼動他的心,讓他顛覆自己所有的認知。可惜,那種事應該不存在,至少在大唐,本不該存在。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李隆基橫眉道。


    蕭江沅隻得道:“奴婢……盡力而為。”


    “你就不能哄哄我嗎?”李隆基心頭那股氣說著便又有複發的趨勢,“這都什麽時候了……”


    蕭江沅忽然抬起頭:“獲救的時候!”


    話音方落,便有一杆長矛的利刃插入石磚之下一半,隨即一挑,石磚連同上麵壓著的一切頓時飛起,緊接著被長矛杆子一掃,便飛落在了一旁!


    王珺來得極快。


    李隆基衝入火場的事,迴東宮請她的宦官已經說了,她當時便隻覺天旋地轉,剛穩了穩,便迴房換了身輕便的胡服,抄起一杆長矛,便也不管身後跟著的儀仗,直奔掖庭宮衝去。


    見周圍皆是井井有序,離得比較近的官員也到了一些,都在跟武觀月問安,王珺的心更是咯噔一下。


    三郎說過的,自己可是太子妃,是未來的皇後、大唐國母,天子的正妻,跟武觀月這樣的妾室是截然不同的。她不能自卑,她得振作起來,努力讓自己配得上三郎。


    她當即昂起頭,便在眾人側目中,英姿颯爽地走到武觀月麵前。


    見王珺來了,武觀月忙謙遜行禮:“月娘給太子妃見禮。”


    “免了。”王珺怔怔地看著火場,“三郎還沒被救出來麽?”


    武觀月也滿是擔憂之色:“火勢太大,確實衝不進去。”


    “胡鬧!”王珺第一次這般發怒,“當時你既然在三郎身側,為什麽沒攔住他?!”


    此事最不好解釋,武觀月也懶得解釋,便道:“是月娘的不是,還請太子妃降罪。”


    那些宦官連李隆基衝入火場之事都能告訴王珺,那麽李隆基在進去之前,把外頭的一切交由她來處理一事,自然也不會不說。自己隻要態度端正,又甘心認錯,她王珺就算是太子妃,也不能把自己怎麽樣。


    李隆業湊了過來,哭喪著臉道:“三嫂,阿沅也在裏麵,他們到現在都沒有出來……”


    “見過太子妃!”這時,楊思勖也帶著義子們過來了。


    王珺又看了眼火場,注意到火場周圍的宦官宮人都在拆除已經撲滅的地方,握著長矛的手立時緊了緊:“楊常侍,你來得正好,我有件事需要你和你這幫義子的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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