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秉立刻問道:“怎個不成?”。那少女愧色滿麵,說道:“我,我已問過官府,說我若是翻供,這構陷之罪是少不了的,我,我,我不想坐牢呀!”,突然一聲哭了出來。雷秉怒道:“你不想坐牢,難不成我想?”,激動之下把手上鐵鏈砸得嘣嘣亂響。那少女嚇了一跳,說道:“大哥,我再給官府說說,就說你侮辱我並沒成,也不過關個四五年就出來啦”。雷秉聽得更加憤怒,破口大罵,那少女索性把竹籃一放,小跑出去了。


    雷秉無計可施,隻盼著早日提堂,縱然判上幾年,也強過提心吊膽,坐臥不安的難受。誰知一連過了七八日,並無人來提他上堂。他焦愁萬分,躁怒漸盛,在監舍裏上下奔走,痛罵失聲。那獄友似乎反被他嚇住,再也沒有來咬他。


    這一日傍晚,突兩個獄卒來押他,雷秉大喜,問道:“二位爺,終於要提堂了罷?”。獄卒並不迴答,把他連推帶搡,押入刑房,命他仰臥在小床上。雷秉不從,又驚又怒道:“你們二話不說,就要刑訊逼供?”。


    一個獄卒膀大腰圓,把他強按在床上,用細繩紮了個結實,另一個獄卒弓腰駝背,雙手提了個沉重的大沙袋來,雷秉心底驟起一陣寒意:這哪是刑訊逼供,這是要謀我的命呀!他深吸了口氣,問道:“誰要我死?華山派?”,突然間胸口一悶,沙袋已壓了上來。


    這緩慢機密的殺人法子自古有之,極其的殘忍,不過半個時辰下來,雷秉已是癱軟一堆,幾乎是爬著迴的牢房,進食難以吞咽,睡覺也驚悸不安。不出五日,已是憔悴枯萎,消瘦如柴。


    這一夜他依仗在牢欄之上,半夢半醒之間,發現監牢之內突然消失了喧囂,刹那間靜得落針可聞,反倒是數裏外的鴉叫葉落之聲曆曆入耳。他醒了一神,知道自己是油盡燈枯,大限將至了。


    這時突然腰間被人一托,雷秉緩緩轉頭一瞧,正是那咬人的獄友,他又用左掌貼住雷秉小腹,輕聲道:“莫說話,我替你續幾天命來!”,內力催動之下,一溫一冰兩道氣流遊了進來。


    兩盞茶功夫之後,雷秉心火複燃,已能大口地吐納空氣,他已虛弱得無力驚訝,隻會心地道:“都以為你是咬人的瘋子,原來卻又是濟世的高人,你到底是誰?”。那人倒也幹脆,笑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西北人,正是人人喊打的惡賊丁鬆!”。


    雷秉搖頭道:“我雖不習武藝,但接觸的武夫倒也不少,知道你這樣深厚的內功極難練就,你這身本領大可以俠士自居,又何須冒充丁鬆來抬高身價?”


    那人笑道:“你怎知我是冒充?”。雷秉戲謔道:“我入監之時,丁鬆尚未擒獲,而你已咬人咬出了威風名氣,以至於單獨一間囚室,少說也在牢裏呆了七八天,若你就是丁鬆,那丁鬆豈不是有分身術?”。


    那人得意笑道:“承你謬讚,分身術倒也談不上,不過這監牢我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白日犯案,晚上蟄伏,也並不算難,隻需避人耳目而已。這叫做燈下黑,任他華山派掘地三尺,又豈會尋到這裏?”。


    雷秉再無猜疑,心想我落難至此,本以為難逃一死,誰知竟遇上了這樣一個人物,這是天意,我縱然有意求死,又豈可辜負天意?頓起求生之心,攢足了力氣一翻,跪了下來,聲淚俱下道:“丁大俠救我!”。


    丁鬆嗬嗬直笑:“好說,好說,我若無心救你,也不會來給你療傷續命。不過我有兩個條件,你得發誓地應了”。


    性命攸關,莫說兩個條件,便是兩千兩萬個條件,誰又敢不答應?雷秉想也不想,連連應允,丁鬆道:“第一,我一生結仇無數,交友也無數,我待朋友兩肋插刀,巴心巴腸,他們倒全恩將仇報,最後分道揚鑣,甚至反目成仇。相較之下,仇家倒是越積越多,曆久彌堅。我早已心灰意冷,不願再惹瓜葛,你要我救你出牢也成,不過那之後咱們便算是生死之交,彼此間必須肝膽相照患難與共,若有半分相負,莫怪我手下無情。這一條看似簡單,做起來卻難,你仔細的考慮!”。


    他說得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滿麵的幽怨之色,渾似被情傷得體無完膚的怨婦。雷秉心想,朋友間自該患難與共,絕不相負,這有何難?當下誠心的答允。


    丁鬆又道:“第二,華山派和我有不返兵之仇。你恰好也被華山派所害,咱們一起去華山派報仇”。


    雷秉激昂道:“有仇不報非君子,丁大哥願意和我同仇敵愾,我正是求之不得,隻是我不會武藝,非但幫不上忙,反而拖累了丁大哥”。


    丁鬆笑道:“不必擔憂,我自有智取的計謀,走,咱們先出去再說!”,把雷秉一背:“摟住我的脖子!”。


    丁鬆個子瘦小,力氣卻大,雙腿一縱,雙掌已扣住丈高之處一塊微微突出的磚頭,再反身一個縱躍,正搭在了頂部的木欄上,身子一翻,似個壁虎一般溜了下來。


    行到外間,正見那兩個拿沙袋殘害雷秉的獄卒在睡覺,丁鬆詭秘一笑:“老弟,當哥的先給你兩份見麵禮了!”,兩隻鐵掌伸出,嘣嘣兩招“雙風摜耳”,把兩個獄卒的腦袋擊得粉碎。


    雷秉駭然道:“這是何必?這二人也不過是受華山派人的指使...”,話沒說完,丁鬆麵色已變,睜圓了眼,罵道:“我一片好意,你竟反倒來怪我?誰敵誰友你都分不清?”。雷秉被他較真的厲色嚇了一跳,忙道:“我涉世未深,難免有婦人之仁,請丁大哥擔待一次”。


    丁鬆餘怒未消:“敵人就是敵人,你死我活的事,你講慈悲,別人給你講不講慈悲?為了敵人來責備朋友該是不該?念你初犯,我便不和你深究,以後要引以為戒!”。雷秉狠狠點頭道:“大哥說得很對,我死死的記住了”。


    丁鬆把他背出門,不顧夜色,連奔十七八裏,來到一處墳崗,問道:“你能走麽?”。雷秉試了一試,尚能緩行,又見對方累得黃豆大的汗水顆顆滴下,湧起滿心的感激,脫口而出道:“丁大哥,我這條命在全是靠你,自此往後,管你是殺人的惡賊,還是咬人的瘋狗,你隻要不負我,我也絕不負你”。丁鬆眼睛一亮,點頭道:“很好,很好,兄弟,你知道麽,這男人之間的友情,和男女之情是一般的道理,都講究個一見如故。我一見你,便覺得你這人交得,所以才嘴下留情,否則那一口我要咬你一塊肉下來!”。


    兩人哈哈大笑,丁鬆問起他的來曆:“瞧你言談舉止,必非尋常人家,不在家呆著幹嘛在外亂闖?你是殺了人,還是奸汙了誰家姑娘?你放心,你既然跟了我,官府自然抓你不住”。


    雷秉感激正盛,心潮豪邁而澎湃,毫無保留將家變和盤托出,直講述了半個時辰。丁鬆聽得十分的耐煩,最後微吟道:“兄弟有仇,老哥本該義不容辭,但那青龍會的裘遲名震江湖,是個極狠辣的人物,我縱然有心相助怕也力有不逮。老哥勸你一句,該認栽就認栽,非要拿雞蛋碰石頭,白白丟了性命又算得上什麽好漢?”。雷秉默然道:“我並非不自量力之人,如今能有一條命在已是僥幸之極,哪裏還敢奢望其他?”丁鬆點頭道:“能屈能伸最好不過,你這段公案老哥我先記下,以後再從長計議。咱們眼下先把華山派的賬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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