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七臘八,凍掉下巴。


    臘月開始,鹿城連續兩天飄著小雪花,路上行人越來越少,北地走貨的商人提早趕迴去過年,原本喧鬧的街上,變得蕭條。


    “鬧鬧哄哄,來咱家門口趕集了?”


    鄰居家的下人被吵鬧的百姓煩得不行,打開門張望,立刻就被來送東西的百姓丟了一把爛菜葉。


    “會不會說話?俺們是給李神醫送東西的!”


    百姓們拎著籃子,趾高氣揚,要過年了,家裏存下點肉和雞蛋,一年到頭,也就年底能混口吃的,著實拿不出太好的東西。


    他們隻是想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意,僅此而已。


    下人看著一地的菜葉和雞毛,有想哭的衝動,為啥他感覺自己進了菜市場呢?


    前排那位大嬸,怕自家的白菜不新鮮,把外皮給拔掉一層,後排的大娘,手裏還拎著一捆麻繩,誰能告訴他,神醫用麻繩能幹啥,玩捆綁?後排大叔樂嗬著,因為就在剛剛,他家的老母雞突然撅起屁股,下了個蛋,他樂嗬嗬地吹噓,“嘖嘖,入冬天冷,我家的寶貝疙瘩不愛下蛋,這不,來到神醫家門口,馬上下一個,可見李神醫家是塊風水寶


    地。”


    “可不是咋的,我染上風寒,往門口這一站,頓時通體舒泰啊!都不用喝苦藥湯!”


    蕭陵川在人群中,實在是聽不下去,正門已經被堵得水泄不通,他隻得從後門迴家。


    “喂喂,那個山裏的野人,你幹啥啊,你就站那吧,你出來,咱們的隊形全亂了!”


    還不等蕭陵川抽身,人群中立刻有人抗議,他又不能和大家一般見識,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從黑風寨下山不久,被幾十個黑衣人追殺,麵對那些死士,蕭陵川神色冷淡,隨便撒了一把暗器,解決這些人就和螻蟻一般。


    眼下,麵對淳樸的百姓,他毫無辦法,隻得僵硬著脊背,傻愣地站在原地。


    外麵鬧哄哄地,李海棠睡不安穩,她艱難地坐起身,打算穿鞋出門。


    “海棠,外頭特別冷,我把你皮毛的披風找出來了。”


    陳二嬸頭痛,完全不曉得怎麽應對。她和孩子爹一起出門勸說,立刻被百姓團團圍住,打聽神醫日常。


    她腿腳麻利,快速擠進門,關閉院門,然後從縫隙眼睜睜地看見孩子爹被擠得臉色扭曲。


    真不是她不幫忙,而是無能為力,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所以你就把陳二叔扔外麵不管了?”


    李海棠捂臉,頭一次發現陳二嬸的幽默感,她能想象陳二叔被人圍觀,問來問去的窘迫。


    “我也是沒有辦法,反正他不會少塊肉。”


    陳二嬸一臉理所當然,孩子爹自己動作慢,怪不得她,最多就是被多問幾句,費點唾沫星子,她已經準備好熱茶,茶水管夠。


    李海棠心有不忍,大冷天的讓百姓們站在外麵等著,她閉門不見,似乎良心上過意不去。


    家家戶戶過日子都難,好不容易年底能寬鬆點,吃食都送給她了,自家咋過年呢?


    “陳二嬸,你把桌子搬到院裏吧,我站在院裏喊幾句。”


    自家的院牆高,李海棠估算自己踩著凳子,最多能露出脖子,還是站得高比較容易喊話。


    擁有大批粉絲,總不能邋遢著,李海棠簡單洗漱,看著銅鏡裏,自己的臉色蒼白,她在雙頰拍上紅胭脂,讓自己有點血色。


    “海棠,其實你不拍胭脂也行。”


    陳二嬸在她身後猶豫片刻,這才開口道,“因為你一出門,臉馬上就凍紅了。”


    李海棠:……


    整理妥當,李海棠站在桌子上,陳二嬸怕她太激動,在下麵扶著,萬一人跌倒,還能第一時間救場。


    “快看,神醫,李神醫!”


    有人看見了李海棠,眾人立馬抬頭仰望,統一換成四十五度角的姿勢。


    陳二叔擦擦冷汗,暗暗舒口氣,想到孩子娘把他關在門外,那叫一個痛快,那叫一個麻利,他的心就好像泡在苦水裏。


    多虧李海棠救場,不然他怕自己下一秒會暈過去。


    “父老鄉親們。”


    李海棠張口,發現百姓都瞪眼看她,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忽悠的好。


    講真,麵對淳樸的人,她心裏不可能沒有一點觸動。來到大齊,起初想要行醫,是為賺錢,擺脫李家那群豺狼虎豹,然而等她用自己的醫術救人那刻,心裏的滿足感難以言喻。


    作為醫者,救死扶傷是職責所在,她隻有一雙手,能救的人有限,可是,她能培養更多的人。


    “最開始,我在救人的時候有顧慮,我怕萬一救不活,會攤上人命官司。”


    畢竟現代醫鬧有不少,李海棠遇見過,難免會碰到搶救不過來的,家屬情緒激動,把過錯都推在醫者身上。


    李海棠很能理解家屬情緒,甚至麵對指責,她也能表示歉意,但是她心裏很委屈,畢竟她不是神,不能把已經停止唿吸的人搶救迴來。


    抱著這個心態,她在給孫鐵頭娘子接生之前,就說出最壞的可能了。


    或許大齊百姓特別信命,也人命,在他們眼裏,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能救活是命不當覺,若是救不活,那也隻能認命了,不會質疑醫者。


    “我不是神醫,隻是普通的郎中。”


    底下鴉雀無聲,李海棠趁此機會,說出心裏話,她沒注意到的,在最後排站著的是她在百草堂遇見的郎中趙寶山。


    “中醫博大精深,每個人都有自己師承,如果能多交流,集眾家之所長,共同進步,才能更好的為百姓服務。”


    李海棠說這些,很無私了,畢竟這年頭有點本事都藏著掖著,生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她則不同,隻要有醫者真心想學習這門醫術,她會毫不保留,當然,她對醫者的人品更看重。趙寶山深受觸動,他是來看熱鬧的,以為李海棠是個嘩眾取寵的跳梁小醜,隻是有點本事而已,而她能說出這番話,他一個男子都做不出來的,可見胸襟多麽廣闊,這才叫心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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