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娘的話中,李海棠仔細對比,最終可以肯定,許磕巴的兒子,就是被送到張如意家門口的小六。


    她莫名地感到悲涼,或許,這是一個做娘親的,在自己生命快要結束的時候,最後耍的小心機。


    不過,那人最終賭對了,以張如意的性子,的確會善待孩子。


    ……


    良辰吉時已到,陳百萬還是沒等待新娘子,他急得滿頭大汗,跑到院子口張望。


    兒媳沒等來,卻等待自家氣喘籲籲的夥計,他問道,“人呢?怎麽就你自己迴來了?”


    “老爺,大事不好啊!那曹家村一枝花跑了!”


    夥計跑得太急,頓了頓,才繼續話題,“不僅僅是她跑了,就是她爹娘,也不見蹤影!”


    早上,迎親隊伍帶著喜婆去曹家村,進入曹家後,他們當即愣住,沒有任何喜慶的氣氛,人去屋空。


    鄰居說,曹家昨晚還亮著油燈,應該有人在,他們一大早,也沒聽見動靜。


    這下,迎親的人急了。


    要成親,新娘子一家人都不在,事有蹊蹺。


    夥計機靈,跑到屋裏翻箱倒櫃,發現應季的衣衫,一件也無。


    不僅如此,灶間裏,米麵糧油,全部見底,空無一物。


    這一切,讓他們不信也得相信,曹家的人跑了!


    陳家在之前,給了幾十兩銀子的聘金,還有釵環,首飾,全加在一起,有百兩之多,現在換不來一個媳婦。


    陳百萬一聽,當即退後一步,差點昏死過去。


    喜事成了鬧劇,村裏人紛紛退散,李海棠跟隨人群出門,又想起自己當年逃婚的瑣事。


    那會兒,她被限製自由,李家還想用小弟李金琥威脅,隻能靠她自己。


    慶幸的是,她走對一步。


    ……


    在山裏的日子,白日裏夫妻倆到周邊走走,李海棠拉著野人夫君下棋,憑借耍賴的功夫,幾乎場場勝利。


    夜裏睡不著,二人坐在院子裏的秋千賞月。


    山裏的溫度低,涼爽中帶著濕氣,混合著泥土和野花的香味,讓人心中無比的寧靜。


    李海棠偶爾會想想豆包,兒子放在婆婆那,她沒有不放心的。


    五日後,夫妻倆必須離開山上了。


    李海棠很舍不得,臨走之前,她把小木屋規製得整整齊齊,被褥疊好,放在衣櫃裏,她不曉得,下次什麽時候還能再來。


    從靠山村到莊上,一路山野,馬車顛簸,等到地方,李海棠簡直鬆一口氣。


    月份大傷不起,她最近會減少外出,怕是之前答應王氏的,要錯後了。


    “夫人,您可迴來了!”


    五福白果和於嬤嬤等人聽到動靜,忙圍攏過來,白果有眼色地幫著自家夫人揉捏。


    院中停著兩輛馬車,李海棠詫異道,“誰來了?”


    “是第一樓的女夥計帶著豆包少爺迴來了,還有張夫人。”


    於嬤嬤不曉得第一樓東家的身份,因此對自家夫人把豆包送去,非常不理解,背地裏勸說好幾次。


    這次見人迴來,才放下心來,暗地裏歎氣,主家和夫人心太大了!交給外人帶著,萬一豆包少爺有什麽閃失可如何是好?


    但是,於嬤嬤一個做下人的,還不好說得太明白。


    “如意來了?”


    蕭母來莊子上住,是李海棠邀請過的。莊上安靜而私密,地方大,總比第一樓強。


    在第一樓那一畝三分地太久,真和坐牢沒區別。


    “海棠,我怕是最近要叨擾一段日子。”


    張如意從院中出來,拉著李海棠的手,姐妹二人進到花廳。


    “如意,莊上早給你留了院子,你想來隨時,說什麽叨擾?”


    李海棠擺擺手,二人結拜姐妹,親如一家人,又不是塑料情意。


    就算張如意不來,她也準備去一趟。


    “你是說,小六的爹娘找到了?”


    張如意捂嘴,差點喊出聲。


    她這幾日都在等小六的爹娘上門,親骨肉,哪有不喜歡的呢?若是遇見困難,她想,她可以幫一把,就當做好事。


    人家的兒子有爹娘,還是還迴去。


    “對,真是湊巧。”


    李海棠把因由說一遍,小六肯定送不迴去,有許磕巴那種渣爹,對自己的媳婦兒子不屑一顧,滿腦袋都是銀子,小六跟著他,能不能平安長大都是問題。


    關於小六身世,還是不要說出去,省得張如意費盡辛苦,把小六當兒子拉扯大,再被許磕巴敲竹杠,對方來個認親的戲碼。


    “原來如此,我把家裏幫工都打發了。”


    張如意聽後,一派淡然。男人薄幸,這沒什麽好質疑的,不就那麽迴事兒。


    若是一年多以前,她一定會被許磕巴氣得跳腳,大罵渣男,但是現在,她隻能自嘲地笑笑。


    生活就是這樣,挫折不斷,讓你在不知不覺中,磨平棱角,變得從容起來。


    張如意打量一下李海棠,笑道,“看你粉麵含春,可見在山上過得極好,是不是得到滋潤了?”


    這夫妻倆還真是不一般,隻要在一處,就給人歲月靜好之感,張如意想,這等姻緣,再修五百世,也輪不到她,讓其餘人有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無力感。


    即便是如此,也時不時地被虐一下。


    “山上水土好。”


    李海棠避重就輕,沒有當著好姐妹麵前秀恩愛,而是轉移話題,“是不是城裏住著不舒服?”


    許磕巴媳婦又是個悲慘的典型,婦人獨自在家,不太平。


    “我正要和你說此事。”


    張如意正正麵色,她來莊上已經住了三四天。


    就在李海棠上山那天,上巳節的夜裏,胡同裏,來了一夥兒黑衣人。


    彼時,深更半夜,她剛給小六喂完藥,聽見外麵有動靜,以為小六爹娘找上門來。


    她趴在門縫,偷摸往外看,結果發現,黑衣人們表情兇狠,手裏提著明晃晃的大刀,大刀在月光下,發著森然白光。


    張如意瑟瑟發抖地躲迴房內,如驚弓之鳥,徹夜未眠。


    好在,一夜平穩地過去。


    第二日,她見鄰居拎著包裹,倉皇離開,走之前好心地告訴她一句,世道亂了,趕緊跑!最好先投奔鄉下的親戚!


    對方急匆匆,沒有說太多,但是還透露一個讓人驚悚的事實,鬆鶴書院的書生,因為在策論裏支持鎮北王,一夜之間,被殺了百餘號人,血流成河!


    不僅如此,京都城門關閉,預示著,京都正式變天!


    然而這一切,在那日之前,沒有任何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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