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讓勞恩最為苦惱的是,如果自己真的傾向於荊棘大師所說的話,那就相當於自己背叛了騎士守則,背叛了自己曾宣誓效忠的領主威廉。


    可是在看到那些死去的勞奴和獸奴,看到了那摻著木屑、石頭的糧食之後,勞恩突然意識到,堅持騎士守則和效忠領主威廉,並不能讓領地上的領民過的更好。


    這究竟是為什麽呢,明明領主是要保護領民、是要帶領民走向美好生活的領導者,可美好的生活並未到來,領地上依舊有很多人在死去,依舊有人吃不飽肚子,依舊有人沒有住所。


    那自己的宣誓效忠,又意義何在?


    隻是為了保護貴族和領主的高貴和體麵?


    ...可高貴和體麵哪有人命重要。


    或許...自己身為貴族的生活,已經告訴了勞恩一部分答案,為什麽領主沒能讓所有人過上好日子的答案。


    但另一部分答案,則需要荊囚聲親自點出來:“勞恩,你在成為騎士時,有宣誓效忠這片領土嗎?”


    “當然。”勞恩迴答的很果斷,“騎士必須效忠於領主的領土。”


    荊囚聲沉默片刻——在最初的騎士守則中,領土前麵可沒有加上‘領主的’這個單詞。


    “...那你覺得,這片領土上,到底是他生活的人,還是統治領土的領主更加重要?”


    “當然是領主。”勞恩說道,隻是這一次不再像剛才那樣斬釘截鐵。


    “那勞恩,你設想一下,如果有一天,領地換了一個新的領主,或者領主消失幾天,比如說去外領做客,領地裏會有什麽變化?”


    勞恩思索一番,搖了搖頭。


    “那如果,領地裏的領民消失幾天呢?”


    “可這是不可能的事。”


    “怎麽不可能。”荊囚聲迴道,“旱災,澇災,瘟疫,哪一個都可以將領民逼迫的遠走他鄉,那麽勞恩,這個時候,領地還存在嗎?”


    勞恩思索著,腦海中出現一幅威廉領主獨守城堡,但整片領地苦無一人的場麵。


    隨後勞恩又搖了搖頭,眉頭緊皺起來。


    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領主,領土與領民,這三個選項已經在勞恩的心中有了傾斜,勞恩瞳孔微縮,一個堪稱大逆不道的想法突然在他的腦海裏出現,他一時間不敢再細想下去,可自己越不想那個念頭便在腦子裏愈加清晰,幾滴冷汗順著勞恩的鬢角流了下來,勞恩的唿吸正在變得急促。


    最後的最後,勞恩還是鼓起勇氣開口道:“所以...荊棘大師,您是想把威廉趕下台,自己做這個領主,還是選一個更合適的領主做繼承?”


    勞恩本以為自己永遠不可能說出這番話,可真當自己問出來後,勞恩卻又覺得這句話又似乎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說了,麵前的荊棘大師正在認真思考,他說了,領主威廉也沒有立刻出現到他麵前扇他幾個耳光子將他打入死牢。


    勞恩看著荊囚聲,期待著他的答案,而荊囚聲也在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法——毫無疑問,荊囚聲是想取消領主製度的,但很顯然,如果他真的這麽做了,那他就會是那個步子邁得太大而扯著蛋的人。


    一個隻經曆過領主製的世界,一個連中央集權的封建帝製都在兩百年前胎死腹中的世界,在這裏沒有任何新的政體基礎,而領主的存在又基於神權的宣揚而深入人心,在這裏擺上一大堆說辭一大堆新的政策,怕是領地上那些連字都不認識的人連政策都沒搞懂,那些看他笑話的人就已經拎著法杖和騎士大劍敲響了他家的大門。


    而開門的人還很有可能是他想改變的那些人。


    要真想做些什麽,最低也要讓大部分人都先認識字,不然推出去的東西大部分人看都看不懂,要是再經過別有用心的人添油加醋一番,荊囚聲就可以成為被架上火刑架的女巫中的光榮一員了。


    “如果需要的話,我會做這個領主。”所以荊囚聲迴道,他坦然直視著勞恩的眼睛,接受著對方的審視。


    勞恩沒有問荊囚聲是不是隻是自己覬覦領主的權利,也沒有問他會不會說到做到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因為答案荊囚聲之前已經給過勞恩了。


    片刻後,勞恩低下頭:“騎士勞恩,願向您效忠。”


    這讓荊囚聲心中一輕。


    “不要向我效忠勞恩,忘了我剛才說的嗎?”荊囚聲還是開口道,“你應該向這片土地,向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民效忠。”


    勞恩笑了。


    這才是他想聽到的答案。


    “那接下來...荊棘大師您想怎麽做?”


    是啊...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呢...


    荊囚聲沉默著思索著。


    計劃中最關鍵的一扇門已經被他打開,自己也算是有了接下來亂局的入場券——雖然這場亂局掀到什麽程度完全由荊囚聲說的算——那麽接下來,就是籌備自己的勢力了。


    這批糧食帶迴去先穩固新的勞奴與獸奴的關係,在取得他們的信任後就可以進行小規模的演講和宣傳,然後將自己的勢力成網狀勢發散出去,如果順利的話,獸奴和勞奴,將會是荊囚聲手下最為關鍵的一張牌。


    然後便是勞恩,荊囚聲相信勞恩在貴族圈子中也是有自己的朋友的,畢竟宴會和社交是貴族生活中的必需品,而能和勞恩玩到一起去的,那肯定也有和他相似的人,這些人都是有覺醒機會的,如果能把這些人發展出來,那麽荊囚聲也就在貴族圈中也鑿開了缺口,這方便他接下來的計劃的鋪設。


    最後就是一個不怎麽確定的點了,那就是勞恩的弟弟勞倫斯,帕恩家族商會的現今負責人,在康倫領的各個主要城鎮中都有發展的精明商人。


    既然要推翻威廉在康侖領的統治,那就不能隻把目光局限在一個康侖主城上,首先周圍散亂的城鎮分布有不少神職和地方教士,無論領主和神權怎樣競爭,在有外來者試圖推翻領主的通知時他們也肯定站在原領主的那一邊——更何況這個外來者還是別的教派的信徒。


    所以周邊城鎮對於領主威廉絕對是忠心耿耿的,如果自己在主城的行動泄露給這些城鎮,哪怕是成功後讓這些城鎮知曉,他們也會立刻上報這裏的事情,從而導致自己計劃破產。


    因此勞恩的弟弟勞倫斯就很有爭取的必要,他的商會可以幫自己封鎖信息傳遞的路線,而且他肯定也可以接觸到更多的奴隸商人,這也就意味著荊囚聲可以收獲更多的站在統一戰線上的友軍,每一點小小的積累都是計劃成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基石。


    心中打定主意後,荊囚聲終於開口道:“如果可以的話,勞恩,我想問一下你有沒有和你一樣的朋友。”


    勞恩思索了一番:“當然,主城中的小貴族大部分都是向領主交了稅才獲得貴族身份的小家族,其中大部分家族並不像我的家族一樣還有自己的生意,他們在成了貴族後就隻能靠吃老本維持生活,所以有不少家族的少爺都主動找過我,可能是出身相同吧,他們對於外城區的人或多或少都帶有一些...善心?”


    勞恩搖了搖頭:“不過他們的語氣和眼神我不太喜歡,因為他們談起那些人時更像是在可憐垂死的動物,而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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