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望和蘇鶴迴到康州沒多久,峳州發生了一件大事。


    元奇不滿元錫和元項搶了原本屬於他的爵位和軍權,聯合元但企圖謀殺元項。元項得知消息布下天羅地網反將元奇和元但囚禁起來。


    元項其實早就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他也想過要不要先下手為強,但是念在叔侄兄弟一場,他心軟了。如今兩人落在他手裏,最好的選擇就是殺了他們以絕後患,可元項狠不下心。元錫比他理智,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對弈,總不能囚禁他們終生。


    在元錫的極力勸說下,元項最終還是動手了,中江五州的兵權盡乎落入元項手中。


    元但一死,儼州刺史之位順理成章落在了蘇慎頭上。


    陸望聽到消息時,正和蘇鶴站在田埂上看許昭帶著眾人種地。


    “元項還是有魄力。”陸望眯著眼睛看陳子成光著膀子揮鋤頭。


    蘇鶴道:“聽聞元錫在此事中出了不少力。”


    陸望看著蘇鶴手中搖晃的扇子,作勢去拿:“這把扇子還留著呢?”


    蘇鶴側身躲開:“這可是問之的巔峰之作,能值不少銀子呢,休想要迴去。”


    陸望道:“都舊了,下次三郎親自給你做一把新的。”


    “有這把值錢嗎?當年景深可是願意花一千兩買我這手中扇。”


    陸望不滿地瞅著他:“我做的不比問之做的有價值?”


    “恩!”蘇鶴理直氣壯地說,“問之可不是誰都能比的。”


    陸望眉頭一皺,一把抓住蘇鶴的腰,在他臀上捏了兩把,惡狠狠道:“你再說,再說我吃醋了!”


    蘇鶴迴頭看了看地裏的人,幸好大家幹活幹得認真,沒人注意到他們。蘇鶴掙紮了一下,沒掙脫,隻好道:“這麽多人,你能不能別耍流氓?”


    “那你說我做的扇子好還是問之做的好?”


    蘇鶴收了扇子在他頭上一敲,陸望伸手摸頭的同時蘇鶴左手猛地將他一推,趁機逃脫魔爪往前逃去。還不忘迴頭挑釁:“問之的好。”


    “蘇寒盡!”這一聲吼引得地裏眾人紛紛迴頭。


    隻見陸將軍三兩步追上他們的刺史大人,稍微蹲下身就將刺史大人扛在肩頭大步往茶棚底下走去。


    許昭將手裏的麥苗狠狠扔在地上,翻著白眼道:“這光天化日的,簡直有傷風化!”


    張弱嘴裏啃著剛才摘的野桃子,茫然問道:“若清先生,風化是誰?”


    許昭凝目沉思:“就是一個有很高學問的老人。”


    “奧……可是……”


    牟亮打斷他:“別可是了,說再多你也聽不懂,趕緊幹活,幹不完沒飯吃!”


    陳子成抹了一把汗,問道:“若清先生,南中不是運了糧食過來嗎?我們怎麽還要種地啊?”


    許昭將草帽摘下來扇風,看著遠處黃色的土地和綠色的麥苗道:“自給自足,未雨綢繆。要是打起仗來,再多的糧食都不夠。”


    “不打仗呢?”


    “吃啊,吃不完賣錢。”


    “有道理,若清先生就是聰明。”陳子成看著許昭滿頭大汗,臉曬得通紅,大聲道,“若清先生去休息吧,種地這種事還是交給我們這些糙老爺們兒!”


    許昭撩起衣擺擦汗,又將草帽戴上,說道:“我要是走了,你不會像前兩日那樣亂來吧!”


    陳子成大手一揮,“嗐,哪能啊,我已經會挖坑了。”


    許昭走進茶棚時,兩人已經正襟危坐在桌子兩邊,若不是蘇鶴臉頰上殘留的紅暈,絲毫看不出方才兩人瘋鬧過。


    陸望給許昭倒了一杯茶,許昭一邊小口抿著一邊說:“我就來喝杯茶。”


    蘇鶴拂開額前散落的發,道:“我們談正事呢。”


    許昭便坐下:“什麽正事?”


    “峳州的事。”


    許昭道:“聽聞平西王世子元奇是個庸碌之輩,元政得勢時也沒有高看他一眼,寧願將至關重要的羽林騎交給十五歲的元錫。元但也是個不成事的,儼州軍重建若是沒有元政的支持和蘇瑾之的出謀劃策,不可能在短短一年就有四萬人的規模。此二人注定成不了氣候,峳州交在他們手裏,朝廷怕是寢食難安。與其留著他們添亂,不如狠狠心一勞永逸。元項大義滅親,是明智之舉。”


    冰涼的茶水順著喉嚨涼到心裏,許昭舒服得長歎一口氣,他靠在椅背上繼續道:“讓元項接手峳州軍,讓元錫承襲爵位,我們的丞相大人真是煞費苦心,深謀遠慮啊。”


    陸望和蘇鶴讚同地點點頭。


    元項離開鄞都,蘇穹不僅可以接手宛州牧之位,也為清理朝中元黨做準備。以與元項做交易的形式保留元氏兵權,不僅讓元項對他心存感激,還能穩住峳州眾將士。借元項元錫之手除掉元奇和元但,還能讓儼州重迴蘇家手中。


    更重要的是此舉不僅平衡了峳州與宛州,穩住局勢,也讓大齊江山能夠重重喘一口氣。


    蘇鶴道:“十七歲就能狠下心殺掉自己的親哥哥和親叔叔,元錫這個人不容小覷。”


    陸望道:“元政喜歡元錫不是沒有道理的,希望元項能壓住元錫。”


    許昭道:“你們這樣一說,我怎麽覺得元項危矣。”


    “暫時沒問題,時間長了不好說。”陸望看向地裏,眯了眯眼睛,“希望今年風調雨順,能夠大豐收。寒盡,若清,接下來,我們要為北伐做準備了。”


    許昭道:“北伐不僅要糧,還要人,要錢,要武器裝備,更重要的是……”


    他看向蘇鶴,蘇鶴道:“需要一個契機。”


    陸望若有所思道:“會有的。北地少水,接下來營裏的訓練重點得往陸戰轉變。重點培養騎兵,可用那三千羽林騎帶頭。”


    許昭語帶憂慮:“不是我長他人誌氣,越支,居盱,雀衣都是馬背上的民族,驍勇善戰,所向披靡。以前他們打仗隻懂得橫衝直撞,如今也學會了謀略智取,難打啊。”


    陸望皺了皺眉,眼神愈發深邃:“縱有千難,不及我膽。”


    蘇鶴看向陸望,那雙漆黑的眼中似有萬象,堅定且迷人。蘇鶴吞了吞口水,看著陸望的唇角道:“三哥竭力穩住峳州局勢,想必也是在為打仗做準備。”


    陸望感受到蘇鶴的目光,轉過頭去,看著那本就雪白的皮膚在日光下愈發白嫩無瑕,心頭莫名一顫,舌尖頂了一下牙床,深深看著蘇鶴:“看來三哥與我想到一處了。”


    許昭看著兩人那火熱的眼神,將茶水一飲而盡,感歎道:“春天果然是發情的季節。我可告訴你們,阿九他們還在那邊,別教壞小孩子。”


    說完,他拿起草帽匆匆走了。


    陸望看著許昭遠去的背影,向蘇鶴伸出手:“過來。”


    蘇鶴握著桌上那隻修長的手,起身走到陸望跟前,陸望將蘇鶴拉到自己腿上,摟著蘇鶴的腰。


    兩人對視片刻,蘇鶴情不自禁在陸望額頭上落下一吻,陸望迫不及待撫上蘇鶴的脖子仰頭迎上去。氣息纏繞,兩人吻得又急又深。


    不知過了多久,蘇鶴躲開陸望的唇,靠在他肩膀上喘氣。陸望緊緊抱著蘇鶴,兩人體溫都很高,汗水黏著衣服,黏黏糊糊的。


    陸望深吸幾口氣,終於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問題:“寒盡,如果在戰場上遇見賀蘭追,怎麽辦?”


    蘇鶴軟綿綿靠著陸望,悶聲道:“歸程你知道嗎?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好羨慕你,隻羨慕你。你的眼中永遠都閃著光,那光是你的目標,你的信仰。你永遠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你會朝著終點一直走,披荊斬棘,義無反顧。哪怕你第一次看向我時,眼裏滿是懷疑與猜忌,都無法擋住那光芒,因為實在太耀眼了。”


    蘇鶴頓了頓,聲音更加低沉:“連帶著你整個人都在發光。”


    而他自己猶如行屍走肉,渾渾噩噩。他痛恨賀蘭瑋和那些趾高氣昂的雀衣貴族,但改變不了他是雀衣人,是燕平國人的事實。燕平亡了,他成了薑國俘虜,可薑國也容不下他。他如今改名換姓,在大齊朝廷攪弄風雲,卻從未將自己當做是齊人。


    陸望安撫似的蹭了蹭蘇鶴的胸口,卻聽見蘇鶴近乎呢喃的細語:“我卻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無家無根無可依無歸處……”


    隨著蘇鶴胸腔的震動,陸望心口一縮,難受得無法唿吸,他抬起頭看向蘇鶴時眼裏已經盛滿了心疼。


    陸望輕輕撫摸著蘇鶴的側臉,深情道:“寒盡,北伐是我的信仰,你也是。我們一起北上,我帶你迴家,我會讓天下人知道你是賀蘭珒,是我的賀蘭寒盡。”


    陸望拉著蘇鶴起身,走到茶棚木柵欄門口,地裏的人一邊勞作一邊聊天,一片祥和。陽光漸漸收了光芒,懸在山頭舍不得落下。


    “謝如斯是漢人,他卻效命於居盱族,助居盱人東征西戰,建立起一個強大的國家。少時我想不明白他為何會這樣選擇,如今卻越來越明白他。他想結束北地幾十年的亂戰,想拯救北地百姓於水火。他早就看出大齊腐敗無能,苟且偷安,君擇臣臣亦擇君。寒盡,你也可以有很多選擇。”


    蘇鶴有些驚訝地看向陸望,喉結翻動,卻沒說出話來。


    “如果在戰場上遇到賀蘭瑋,我會殺了他。如果是賀蘭追……”


    許昭正帶著人往迴走,吵鬧聲越來越近。


    陸望見他猶豫,咧開嘴角道:“沒事,或許到時候你就知道答案了。走吧,我們迴去。”


    張弱跑過來,將一顆半青不紅的野桃子遞到蘇鶴跟前,朗聲道:“刺史大人,吃桃子嗎?”


    聲音太大,蘇鶴笑著後退一步,陸望一把拿過那毛茸茸的桃子,道:“吃!我喂刺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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